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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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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推开门,年长的女仆低头上前跟随,然而这位侍奉诺维尔长达十年的女士马上发现主人的不同之处。
第一次见到幼年就以见而不忘的卓越闻名于世的帝国皇太子诺维尔,安娜所生出的是恐惧。
不是面对能掌握自己生死的皇族、亦或是面对战士、魔法师大人们的畏惧,而是仿佛直视皮囊肖似、智慧远超人类,却无法真正理解名为‘人类’的存在身上美好与丑恶为何的非人之物的悚然感。
他总是正确的,无可辩驳的前行,丝毫不见由爱故生的忧愁与怖惧。皇宫中大多数人对纤尘不染、高高在上的殿下报以狂热的崇拜。
但安娜心中不敢对人言的部分,总在不安的想——因冷脸的酸楚得到笑靥的快乐,苦难与幸福的双生花总要相伴,如同向死才知生命的灿烂。
那双不明人类的苦与乐,没有温度的眼睛从不曾微笑。
那么,他所坚持的高洁与秩序感,到底为何物呢?
诺维尔过大的步子让安娜不得不奔跑起来,其他侍女和侍从官注意到异常,询问的眼睛看向此次出行资历最长的安娜。
无暇顾及同僚们的困惑,不像年轻时精力充沛,年逾五十的安娜要跟上高大的皇太子不刻意为侍从们放低的步速有些吃力。
明明已经约有五六年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
某一刻开始,年少的皇太子总是遥望着远方,灿金色的瞳孔越过皇宫的墙壁、辽阔的平原、边际的高山、看向更远更远的地方,终于映入了些什么。
十四、五岁的少年走在皇宫的花园,忽的为从未停留过视线的花朵驻足。安娜躬身柔声问。
“殿下?”
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
“没什么。”
诺维尔收回视线,淡淡的说。
“只是感觉,有些适合她。”
安娜愣在原地,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跟上皇太子的脚步,其余的侍女惊讶的看向一向得体的女仆长,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她匆匆跪下请罪,然而年轻的皇太子仿佛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像春雪消融。
那日后,侍女们再也不必为日渐长成的诺维尔越来越快的步伐奔跑。
“殿下,公爵府上有人禀报说前方出了些乱子,他们正全力解决,在那之前给您开辟出另外安全的通道。”
此次外出负责安全事务的总队长对将要进入侧方走廊的皇太子谏言。
“属下认为.....”
可诺维尔径直走过他,只留给属下们披风翻卷的背影。安娜记起来这五年前似曾相识的一幕。
银发的少年一往无前的越过窗棂,乘上天马,再回到混乱的皇宫是数个星期后暴雨的深夜。
天马上载着皇太子宛如幽魂的宾客,他脸上布满水痕,没人会把眼泪与帝国贵不可言的存在联系在一起,安娜招来其他侍女一同为他沐浴,但即使走入室内,为少年褪去衣物,从上方无声落下的雨滴却没有消失。
米莉奔跑着,遇到不熟悉的死路就用魔法卷轴随机爆破生生炸开,挂在长廊上的油画错落掉下,砸在追击的人群身上。
她不知道其他出路,尽力寻找宴会厅,好歹那里有菲尔家族的人,米歇尔应该再夸张也不至于大庭广众下抓米莉回去拉皮条。
领头的侍卫长察觉到她的策略,传讯水晶亮起。
“调人守好主厅的门。”
“该死的。”
在皇太子莅临时出现混乱,他抓狂的说。
“她到底有多少魔法卷轴,她到底有多少魔力!”
