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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崩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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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风在睁开眼完全清醒之前,就感觉到腰酸背痛,像是躺了半个月不动弹似的浑身僵硬麻木。
她试图动了动手臂,关节像十年没上油的老机械一样反应迟钝,她甚至感觉自己听见了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人如果是钢铁机器的话,她现在的状态肯定已经报废了。柳风迟钝的颤动眼睛,感觉光是打开眼皮这个微小的动作都相当吃力。
然后她看见了高高的栅栏。
这栅栏有些眼熟啊,整得跟二番队的监狱似的。
柳风眨着眼坐了起来,环视一周——
哦,还真是监狱。
遵纪守法爱好和平团结队员兢兢业业的杨柳风副队长坐在监牢生冷的硬板床上开始思考人生。
“杨副队长您醒了?”蹲在监牢外头打瞌睡的一个小队员听见了响动往前跑了两步,却在接近栅栏之前停了下来,探着头把里头安静的女子左右瞧了半晌,怯生生的问道:“那个,请问……您是杨柳风副队长吗?”
“嗯?”你们把人关进来的时候不需要知道对方到底是谁的吗?柳风歪头看他,目光疑惑。
“请问,您听见了吗?”她冷漠的反应似乎吓到了队员,不仅倒退了半步连手都压到了斩魄刀上去。
“听见了。”柳风淡淡点头,视线集中到他握紧刀柄的右手上,稀奇的发问:“你是打算拔刀吗?对谁?”
“啊,是杨副队长!”队员突然欣喜起来,松开双手一溜烟的往外跑去,边跑边喊“杨副队长回来了”这种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被无视的柳风望着他飞奔远去的背影,一脸茫然。
然而她没茫然太久,沉重的拐杖敲击声从监牢长长的甬道尽头逼近,一步一击,不紧不慢。
十三番队里拄拐的人除了总队长还会有谁吗?
身为副队长却莫名其妙被关进了监牢,一醒来还劳烦总队长大人亲自接见,这规格可真是前所未有的高啊。
柳风胡思乱想着,从床上下来活动了一下肩膀,看着总队长走出甬道的阴影站到监牢面前,严肃到刻板的一张脸面无表情,抬起的眼眸里却仿若火雨流光。
“杨柳风。”他开口,声音苍老却清晰,“你可知你做了什么?”
果然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吧。柳风心下长叹,摇着头断然否认:“不是我做的。”
“嗯?”山本元柳斋一愣,沉默片刻却突然冷笑起来,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太好的往事,对着柳风冷嘲热讽:“还真是一模一样,自信到连原委都不需要知晓的这种骄傲,令人生厌。”
但你的语气听起来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啊口是心非的总队长大人。柳风顿了顿还是没张口接话。
“哑巴了?”得不到回应的总队长大人怒气翻涌,拐杖重重的往地上一拄,冷哼:“辩解呢?在限刀令的区域无端解放斩魄刀,伤及众多队员性命,你有何话说!”
“所以我说了不是我啊。”柳风无辜的摊出手,对他耍脾气似的质问不以为意,语调甚至还很轻松,反驳:“况且还没死人吧。”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纲弥代清……”脱口而出的一个名字却陡然一滞,蓄了长长白胡须的老人就这样瞪着眼突然僵住。
柳风回视他闪耀着火光的眼眸,仿佛火种被埋在灰烬之下,穿越了久远的时光,于某一日,突然点亮。
“不是纲弥代清加。”她淡淡摇头,看着老人眼中的光彩逐渐熄灭,语调坚决:“杨柳风不是纲弥代清加,总队长大人。”
“死人是不应该复活的,如果她死了,那就让她永远不能再出现。”冷漠的决绝的,那个有着纲弥代清加面容的女子说着纲弥代清加说过的话,连笑容的弧度都分毫未改。
