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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阵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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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阳处。
程如珩坐在里面的位置,一盆装饰性的盆栽和书架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将他完整挡住,外头的人不容易发现他。
他在这里待了很久,翻看着书。
一次机缘巧合,程如珩和老板闻阳结识。
向阳处有一部分书便是程如珩捐赠的。后来,闻阳告诉员工,只要程老师来,一律免费。
不过他来的次数少,一来,他捐书也不图什么,只觉得他开这个店有意义,没必要白占人家这个便宜;
二来,窝在家里看书,没有拘束,岂不是更舒服么?
今天来,纯粹是因为国庆假期,学校部分老师组织出去旅游,程如珩找借口赖在家里,见今日阳光好,便想到了向阳处。
——闻阳同他说过,取这个名字,除了取他的“阳”字,也是喜欢照晒着阳光的感觉。
程如珩这人,倒也不是懒惰,只是会在某些时刻意兴阑珊,对很多事情提不起兴趣。
程娴说他像猫一样,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死死守着,不喜欢的,怎么诱惑他都没有用,还会撩起爪子挠你。
还会被太阳晒得浑身犯懒,趴在猫垫上,偶尔动一下脑袋。
程如珩对她的形容不以为然。
“坚守”在这个时代是宝贵的品质,而自己的小世界也许是唯一能寻觅到的净土,遵从自己的心情做出取舍,也是不易。
活到这个年纪,心里还残留理想主义的火焰。追求一种身心的愉悦,其次再追求世人眼里所谓的成功。
程如珩是一个很遵循自己心底想法的人。
比如说,现时现地,他更愿意一个人待着看书,而不是应付一帮子同事。他们所能带来的精神愉悦价值,也许远不及一本书带来的。
所以,他来了向阳处。
闻阳年岁同他差不多,也是个理想的人。
不过他的理想,其中有一部分,是殷实的家底与富裕的物质生活带来的,他尽可以挥霍他的青春和钱财,只图快乐。
但不得不承认,向阳处是个好去处。
不料,竟还会碰见熟人。
向楠和他是面对面的,她看不到程如珩,他却能透过盆栽的缝隙认出她。
桌子上有一杯喝得见底的红茶,又摊开一本唐人写的笔记小说——写的多是志怪传奇,珍异之物,读来甚是有趣,他读过数次,常读常新。
今日不知怎的,竟读不进去,字像流水一样,从眼前淌过。
他们坐得离他较远,音量也不大,听不见谈话内容。
最后,他合上书,放回书架,路过前台时,员工小林说:“程老师走啦?”
“嗯,谢谢你们的款待。”
闻阳冲着咖啡,也腾空说:“程老师慢走。”
程如珩出门右拐,却发现他们三人还停留在原地,头凑着头,似乎是在对着导航研究路线。
向楠先看到他,面色一喜,“啊,程老师,好巧,”她看了眼他背后的店招牌,“你也来喝这里咖啡吗?”
“这里离我家不远,偶尔会来。”
向桐听他们打招呼,眯起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程如珩。
这就是向楠喜欢的那个人?
年纪看着不大,也想不到是当老师的,长得白净,以向桐的眼光,觉得太书卷气、文弱了,身高么……好吧,是挺高的,尤其又精瘦,更显得高。
向楠说:“程老师,我们找了家川渝火锅,既然正好遇上了,一起去吗?”
向桐腹诽:拜托,你要不要这么主动?
程如珩问:“方便么?”
向楠看了眼祝逸彬,似是征询他的意见。
但他还能看不出来她眼里的期待吗?简直是“胁迫”了。祝逸彬只好说:“就是顿普通的便饭,没什么不方便的。”
程如珩开了车,载他们过去。
他们将副座让给向楠,他们又不认识程如珩,而且就算不让,向楠也会抢先坐过去。
向桐先开口:“之前听我姐说,你是中文系的老师?”
在外人面前,他们还是颇为姐友弟恭的,他不会直呼向楠其名。
“是。”程如珩看了眼后视镜,见他也就是个大男孩的样子,“你是向楠弟弟?”
“对啊,亲的,我叫向桐。”
“她对你提起过我?”
向楠怕向桐嘴上没个把门,抢白道:“就是偶然提到你,说你是个好老师。”
程如珩轻声笑了下,不知是笑“好老师”这句夸奖,还是不信她的说辞。
四人一起进了店,服务员领他们在空桌坐下。
向楠看着菜单,提议:“点个鸳鸯锅吧?”
向桐说:“你不是说鸳鸯锅不配称作火锅,应该踢出火锅届吗?”
