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你的美人骨》雨相降

141、第 141 章

　　近些时日暄山过得很是不安生，卓文也能想到是因为什么，山下的人虎视眈眈的不再是无间阁，而是扬言要用九天斩草除根邪灵骨的暄山，只奈何暄山地大，又到处设有剑阵，没有哪个不要命的敢上来监视。

　　帝君没软禁他，也没关他去水牢天，行去自如，唯一的一点，不能让门中弟子发现，更是不能将完好无损的自己暴露在无数双眼下。就正是因为这样，反倒听了些难听的话，只是这话一半关于他，一半关乎于他师尊。

　　“卓桑暄真是灭世邪灵骨？”
　　“那还能有假，山下都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要我说啊卓桑暄杀了长柯仙师这真是没料到的，他本事可真了得，也难怪这玄冥仙师不顾与帝君反目也要让卓桑暄剩下的这月里过得不痛快。”
　　“你说现如今卓桑暄也算是半个弃子了，而偏偏帝君只有他这一个徒弟，要真就地正法了，帝君不就没可以长脸的人了。”
　　“听说广阴仙师也是因为这事才看不惯，有想与帝君决裂的偏向，至今闭关不出现。”
　　“唉！事事难料啊，那日在山门前帝君亲口说了，身受琉璃火迫害，导致每年都得闭关调息，这帝君之位看来得另选他人了。”
　　“毁了毁了，你们知道这些天山下都是怎么议论帝君的吗？”
　　“怎么说？”
　　“都说他是自私自利鬼，为保全这位置，竟将这么重要的事隐瞒十四年有余。”

　　卓文用了易容易声符，极其小心躲在巨石后方，他握紧了拳甚至不敢想象帝君此举是为了什么。
　　因琉璃火焚烧灵丹，才导致师尊有时撑不住不得不闭关，可也绝非是这群弟子口中的每年都得恢复。

　　这样大的事，是师尊他自己透露出去？是他自己将这积攒下的好名声一手葬送了？
　　总不能是疯了。

　　那真相钻着他的心，很疼。

　　帝君在拖延时间，在拖着他身体痊愈的时间，那时他重伤刚醒，连榻都不能下，就算有人同抗九天他也很难会挺过去，只能等他身体好些，等他身体无大碍后再刑罚九天。

　　玄冥与帝君一个唱黑，一个唱白，让所有人都误以为玄冥真因长柯的死要将卓文剥皮抽筋了才痛快，就这么不费一兵一卒，凭着玄冥那演绎极好的戏，将人骗得团团转，将他强留在暄山上。

　　世人对邪灵骨的怨念颇深，更别提逖幽谷已经是对其恨入骨髓，就算逖恒温有意放过他，可逖沉阳总归不会，真落到逖幽谷里，哪会有他好果子吃，又怎会像现在这样虽不能露面，但也算活的惬意，总比去逖幽谷受那酷刑来的好。

　　“胡说八道些什么？”一道温和有力的声音伴着力从这几位弟子面前扫过，激起灰尘，让人咳嗽不止。
　　叶玥对门中弟子平日算是好的，客客气气，从没发过什么脾气，今日还是头一次，温和的发脾气。

　　那些弟子人本想辩两句，被叶玥从来没有过都凌厉给吓的将话往回咽。
　　叶玥教训道：“你们师尊就是这么教你们在背后辱同门的？”

　　一人嗫嚅道：“没有辱，就是说说。”
　　其余都附和着。

　　“说的这么难听？是觉得最近暄山上没人管这些闲言碎语？话传在暄山殿中，你们觉得是你们皮糙肉厚够吃几顿戒鞭？”

　　一提到戒鞭人就怂了，当年这二百戒鞭还算是历历在目，一些人也见识过，帝君要是真动怒了，他们都得完。
　　“师姐，我们不是那意思。”
　　“对啊，说来玩玩。”
　　“我们不说了就是。”
　　“…………”

　　叶玥道：“现如今暄山深处水深火热，你们帮不了忙也别去添乱，有什么不满，大可去殿上说道说道，没必要在这背后乱嚼舌根子，帝君是长辈，何况此事没有定数，山下的人不清楚事情来龙去脉，你们在场的又怎能被猪油蒙了心由着你们胡言乱语？”

　　卓文在巨石背后听的一清二楚，至少在这暄山，是会有人替他说话的，是会有人宁愿舍弃那一身的好名声也想为他争取那一丝生的希望。才不至于那么孤立无援。

　　思虑再三，卓文握住手中玉佩，想通后，他大步往长生殿中去。
　　他怕有些话若不说就再也不能说出口。

　　进到殿里，未敲响房门就听得里面传来谈话声。
　　是恒天与帝君的声音。

　　恒天说：“九天太过于冒险，还是要三思，现如今暄山不能失你。”
　　帝君道：“若想保他性命，这九天必下不可。”
　　玄冥所告知的法子，无疑就是同时毁去俩人灵根，过于冒险，把握不准前功尽弃不说，白白搭上性命，恒天还想劝说，外头传来敲门声。
　　二人都噤了声。

　　卓文道：“师尊？”
　　沉默片刻，里面的人道：“何事？”
　　卓文在门外踌躇，他来这本意是因九天之事，更是为了那误会良久的积怨，可听里面正在谈及，这会儿倒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见门外一直没声，帝君叹道：“进来。”
　　卓文这才推开屋子的门，这是他第一次进到帝君住的这屋子，里面十分简洁，甚至比他所住的竹舍还要简洁上几分。

　　长生殿不寓意长生，里面的屋落都是按着最初的原始布置而来，除了可以卧榻而眠的床外，就只剩一方桌两张椅，孤零零摆设在那。
　　久久不能得以平息，卓文心里感慨万千，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帝君住的地方会如此简单。

