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上司在古代搞教育》赵二月

16、第十六章

　　隔日祝念辛就把自己的细软差熊智和熊勇搬进学堂那边，看着两个大汉轻松地把东西搬到马车上，陈景安瞟了几眼两人，问：“他们是谁？”

　　祝念辛短暂地沉默片刻，弯腰把书本拾起扔进马车里，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保安。”

　　“哪里来的？”

　　“我自己花钱雇的。”

　　“你确保足够安全吗？知根知底吗？你自己管他们的话，你觉得你可以有足够的能力应对突发事件吗？”

　　邦的一声，一本厚重的书砸在车轮上。马儿似乎见惯了这个场景，低头抬下脚，甩动一下尾巴。

　　陈景安默不作声地把书拾起来，掀开帘子后轻轻放到马车中。马车里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书籍都是随意扔进去的，到时候收拾起来说不定又丢三落四的。

　　他打算跟着去祝念辛的卧室收拾一下，否则东西找不到又该急了。

　　祝念辛瞧他走了过来，冷哼一声，“一点忙都不想帮就别在我这里假惺惺了。”

　　“你在气什么？”陈景安冷不丁地开口，“我并不觉得我的想法是错的，我是在为我们的未来负责。”

　　“我们的未来？哦，意思就是我没有考虑我们的未来？你又想指责我？”

　　陈景安移到她面前，携了股凌冽的风，“祝念辛，你一直都对我有意见，从前是，现在也是。”

　　似有带着尖刺的藤蔓从脚底生长，覆着阴冷的寒霜侵入枝丫，撕裂着绿叶和褐色的花。

　　闻言，她微微一顿，眸子里积满了凉薄的讥讽，“我对陈大总监有意见？我怎么敢？”

　　“你不敢？”陈景安轻笑一声，“6348字对我的吐槽，难道不是？”

　　6348字的吐槽，难道是那个她转发到部门大群的聊天记录？

　　他还把她的话复制下来了？

　　许是来这里太久，她已经慢慢忘记她还只是东川的实习生，是陈景安的下属，一个没有转正的打工人。

　　对上司说出这样的话，就不怕被辞退吗？

　　祝念辛忽然发现自己仿佛是一个得了点权力就无法无天的小人，能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要仰仗她挣积分，至于最初担心的实习生转正一事，她竟然渐渐淡忘了。

　　“你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在透露着对我的厌恶。因为厌恶，你不接受所有我对你的提议，你每一次对我的否定，不是出于对矛盾的思考，而是恨屋及乌。”陈景安的凝视仿若一壶烈酒浇在残桓断壁下枯木堆积的篝火上，噼啪燃烧后只剩随风飘散的灰烬。

　　他微微垂眼，身子不由分说地往祝念辛倾去。祝念辛迅速往后退去，脚步一移竟和墙壁亲密接触。她下意识抬手去推陈景安，刚抬手，手腕就被握住了。

　　他握得紧紧的，似乎在借机发泄那些无法直说的愤怒。

　　“为什么？”他轻轻拽了一下，这让两人距离太近，迫得祝念辛抬头仰望他，“是我哪里对不起你了吗？我有伤害你吗？你到底在憎恶我什么？是我的出身吗？是我所拥有的一切吗？是我无法与你共情吗？可是祝念辛，谁也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我固有的生活无法改变，你非要让我跌进泥沼才觉得痛快吗？”

　　他苦笑一声，抬起右手覆在她的脸颊上。粗糙满是伤痕的手摩挲着祝念辛的脸颊，令祝念辛觉得一阵疼痛。

　　“你睁眼看看，现在的我如你愿了，我已身在泥沼，你不满意吗？”瘦骨嶙峋的手指停在她横着的眉上，陈景安忽觉心上流过一阵疼痛。

　　她对他的成见是他无论如何也翻不过的山，那座山横在两人中间，高峰夹着凌冽压在他身上，令他喘不过气。

　　之后是久久的沉默，陈景安看着她冰冷的眼神，低头自嘲地笑笑，“算了，人怎么能一下子撇开根深已久的成见来对他人敞开心扉呢？”