她那个人,对死亡抱着最崇高的敬意,是不会让自己草率收场的。
卯之花八千流是这样对他说的。
山本重国垂下眼眸,似乎长叹了一声,拄着拐杖转身离开。
十三番队的杨副队长莫名其妙被关进了二番队的特别监狱,这件事在瀞灵庭闹得很大。
不仅队长副队长们颇有微词,就连普通队员都群情激愤,五番队的队员甚至写了联名信想要递到一番队的执务室,出队舍大门的前一刻被平子真子冷着脸拦了下来。
但离奇的,十三番队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动静。
枉费杨副队长对他们这么好,果然去现世多了就是跟死神离了心,一群没心没肺的家伙。
神川久远拍了拍永远耷拉着的小脑袋,看向低咳着翻开队务的浮竹十四郎。
柳风被关进去半个月了,这半个月的队务都由浮竹队长亲自处理。他似乎不想在柳风回来之前,留下队务堆积。
半个月之前的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神川久远并不清楚,他只知道第二天回队的时候,听说昨晚几乎所有值班的队员都遭到了袭击,现场没有大肆破坏的痕迹,队员中也没人死亡,但无一例外都被抽空了灵压当场晕厥,至今仍然有十数人在四番队的监理下,昏迷不醒。
醒来的队员也一时无法恢复工作,只能静养直至灵压缓慢的回升到正常水平,这期间由于瀞灵庭灵子密度太高的原因,一部分过于虚弱的队员只能搬去瀞灵庭的边缘区域度过缓冲期。
这场诡异的袭击没有被上报,也没有任何一个当事人传出内情,所有人都缄默不语,似乎事件从未发生过。
但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动,别的番队不可能察觉不到,联系到柳风副队长突然被关押,已经有不少闲言碎语从底层流传出来。
浮竹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抬眼看了一眼钟表,这个时间点的话,柳风都已经处理完一整天的事务,去雨乾堂给他张罗晚饭了。
果然在管理事务这方面,自己还是没法很在行。
他叹了口气,拿起下一份报告翻开第一页。
“队长!”洪亮的喊叫声撕裂十三番队低迷的气氛,高大的六席从队舍外飞奔回来,路过一众诧异的队友,直奔执务室扑到门口,亮着嗓子高喊:“回来了!”
“杨副队长,她要回来了!”
这个月的队务报告被捏出深重的褶皱,浮竹垂下眼帘。
长吁一口气。
柳风走出二番队那个特别监理区的时候,抬眼看见红霞漫天,四枫院夜一就站在监牢的出口,吊儿郎当的举起手,对她“哟”了一声。
朽木白哉将供奉安置在父亲灵前,听见门外侍女对家主恭谨的问安。
十二番队的队长瘫在实验桌前假寐,隐约的听见日世里咋咋呼呼一路狂奔而来,涅茧利抬起眼看向又被封进检测室的弥生,笑出不怀好意的弧度。
蓝染对传话的队员露出和善的微笑,转头看见队长振袖起身,低垂的眉眼神色难辨。
十三番队的副队长杨柳风,在无端被囚禁半个月后,又毫无预兆的被无罪释放。
而弥生,却被下令封存到十二番队的监管室,严密监测其波动,不得再由杨柳风使用。
没有任何解释。
“我还以为你这回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夜一灌下一大口酒,酒碗砰的砸到桌面上,抹着嘴龇出一口白牙。
总队长过来的时候那满身煞气,简直了,好像要进去杀人似的。
“所以你是不是已经准备好我的悼念词了?”柳风抬眼瞥她,指着堆满桌子的酒菜严肃:“说好了今天你自己付账,我才旷了半个月的工我没钱。”
“小气,大难不死居然都不庆祝一下吗。”夜一哼哼着摆手。
她提着弥生,刀镡上垂落的花穗绽放了三枚,悦耳的铃声细碎。她的身周是灵子的真空地带,没有任何依靠灵压运行的招数能够近前百步,漫天的白色花朵仿若高山崩雪,抽空了源源不断汇集而来的灵子,也损耗着柳风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压。一旦耗损超过平衡的临界点,魂体将无法维持顷刻崩散。
“你这人,不声不响的打人是真的疼。”夜一背过身去,羽织脱到肩背展示贴近脖颈的一道狰狞伤疤,对她龇牙咧嘴,“你看你看,这是最严重的一刀,我的妈呀吓死人了,老子差点折在你手里。”