“我什么时候说的?”向楠在桌下踢他一脚,“这不是怕他们吃不了辣么。”
祝逸彬说:“我都可以。”
向桐懂了,哪有什么“他们”,只有程如珩一个人罢了。
还是点了鸳鸯锅,中辣的,另外,肉、蔬菜,各点几样。
向楠几乎不碰那个番茄锅,吃得鼻尖冒汗,嘴巴通红,程如珩看出来了,她上次说吃粤菜,完全是为迁就他。
程如珩不留神,夹了一筷子辣锅的毛肚,顿时呛咳起来。
向楠拎起一边的水壶,往他杯里倒茶,担忧道:“程老师,你这么不能吃辣吗?要不然我叫服务员来,加点骨头汤。”
程如珩摆摆手,示意不用麻烦,“也还好,就是吃急了点。”
“那你喝点茶缓缓。”
在向桐眼里,此时的向楠就是一脸慈爱。
真是看不得看不得。
程如珩此时心情复杂。
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要谦让女生,照顾女生,无论公众场合还是私底下。
他性子其实比较散漫,但被灌输这种想法太久,也没想到,竟有一天,倒过来,被女生谦让,被女生照顾。
可向楠做得自然,并不让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在她那里,这种事情本不该有什么男女之分,想做就做了,坦率,大方。
祝逸彬也随向楠叫程如珩“程老师”,问道:“你是哪里人啊?”
“我是南町人。”
“难怪,南町口味偏淡,吃不惯也正常。”
向桐问:“那你以后是定居祁州吗?”
程如珩说:“我姐姐在这边已经成家,我应该会留下来。”
向桐“哦”了声,应该,那就是不确定的意思,又说:“祁大老师工资应该挺高的吧,而且程老师又是高材生。”
程如珩有什么说什么:“薪资和待遇还不错。”他又笑笑,“而且还有寒暑假。”
好好的饭局,怎么变成程如珩的坦白局了?
向桐还欲再问,向楠往他碗里捞了一个鱼丸,“吃饭就吃饭,追着人家问三问四的干吗?”
“别不识好人心。”他真是冤枉,“我这还不是为了你?”
“跟我有什……”
她突然悟了,打哈哈说:“你是想激励我好好工作,赚钱养家是吧?知道了,过几天就去搬砖。”
也不知程如珩看没看出猫腻,反正向桐的注意力是被注意了,“你找到工作了?”
“对啊,乐慧,就我这半桶水还晃荡的人,不知道他们怎么看中的。”
向桐哂笑:“你对自己的水平认知挺清晰的啊。”
向楠瞪他一眼,她自嘲可以,他不行。
祝逸彬说:“我听赵阿姨说起过你,也是很优秀的,不用妄自菲薄啦。”
向楠和他商业互吹:“没有没有,比不过你,你可是祁大高材生。”
程如珩还在喝向楠给他倒的那一杯水,眼帘垂下,看着杯中淡褐色的茶水,没有作声。
向楠用漏勺给他舀了几片肉,“程老师,吃菜呀。”
她看向他的眼睛,映着暖黄的灯光,又像被火锅蒸起的热气染得氤氲,可依然是亮的,那抹灯光,就像星子坠落水潭。
那样的眼神,一眼就可以望到底。
程如珩心里忽然嘲笑了下自己,刚刚他在想什么呢。
锅快烧干时,才叫服务员来加了点汤。
吃到后面,大家动作都慢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夹着。
向楠吃得肚皮滚圆,余光瞥见程如珩拿了订单,作势起身,她连忙阻拦他,“程老师,你是要去结账吗?”
“上次你不是说,让我回请你么?”
向楠讪笑:“我那就是开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
程如珩浅笑,说:“没关系。”
向楠不肯让步,“你是我叫来的,哪能让你破费,而且这是我弟弟我朋友,你结也不合适啊。”
向桐提议:“要么我们就AA吧,我也不好意思白吃你的。”
祝逸彬帮腔道:“我觉得也行。”
最后这顿饭还是均摊了。
祝逸彬看时间还早,问向楠:“来之前,我买了下午的电影票,你想去看吗?”
“几张啊?”
“三张,还有你弟弟的份。”毕竟事发突然,他也没算到程如珩这个不速之客。
程如珩闻言,便说:“那我们就在这里告辞吧。”
向楠打心底里不想去,知道了赵兰芳撮合的意图,还去看电影,岂不是告诉对方有发展的可能吗?
她说:“正好三张,你们可以三个人去,反正我对电影不感兴趣。”
向桐:“?”
姐,你逗我呢,三个大男人一起看什么电影?看漫威和AV还差不多。
祝逸彬说:“我下午突然有事,不去也浪费了,转让给你们吧。”
“那也行。”向楠掏出手机,心里直夸他这人能处,太有眼力见了,“我给你票钱。”
她也没问他票价,估摸着,给他发了两百。
向楠风风火火的,这才问程如珩:“程老师,你下午有空吗?能赏个脸吗?”
程如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