　　他放下祝念辛的手腕，转而将自己的手放在她手中。指尖开裂，黑黄的手心布满皱纹，老茧又厚又丑陋，手掌硬得如一块木板。

　　祝念辛的手也是粗糙无比，但比起陈景安，根本不算什么。陈景安在凤全书屋做苦力，白天做完工，还要去芙蓉阁当跑堂，原身葛从本就在陆府当奴才劳累多年，如今陈景安又打两份工，这个身躯仿佛天生就是个劳碌命。

　　她忽然不知自己该作何表情，她本该觉得痛快，衣食无忧的陈景安终于被生活重击，这个一生顺遂的大总监，为了他口中“我们的未来”沦落至此，着实可笑。

　　但他没有做错什么，他也本不该做这些。

　　喉间一紧，她握住了这只丑陋无比的手。陈景安忽然像是被火灼般将手收回，慌乱之下往后退了两步，不敢看她。

　　祝念辛好大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眼神胡乱飘忽之后她故作镇定地咳了一声，“先忙，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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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招收新生的工作祝念辛交给了新雇来的一个姑娘，她名叫方焕楠，十五岁，是祝念辛在市集上认识的。

　　方焕楠家贫，上面有四个姐姐，又有一个弟弟，四个姐姐早早嫁了人，她不愿意那么早嫁出去，十岁就跑出来谋生。只是她一没念过书，又没什么才艺，兜兜转转都是做点零碎的工作糊口。

　　早年间在别的地方，还差点被掳到窑｜子里。大点的地方不好混，又不安全，方焕楠来到仓河镇后开始稳定下来，在绣坊里找了个不闲不忙的活计——把绣娘们的绣品运到其他地方。

　　绣天居是远近闻名的一家绣坊，那里有几十名绣娘，生意很是不错。方焕楠做工几年，也有一个好口才，总想着去做月钱高还不累的接绣单的活计，接的绣单多还能多点月钱呢。

　　可惜人家都看她是个不大的妮子，根本不会把这份好活计给她。她只能跟着五十多岁的大爷，把绣品运到别处。方焕楠很不服气，那些男人也没见得比她好多少，口才比她差远了呢。

　　赶车的大爷身上有一股难闻的味儿，还总是想讨方焕楠做老婆，有时候赶路远，竟趁着方焕楠打瞌睡的时候想动手动脚。

　　方焕楠几次三番都想放弃这份活计，那个大爷看她的眼神不怀好意，很多次都说着荤话，令她作呕。

　　只是这份活计挣的钱不少，还给房子住，要是放弃了，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活计了。她经常往家里寄钱，有钱在，爹娘也不催她成家，毕竟弟弟还小，爹娘也没本事，只能指望她挣钱养家。她不想被抓回去成家，在外面做工，再苦累也得忍着。

　　直到那个大爷带着绣坊里其他的伙计半夜闯进方焕楠的屋子，方焕楠大声呼救许久才弄出点动静。只是这事过后，绣坊的人竟把她给辞退了，理由是什么她干这份活计，影响其他人了。还说绣坊里没有适合她的工，让她赶紧收拾东西离开。

　　方焕楠欲哭无泪，想抱怨又没处去，只能收拾东西离开准备再找份活计。没想到在街上溜达时碰到了祝念辛。

　　这个看起来并不像贫苦家庭出身的姑娘身上有莫名其妙的吸引力，一下子就勾住了方焕楠，恰好祝念辛主动开口询问她，她就如实相告自己在寻工，想找个活计干。

　　如此，方焕楠就被拐到念安学堂来做招收学生的活计。

　　“这里就是你的住所了，二楼阳光好，省得阴天下雨潮得不得了。我在三楼住，有事可以随时找我。”祝念辛背着手跟方焕楠介绍。

　　方焕楠看着眼前宽敞的屋子，这可比她之前在绣坊的时候条件好多了。以前住得又小又暗，还是在男人住所的隔壁。那群大老爷们懒得要命，晚上总是出门就尿，方焕楠一开窗就能闻见尿骚味儿。

