《谁的影子》笑天

1、第 1 章

　　（一）
　　上完七八节的选修课，已是晚间六点了。
　　叶蓝匆匆收拾了下书本，走向电梯口。
　　空无一人。好生意外。
　　整栋大楼就只这一个电梯。平素，可是门庭若市，挤也挤不进去。
　　一般，她不会凑这份热闹。只是赶时间。今晚，宿舍聚餐，六点半。
　　电梯门开了。里面站着一个男子，穿着白色格子衬衫，灰色牛仔裤，面容清秀，有点瘦，个子比叶蓝高出一个头。他按了关门的键，回头朝叶蓝望了一眼，然后迅速转过头盯着一闪一闪的数字。
　　电梯里很安静。谁也没说一句话。
　　到达五楼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随即眼前一暗。
　　有书落地的声音，浑厚而沉重。
　　叶蓝捂住嘴，没让啊尖叫出来。
　　稍稍振定后，抬头观察周围的环境。
　　很暗。头顶上大正方形的照明灯灭了。只看的见门上方电梯停留的数字。
　　男生的轮廓有些模糊，似乎变矮了，不似先前那般高大。
　　叶蓝有些慌了，心乱了。胡思乱想间，男生开口了，灯好像爆了。
　　黑暗的空间涌现出一抹微蓝的淡光。
　　男生握着一款黑色外壳的手机，朝地上照了照，弯腰拾起跌落在叶蓝脚边的书。
　　叶蓝接过书，说了句谢谢。有点小。感觉话语刚出喉咙又被吞了回去。
　　叶蓝想开口再说些什么，犹豫许久，没有话题。
　　狭小的电梯内流淌着静谧的气氛。
　　几秒，也许更短。到一楼了。门外站着的人蜂拥而至地闯进来了。
　　啊，没有灯。有女生嚷嚷道。
　　好恐怖。昨晚才听了个电梯里闹鬼的故事。我怕。我们还是爬楼梯上去吧。一女生说完，连拉带推地挽着一个女生从人群中退出来，走向一旁的楼道。
　　叶蓝笑了笑，转身，对上男生微笑的脸，干净而温暖。
　　出了门。天色有些黑了，广播里放着轻快的音乐。小道上，有回宿舍的学生，也有从宿舍到教学区的人。
　　叶蓝看了下时间，迈着矫捷的步伐向北门走去。
　　走了几步，回头，男生已从另一条小路转回宿舍了。
　　（二）
　　大三结束后，开始实习。
　　因着对文字的喜爱，叶蓝选择了家报社。同去的还有同系的三个人，只记得名字。
　　报到那天，有人在宿舍楼下黑板上写着：八点，在学院办公大楼前见。
　　叶蓝早早起床，梳洗，在楼下面包店买了巧克力味的面包，一路风风火火。
　　大楼离宿舍很远，需要十来分钟左右。
　　到那时，叶蓝喘了口气。站定，然后寻人。
　　时值七月。放假已有一周左右了。大楼前的广场上有早起晨练的退休教师。前面的树林里，木桩围成的桌子上放着一堆报纸，几个老人坐在一旁翻阅。
　　没有同龄的人。叶蓝有些急了，难道他们都走了？
　　左顾右盼，焦灼地望向来时的路。
　　依稀有个男生朝这边走来了。近了，停在叶蓝面前。
　　你是叶蓝？男生低着头，查看手机短信，说，我是石岩，实习小组的组长。
　　是他！叶蓝暗自怯喜。点了点头，呆在一旁。
　　那我们走吧。小柳另联系了实习单位，不来了；文婷从家里过去，不用等她。时间不早了，我们赶快走吧。石岩把手机放在裤兜里，一抬头就瞧见一双洁净的眼眸。
　　啊，就剩我们俩了？叶蓝说着，穿过一棵梧桐树。
　　恩。石岩点点头，和叶蓝并肩走着。对了，你在哪个部门？我在编辑部。
　　我也是。叶蓝有些雀跃。编辑部好像只要两个实习生。
　　恩，那我们下了班一起走。石岩说着，指指路边一辆急驰而来的公交车，车来了。