足够炸开公爵府墙壁的强力卷轴价格昂贵,使用时也必须灌注进更多更精纯的魔力,不然根本不可能短期间内启动。
尤其是魔法卷轴使用上‘同系限制’的铁律,注定了只有水系魔法师才能使用水系卷轴,火系魔法师只能使用火系魔法卷轴。更是进一步缩小对应卷轴可用人群。
可逃跑的女性使用不同类型的卷轴就像喝水一样自然,根本不存在停顿或者间歇。与其说在追捕一个人,他更像在试图抓住一支无所畏惧搞破坏的无咏唱高级魔法师小队。
一对一侍卫长有必胜的自信,但不伤害到少女的前提下抓住她简直是地狱难度。
让侍卫长崩溃的荣誉点战士米莉持续氪金中,身后身前合流的人越来多,她估算着玻璃的强度,指尖打出一条火线切割中间的锁舌,抱住头直接撞碎冲出去。从中间闯出一条路。
“抓住,但不要弄伤。”
在外的护卫队早有准备,驯养的鸟类魔兽叼着丝线状的绳网,成群结队的向米莉飞出去。
掌握召唤技能的高傲魔法师寥寥无几,不可能随时听候调遣,贵族们早就习惯雇佣更常见的驯兽人通过饲养、训练来使用魔兽看家战斗。
对缺乏空中机动力的人类来说,鸟类魔兽的攻击堪称无解的战法。然而米莉想笑。
她伸出手,契约的金色法阵准确的打进魔兽的身体里,足够高级的技能瞬间驯服身披翠羽的鸟儿们。
网从抓捕的武器变成掩护米莉藏身的工具。
窗外的护卫队手持弩箭,米莉干脆命令翠鸟们和自己一起回到房间,反正公爵府的天花板够高。
掌握制空权的米莉依靠推倒走廊的装饰物和天降魔法一阵乱杀,多余的绳网被用来压制扰乱追捕的人。
宴会厅已经近在咫尺。
真的让米莉毁掉米歇尔公爵大人的生日宴,侍卫长的工作也做到头了,不再顾忌破坏程度,他抽出重剑,凌厉的剑锋划出锐利的风刃,大片翠鸟被割断身体掉落,鲜血喷溅在金棕色的华美壁纸。
见过大批魔兽缠斗厮杀的米莉冷静的抹去脸上的红,当机立断松手,刚好闪过侍卫长击杀她头顶翠鸟扔出的寒光。
已经来不及了。
侍卫长面露颓色,和嘴角带笑的米莉同时明白了这件事。
提前被扔出去的起爆卷轴在厚厚的墙体上炸出大洞,米莉顺着反方向用出暴风撞在宴会厅最上方的宏伟吊灯上,让通体以钻石垂落,地龙筋编织,辅助以魔法纹路、直径在十米以上的璀璨光源开始摇晃。
米莉勉强抓住边际的一块闪耀的菱形,没有考虑过人体重量的圆扣变形崩裂,其上临时一同悬挂着的灯饰品长线层层撑断。
全帝都最有权势的人们抬头,惊讶的看着上方身卷披风的不速之客,侍卫长跟进来,重剑在地上划出深深的沟壑。
少女终于松手了,鸟儿一样轻盈的下坠,她转身以背对地面,如墨的长发从披风的帽子中流出。
冰层凝结的碎裂声铺天盖地,刺骨的寒冰席卷,不可违逆的笼罩千米的宴会厅,遮住来自下方的视线。
整个希维恩大陆,有能力瞬息制造如此宏伟景象的屈指可数,贵族们骚动一片,满心猜疑依旧顺从的低头,为此生不可超越的鸿沟和来者的高不可攀。
诺维尔踏上坚冰的阶梯,扣住少女光滑幼嫩的小腿,狂风吹开衣帽,她抓紧胸口的披风,缓缓抬头,亮如白昼的暖光下,明亮的眼睛直直的撞进诺维尔心里。
他有很多话想说,想抱紧她,埋入她馨香的发,握住她精致的足弓,轻吻她圆润的耳珠,让她嫣红的唇颐气指使的吐出自己的名字,脸上有全世界最无忧的快乐。想粗暴的打开她的身体,入侵到最深处,强硬的扭正她小巧的脸蛋,迫使她眼睛中唯有自己,在自己给予的疼痛下颤抖的哭泣。
可是米莉只是无知无觉的伸手挥挥,犹豫的说。
“谢谢?”
她就那么看着诺维尔,全然好奇的、生疏的、谨慎的。
安娜气喘呼呼跑进宴会厅,终于跟上诺维尔的身影。她刚想回去应到的位置,就怔在原地。
皇太子正屈身为一位黑发少女穿上白色的凉鞋,她身上系着白金色的宽大披风,挡住原来护不住的洁白小腿。
做完这一切,他仅仅是站在原地,灿金色的眼睛凝望女孩行礼道别后离开的背影。
那眼神跨越了千山万水的时光,带安娜回到诺维尔最初开始改变的时刻,回到早春的花园、越出皇宫的模样、暴雨的夜。
毫无由来,毫无根据,明明从未在殿下的身边见过,可安娜恍然大悟。
是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