　　狗还找个墙角和树根尿呢，他们竟然随地撒尿，真是不可理喻。

　　方焕楠倒腾着自己的短腿跑到床边，黑黄的手摩挲着宽床，止不住地点头，“甚好，甚好。祝先生您真是活菩萨再世，这么好的房子我从来没有住过。”

　　她又跑到窗子处，看到念安学堂后边郁郁葱葱的树木，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这可比跟着老头赶路好多了！”

　　祝念辛笑笑，“我这几天教你怎么收学生，你跟着我学就行。另外……”

　　祝念辛走到方焕楠身边，同她一起眺望远方，“不要喊我先生，喊我小祝老师，别人都是这样喊的。”

　　方焕楠没有多想，连连点头，“好的好的，小祝老师。”

　　***

　　方焕楠口才确实不错，简单介绍一些流程之后，她便能直接接手招收学生的工作了。

　　她跟着祝念辛学习的时候十分认真，把祝念辛列出的应对各种性格家长的攻略都认真记下了。碰到难缠的家长，她自如应对，给祝念辛省了不少劲。

　　学生住宿一事祝念辛还没有完全做好所有工作，因此最近学生放学后，祝念辛目送他们离开便赶紧回学堂，准备第二天的教案写作。

　　天渐渐黑了，方焕楠收拾了下名单，和祝念辛聊今天遇到的趣事。

　　“这一家真难缠，你说咱学堂也不收学费，他们还在那唧唧歪歪，问来问去，可把我问得烦死了。占这么大便宜还阴阳怪气，跟我们求着他们来似的。”方焕楠边折名单边吐槽。

　　方焕楠只识几个字，祝念辛便给她一本《百家姓》，记学生时写下姓就行，至于名，那就用脑子记。写上姓，名画相应的圈，等忙完一天就把对着那些圈把名口述给祝念辛。

　　祝念辛接下名单道：“焕楠，天还早，以后收了工就来我屋子里，我得教你认字。”

　　最近一天也收不到几个学生，但日后要是声望提升了，肯定会忙起来。方焕楠也一下记不住那么多人的名字，必须得让她会识字写字。

　　“哎呀，这字我学不来嘛，就那几个姓我都写得费劲。再说我一个姑娘，认那么多字干嘛，我又不考功名。”方焕楠挠挠头，她能认几个字还是因为这些年做工耳濡目染学到的。她不觉得自己是块读书的料，也不觉得弟弟是。不过弟弟很小就被爹娘送学堂了，有时候想想，还挺羡慕的。

　　弟弟生下来就带着爹娘的期待，而她从来没有被重视过。也就她出门在外挣到钱了，偶尔回家过年，被爹娘关怀一下，她都觉得十分感动。

　　“首先，姑娘怎么不能读书了，我不就读了？再者说，以后招生事情多，你忙不过来，记不全字，耽误后面的事。”

　　方焕楠挠挠头，叹了一声，“好吧好吧，不过小祝老师，你可不要对我太严格，我对读书写字，可一塌糊涂呢。”

　　“你很聪明，我相信你。”

　　正说着，熊智赶过来禀报，“老大，门外有来报名的。”

　　这个时候来报名？祝念辛匆忙走到门口，方焕楠提着灯笼跟在她身后。

　　走到门口，见到一个妇人一手抱着婴儿，一手牵着大概四五岁的孩子。

　　熊勇站在一旁道：“老大，这妇人来给她孩子报名。”

　　方焕楠把灯笼抬高，祝念辛这才看清人脸。

　　那妇人福身行礼，“小祝老师，我来给绵宏报名。”

　　妇人仍是粗布衣衫，稚嫩的脸上爬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疲惫，眼角有青紫的痕，像是被打了一拳。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祝念辛觉得这妇人莫名眼熟。

　　她想了想，之前去附近村子里招学生时，这个妇人把水泼在自己面前。

　　“对，见过的。”妇人笑笑，眼角的伤痕似要开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