　　到报社后，主编召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先是介绍了报社的历史，办报的理念，历来到报社实习的情况，然后将他们交给各个部门的主管。
　　分管他们的编辑是上几届毕业的师姐，实习时也在这家报社，因表现优秀，就留在了报社。师姐带着他们到了一间值班室，说这间暂时就作为你们的办公室吧。
　　屋子有些凌乱。地上有撕碎的纸屑，几张桌子上布满了灰尘。窗帘关着，遮住了外面的阳光。
　　叶蓝走进去，打开了窗户。一股清风涌进来，清新淡然。
　　回头，石岩拿着拖把抹布进来了。来吧，我们自己动手清理吧。这以后就是我们的窝了，不能太脏了。
　　叶蓝拿起抹布，从墙角边的桌子上开始抹起灰尘来。偶尔回头，看见石岩挽着袖子，专心地拖着地。背后，衬衣湿了一大片。
　　屋内有些闷热。叶蓝停下来，擦汗时，撞到石岩的淡淡的目光。心怦怦直跳。
　　两人相视一笑。方才又干自各手中的活。
　　窗外，骄阳似火。对面的阳台上，月季花正开的如火如荼。
　　（三）
　　慢慢熟了。她知道他住在她的对面，中间隔着一条宽敞的油泊路。
　　从她的窗台可以看见他的宿舍，屋内有两台台式电脑，阳台上摆着好几盆花草。绿意盎然。
　　不像她们的窗台上，光凸凸的。白花花的阳光直直地照进来。
　　她决定，回宿舍的途中，买一盆植物。

　　那天加班。回到学校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路旁，霓虹灯闪烁。
　　几个小贩们推着货车，站在校门口，大声吆喝着。
　　她一眼瞧见卖花草的摊子。摆着路边，一位中年大叔守在旁边，和卖烧烤牛肉的大婶聊天。
　　她瞅了几眼，数着她认识的植物，仙人掌，仙人球，芦荟。还有几盆不知名的花。
　　大叔说，姑娘，买花啊。芦荟具有养颜美容的功效，仙人掌的食用价值很高。还有这几盆，都比较好养活，价格也不贵。姑娘，来一盆？
　　她看着一盆一盆的植物，不知挑哪一盆才好。
　　石岩站在一旁，见她为难，说，就买仙人掌吧。它比较容易养活，两年后还会开很漂亮的黄色的花朵。花谢了，还会留下红红的果实。
　　你怎么知道？她觑着眼问他。本以为他会说我们宿舍就有啊。可是，他说，笑笑家有一盆。笑笑从小就拿它当宝贝，夏季开了花，常常在耳边说个不停。问她要一朵，她死活不给。
　　笑笑是谁？她瞧见他说话时的神采飞扬。
　　同学。石岩说完，掏出钱，问大叔，多少钱？
　　十五。大叔乐呵呵地说。
　　他付了钱。抱着一盆仙人掌就往前走。
　　她一时愣住，反应过来后跟在他身后，掏出钱。
　　他说，这盆花算我送你的。上次采访，得了红包，还没请客呢。
　　她哦了一声，说谢谢。低着头数着脚下的落叶。

　　记得上次，记者部的曾姐本来是让她去采访的。她那天肚子痛，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他说，我去吧。那次的采访很成功。他将采访回来的资料交给她后，她立刻写成一篇报道。第二天见报后，反应很好。主编还表扬过她呢。

　　小心。石岩拉住了她，她看见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从拐角处驶来，喇叭声响了许久。
　　再回过头时，已经走远了。只看得见如碗般大的尾灯一闪一闪。
　　惊魂未定。平静后，她看见石岩的手正握着她的，十指交缠，那姿势很好看。
　　她红了脸，想抽出来。却被牢牢的握住了。
　　她鼓起勇气问，我们是朋友吗？
　　是啊。他说。这么久了，难道你还当我是陌生人。
　　不是，当然不是。她说，我是说我们是比朋友更亲密的朋友吗。
　　那是什么。石岩故作不知地问道。
　　就是那个，她有些恼怒，转过头去。可就是说不出那两个字：恋人。
　　做我女朋友吧。石岩抱着仙人掌笑着说。
　　好。她点点头。
　　（四）
　　报社九点上班。他们约好每天八点在楼下的广告牌等，然后去食堂吃早餐。
　　放假后，学校只开了一个食堂。人很多。找好位置后，她坐在那儿看守随身物品，石岩就去点食物。看着他的身影没入人群中，她的心里会很空很空，莫名的失落。
　　石岩端着餐盘回来，坐在她的对面，问她，怎么了。
　　她摇摇头，说没事。
　　真的没事？他问。
　　恩。
　　如果你有什么不快乐的事一定要告诉我，他说，因为你不快乐我也不会快乐。
　　他的声音地哑，却很好听。她不知说什么，只知道有什么东西润湿了眼睛。
　　傻丫头。他眨眨眼睛，抹去她眼角的泪痕。