　　而那桌子上都是堆满了古籍卷轴，两张椅子都像是为固定的人准备，此刻正坐着帝君与恒天。
　　卓文走到帝君身旁，只见人眼皮也不抬就这么注视着手中的古籍，还是对面的恒天先行开口打破了这尴尬十分的现象：“这个时候不好好待在竹舍来这找你师尊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卓文视线瞟向对面立坐着的人身上，他扭捏道：“是有。”
　　恒天也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当下就起身道：“我门中弟子还有些事没交代。……算下来你与你师尊已经是很久没得空交谈，师徒俩好好说说话。”

　　直至恒天的身影已经消失，半天俩人都似是在等对方开口，等了半响，谁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帝君将手里的古籍盖上，看向如木头一般直直站在身旁的人，淡淡道：“有什么事？”

　　到现如今，卓文才发现承认自己错了竟那么难，恨了面前的人两世，一直恨着，时间长了就像是形成了习惯，如今，发现自己所谓的恨都不过如云雾，根本不用吹，已经散了。

　　那些恨着的理由早都被解开。
　　卓文吞吞吐吐莫名冒出句：“……给……给师尊添麻烦了。”
　　帝君看了他一眼，微微皱了皱眉，显然没听懂卓文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

　　卓文：“这次魔域及山门的事……多谢师尊……”
　　帝君转回头，淡漠道：“并非是帮你，总不能让邪灵骨的身份毁了暄山这几千年的根基。”

　　卓文心中揣揣，真的是那样吗？可这牺牲的代价太大，大到将帝君拉下了泥潭。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应该的，更没有人会无缘无故会舍下万千浮华名号，为救一个到处惹事生非，还不听话的徒弟。
　　“……我……我。”

　　帝君渐渐没了耐心，偏过头再度看向他，拧眉道：“我什么？什么时候说话这么不利索了？去了趟灵殿胆子还小了？先前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去哪了？”

　　卓文簌簌垂下眼，久久不再言语。

　　先前敢与帝君对着干全是因为误解，全是因为不知天高地厚，更是以为帝君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现在那些一件件的误会，都得以平复，更是见得天明。
　　心中盘踞而来的就是悔，无穷无尽的懊悔。

　　前世自己是怎么手刃了面前这处处为自己着想的师尊，又是怎么屠了暄山，历历在目，挥之不去。
　　每每以往想起，都无疑是在伤口上重重的撒上了一把盐。

　　他听了人的挑拨，更是不顾及一切，甚至被有心人利用，一步步走上了万劫不复，他怪过所有人，可害的他走上这条不归路的不就是年少时心高气傲的自己么？
　　若是当时他再坚定一些，或者多信任自己曾视作神明的师尊，也不会是落得那个下场。

　　卓文艰难开口：“……对不起。”
　　这句道歉他早该说了。

　　他只记得上一世帝君不顾念师徒情义，将自己罚上九天，更是不愿承认杀害他父母的事，沉下心来想，当时的局势又和现在相比能好到哪去？

　　若是帝君从一开始就想到了用九天刑罚去除他体内的邪灵骨，放魔尊离开这样的罪名不过是一个借口。

　　逐出师门不过是因为，帝君选择和他同抗九天，一趟下来俩人都已经是废了，帝君护不了他，暄山更是护不了他，倒不如放他自由，自此以后就算他要去魔域找魔尊，都可不再受“暄山殿卓桑暄”的身份阻拦，他可以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哪怕就算真的与魔族人有染，与魔尊生出了情义，也不必再因这层身份左右为难。

　　以帝君的修为，当年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怎么可能会凭着异兽凤凰就能逃脱，如若不是帝君想要放他离开，他又怎么可能逃的了？

　　如若不是帝君为他铺了后面的路……他又怎么可能走的这么容易？
　　当真是认为暄山殿六位仙师是废物？还是以为帝君是废物？那么多人，修为各个在他之上，怎么可能说让他逃就逃了？

　　两方结界就在暄山下，什么时候破裂，什么时候有人出入，暄山上的那几位怎么可能不知道？
　　当年他进了魔域，又再出来时的事，与其说自己擅闯，倒不如说是帝君从头到尾都不相信他会变坏，更是不相信他会屠山。

　　为什么会这么容易就能找到帝君，又为什么能不受阻拦，不费多少力就一路到了暄山殿？全都是帝君一直在等着他。
　　到头来等来的却是来要他命的卓文。

　　待所有都有了苗头。卓文才知道，真正该沉冤昭雪的是谁，误会了两世，就连风翳那件事，这么大的黑锅都让帝君背负，谁才是这场“闹事”里最无辜的？

　　平白无故被自己弟子不信任，甚至到死也没想明白，原来那么听话懂事的徒弟，怎么……一下就变了。

　　扑通一声，卓文跪于地，他将整张脸埋入手臂间，重重磕了下去，不敢再抬起头来，更是不敢去看帝君此时已经惊愕不已的面庞。
　　“……师尊，弟子知错了……”

　　前世的种种，今世的悬崖勒马，使他掉入了无尽的悔恨中，悔当年所做的事，恨自己被人挑拨与自己师尊关系，生出了嫌隙，更是作恶多端，杀了那么多人。

　　帝君手停在半空中，被卓文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搞得很懵然，他已经适应了卓文的反逆之心，现下这个肯乖乖低头承认错误的人当真是七年前那个处处说话噎人的卓文？当真是浑身带刺睚眦必报的卓文？

　　他不确定。
　　还是说灵殿的那七年真的让这个徒弟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卓文的不对付已经成了明晃晃悬挂在他这做师尊的心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