鬼道,瞬步,斩魄刀,所有死神们引以为傲的招数在那一刻全无用武之地。浮竹早早通知了二番队救急,浦原喜助试图凭借精湛的白打技艺突入真空圈,却棘手的发现,浮光步法,他破解不了。
那种不动用灵子的,更甚瞬步的步法,原来是这样用的。
“但好在你这个神奇的体质,关键时刻真的顶用。”夜一穿好羽织,不客气的抓起鸡腿塞了一嘴,口齿不清的吐槽:“我说你真的不考虑转来二番队吗?我倒是有一个恰好的差使很适合你喂,刚好上一任小队长他升迁把位置空了出来。”
四枫院夜一到的时候,整个十三番队上空都是翻涌呼啸的灵力乱流,灵子碰撞挤压发出刺耳尖啸,炸裂的空气闪动着诡异的蓝紫色雷暴,暴风眼的中心,细小洁白的花朵从高高天际坠落,洋洋洒洒。那里风止云息,仿若一方净土。
干净到感知不到生命的气息。
很多年前她们就曾打过一架,夜一明了那不是杨柳风的真实实力,但她却也未曾预料这个娇小柔弱的女子,提起刀的时候会如此可怕。
更甚至,她现在的状态根本都不能算作正常发挥。
拼着朝脖颈砍来的致命一击,四枫院夜一手中的刀调转了锋刃,刀背狠狠拍打在人类脆弱的脊背上。
一霎之间皮开肉绽,□□羸弱的少女再也没有余力握紧利刃,弥生坠地的时候发出悠长的刀鸣,刀锋拖出一蓬鲜艳的血雾,转瞬化成绯红的樱花。
那场铺天盖地的花雨终结,四枫院夜一捂住几乎致命的伤痕深深喘息,柳风倒在地上,长长的乌发下春樱花朵艳丽妖娆。
明明已经无限逼近魂体崩溃的临界点了,但柳风的动作却丝毫不曾迟缓。
她比刀更锋利。
夜一现在想想还是后怕的冷嘶一声,抬手再加了三个大菜,打定主意要好好吃一顿补回来。
“不得不说夜一你是真的很能吃,吃这么多你是怎么消耗的?也没见你打理队务啊。”柳风撑着头扫一眼满桌杯盘狼藉,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个原理。
“没打理队务就没有消耗了吗?柳风你这样评判很失公允。”端起酒碗再干一盏,夜一挥了挥手不与她一般计较。
“并没有,我只不过在感慨今天又要花掉一个月的工资了。”柳风呷了一口清茶,长长叹一口气。
夜一咬着一块牛肉抬起头,瞅了她半晌还是忍不住发问:“你真的不记得你都干了什么?”
“啊,完全没有印象。”柳风诚恳的回视。
“但是不合理啊!”夜一拍案而起,神情激愤:“那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好奇?这不合常理!”
“总之,很严重的话,你们会告诉我的吧。”柳风表情无辜,摊出双手甚至有些无赖的意味,说到:“连总队长都亲自过问然后无罪释放了,表示这事儿没大碍。”
连弥生都被封禁了也叫没大碍你脑子是不是天生缺根筋啊心大也要有个限度好吗杨柳风副队长!四枫院夜一抓着头陷入狂躁。
“不过弥生的话……是放在喜助哪里吧?”柳风托着下巴转着眼珠子,想到涅茧利那不敢恭维的瘆人态度,缩了缩肩膀,“还真是不太愿意给涅副局长研究啊,我能要求不准他碰我的弥生吗?我也是有脾气的。”
“你的重点一向很歪,显得别人就很多管闲事。”夜一没脾气了,撸起袖子又坐回去埋头大吃。
“因为想想的话,其实对我也没什么影响。”柳风摆弄着手指列举事实:“你看,虽然把我的弥生没收了,但也没有开除我的队籍,甚至连官职都没动。至于弥生……它放在喜助那里跟放我柜子里,也没差,总之我也基本不动用它。”
“为什么我总感觉你对弥生的感情很淡呢?”话才出口,又想到弥生本身就不是斩魄刀,柳风与弥生之间没有普通死神与斩魄刀的那种羁绊,似乎也说得过去。
“算了,我不管你的事了。”夜一放弃思考啧啧出声。
感情很淡么,说到这个的话……柳风歪头,神思一动便听见耳畔熟悉的铃铛声响。
不知道一般死神与斩魄刀的羁绊是如何的,但斩魄刀那种东西,如果不在身侧是无法使用的吧,又封存着死神的实力,说起来其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东西。
而弥生不一样,弥生本身,就不是必须碰触才能发动的东西。
“还好吧,我还是很喜欢弥生的,毕竟那么漂亮的刀哪个女孩子会讨厌呢。”柳风笑得眉眼弯弯。
所以说,放在喜助哪里,跟放在自己柜子里,都没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