　　实习期间，很自由。师姐分配给他们的任务很少。他们常常坐在办公室里聊天，看各种报纸。
　　灯一闪一闪的时候，窗外下着倾盆大雨。还伴随着雷鸣电闪。
　　她坐在沙发上，翻阅着商报。看到好玩的消息时，她会念出来，和石岩分享。
　　怦。灯管处发出火花，石岩叫了她一声，说快走。她跟着他冲出门外。
　　刚出去，灯灭了。正栋大楼一片漆黑。有浓浓的烧焦的味道。
　　他们站在楼道上，说好险。
　　其他办公室里的人都出来了。叫来了维修工。
　　她紧紧握着他的手。他说，别怕。只是灯爆了。
　　她的心立刻安定下来。有他在身边，她怕什么呢。

　　她有时也往副刊上投稿子。实习结束时，有十几篇见报了。主编有留她的意向，她答应了。

　　见到颜雪时，她一脸惊艳。石岩说，这是他的好朋友。
　　她笑着对她打招呼。颜雪说，嫂子，好。然后眼光不停地打量她，酸酸的。
　　她听宿舍的小今说过，颜雪是石岩的前女友。两人在大二时耍了一段时间，就分手了。很平静。见了面还照样打招呼，和从前一样。小今还说，你要小心啊。石岩这么优秀，又在校学生会任职，肯定有不少女生追。就那个颜雪，你就首先得防着点。
　　她知道她还喜欢他。她有些紧张，石岩握紧了她的手，用眼神告诉她，他不会离开的。
　　她信了。只一眼，石岩的眼神清楚地告诉她，他只当颜雪是妹妹。于是，不再介意颜雪略带敌意的眼神。

　　冬天来临的时候，她的手生冻疮了。手指红红的，肿的像火腿肠。按下去，很疼很疼。
　　约会的时候，石岩握着她的手，轻轻揉捏，活络血液。
　　她想，就这样一辈子，多好。

　　夜里，捂在被子里，拿着手机发短信。常常一聊就到深夜一两点。有时他回的慢了，就玩玩游戏，五子棋。起先，总是输。她气馁了好久。
　　小今说，叶蓝，你和石岩怎么就那么话要说啊，白天在一起，晚上还发那么多短信，真是恩爱啊。小今做了个怪样，笑着说。
　　她的脸红红的，像宿舍的那瓶绯红的葡萄酒。
　　你们聊些什么呢，不会是什么令人喷血的短信吧。小今一边说，一边抢她的手机。
　　没，没有啦。
　　小今拿着手机，迅速过滤了一遍。咦，怎么这么纯情啊，一条短信都没有说我爱你。叶蓝，是不是他私下说过很多。
　　她摇摇头，没有。两个人相互喜欢就好了，干吗要说那么肉麻的话。
　　小今抢白，骗人吧。你们都没说。那你们晚上发那么多短信聊什么。
　　该说什么就说什么啊。好了，手机还我啦。叶蓝要回手机，睡觉了，明天要得上课呢。
　　夜深了。听完广播，宿舍里已是鸦雀无声了。她又玩了一回游戏。
　　临睡前，她想想，石岩好像真的没说过他喜欢她爱她之类的话呢。他到底爱不爱她呢，她发了短信过去，问他。等了半天，没有回信。她有些许失望，又暗自安慰自己，也许他睡了。

　　石岩一直没提这件事。她也没再问，那条短信也就石沉大海了。

　　要毕业了，忙着找工作。虽然报社有留她的意向，但毕竟不是本专业的。竞争激烈，她想多见识见识。
　　十一月，会展有大型招聘会。她不知如何坐车，打电话邀他一块去。他说，走不开，有个朋友来了，要呆几天。他现在要去火车站接她。然后告诉了她乘车的路线。
　　她一个人在校园里转悠了几圈。到南门坐车时，她看见他和颜雪有说有笑地走进一辆停在路边的公交车。
　　刹时，天旋地转。

　　他撒了谎，他不在乎她。她一直以为，他们只是没把爱说出口。却是不然。
　　回宿舍后，躲进被子里。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她决定这几天不主动联系他了。
　　很寂寞。开始玩游戏，一连几盘，都是她赢。初级的，高级的，好像都难不到她。不知不觉中，她已这么强了。他晚上陪她的时间并不若想象中的那样长。

　　看见他要陪的同学了。他，颜雪，和那个女生站在一起。那个女生长相并不出众，只谈的上清丽罢了。可是，他看她的眼神充满了疼爱，不同于颜雪的那种当作妹妹的爱。
　　那个女生说，你好，叶蓝。我是笑笑。这几天要过来找工作，就在你们这落脚了。借你的石岩几天。
　　她点了点头。看着他们几人在一起叙述童年的趣事，她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笑笑好像觉察到她的失落，便拉着她问东问西。
　　她惊异地发觉，笑笑和她的性格是极其相似。有着坚韧的性格，受了委屈也总是往肚子里咽。
　　于是，她想她是不是做了别人的影子呢？石岩喜欢的原本就是笑笑，只因得不到，就选择了她？

　　笑笑投了几份简历，就走了。她说，祝你们幸福。石岩，你可要好好待叶蓝哦。欺负她我可不饶你。
　　石岩笑了笑，朝她递上意味深长地一眼。那么深，感觉他的心都跟着笑笑乘坐的那趟火车走了。
　　笑笑说过，她喜欢过石岩，不过那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他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叶蓝，你和石岩一定要幸福哦。
　　笑笑的话语那么诚挚，她知道她是真心的。那个女生，和她一样，都是那么善良。只是她能把握这份幸福吗？

　　她问过石岩，你现在还喜欢笑笑吗？
　　石岩说，她是我的朋友。
　　她说，你还喜欢她，对不对？
　　石岩没回答，说，我们不可能的。你不要胡思乱想。
　　我没有胡思乱想，你就是还喜欢她。她大声吼道，然后转身离开。她从来没想到自己是如此的歇底嘶里。

　　隔了几天，经过小今的提醒，她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胡闹。她发了短信告诉他，今晚八点在楼下水吧等。不见不散。
　　等了许久，却迟迟不见他的影子。打他电话，通了，他说，谁，沉默了一会儿，叶蓝，是你吗？然后就没有声音了。她继续拨打，却听到冰冷的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已关机了。
　　他在躲她，连她的电话也不接听了。
　　他们之间原来已是如此不堪。

　　隔日，下楼打开水时，石岩拦住她。说对不起，昨天手机没电了。叶蓝，打完开水我们出去吃饭吧。好久没出去吃了。
　　她没理他。石岩静静地跟在她身后，看她打完开水，陪她走到宿舍。她说，你走吧。中午我泡面吃，是不会下来的。
　　站在阳台上，她看着他站了许久。她一狠心，关了门，打开电视，拧开桌上那瓶葡萄酒，喝的醉醺醺的。

　　（五）
　　好几天没见了。她没想到他们从此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去报社交完稿子，坐在电梯里。一个人。她想起他们初次见面时，那样的黑暗，他用手机细小的光芒照亮整个空间。好温暖。她笑了笑，决定和解。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却看到石岩发来的短信，蓝，我们和解吧。我爱你。我一直没把你当笑笑的影子。你现在在报社吧，回来后打电话给我。我在水吧等你。她心里一震，回复说，好。岩，我们和解。晚上水吧见。电梯内信号不好，没发出，保留在信箱里。她想，呆会出去发吧。
　　电梯内震动了几下。她以为灯又爆了。缩到一角，没站稳，电梯摇摇晃晃的。四面都在晃，墙壁似乎都向她压了过来。
　　是地震。她忽然明白过来。
　　岩，对不起。
　　岩，原来我一直很倒霉呢。那次在电梯内灯爆了，去报社又遇到灯爆炸。你说，你会保护我。可是，这次，你不在身边了。我该怎么办呢？
　　岩，如果我们还能见着，我一定不会无理取闹了。谁是谁的影子有什么重要呢，我喜欢你，你在我身边就足够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