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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水晶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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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今理不清自己的心情,于是决定不再理,她投身于工作中试图麻痹自己,并再也没有回复过单与文的任何信息。期间又有人送花到前台指明要转交给俞今,她感觉非常困扰,这样大张旗鼓地送来,不仅麻烦前台,也会让其他同事都多加议论,她并不喜欢私人生活被他们过度了解。她到了前台之后想继续把花退回去,但发现落款人并非常凛,而是单与文。
紫色的鸢尾花静静躺在黑色的包装之中,显得有些委屈,她沉默地看着花束,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前台姐姐好心出声安慰道:“男人们都是这样,要么不浪漫,要么浪漫的让人有负担,我看这次落款人变了才没急着退回去,怕是给你的惊喜,你要是不方便,以我的名义给你退回去,就说是律所前台拒不收花。”
俞今收下花束对她道谢:“太不好意思了,给你们添麻烦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之前还麻烦你们帮我退回花束,今天下午我请你们喝奶茶。”
前台小姐姐们笑得很开心,“这有什么麻烦的,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再说了我们每天收发文件,偶尔看看漂亮的花也是换换心情嘛。”
她捧着一束花回到座位,陈俊煜放下手中的文件就跑来了,八卦之心溢于言表:“这是什么花?男的送的?一般不应该送玫瑰花之类的吗,这个花我都不认识。哦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常律师送的啊,没想到他还挺浪漫,长得也挺帅的。俞今啊,你也27岁了,是该考虑结婚了,结了婚也就不用那么拼了。”
俞今喝了口红茶故作惊讶:“我看你也不急着结婚,以为你跟我一样的想法呢,还是说你觉得男的可以晚结婚,女的就必须早早结婚生子呀?不会吧?”
恰好路过的女合伙人40岁还未婚,听到俞今的声音就将视线转了过来,陈俊煜最是人精,不想得罪人,马上连连否认:“没有啊,我只是觉得你太沉迷于工作了,应该把更多时间留给个人生活啦。”
俞今笑了笑,眼中闪过狡黠的光,继续说道:“是这个道理啦,我觉得你也是,也不能太沉迷于工作了,久坐什么的都很伤身体的,你看你,现在肚子都有点出来了,好像眼袋也有点重,都说男的过了25岁体能都断崖式下降,你最近是不是很容易累啊?建议你要多多锻炼哦,要是练得好没准哪个富婆看上你了,不就可以躺平了吗。”
陈俊煜自讨没趣,跟俞今尬聊了几句就回座位继续工作了,她也低下头假装翻阅面前的文件,嘴角却露出了个嘲讽的笑。平心而论,陈俊煜的外表和人品在男人中已经算是中等偏上,平时也很照顾女同事,重的文件材料都主动搬运,若有应酬需要喝酒也会为女生挡酒,可这就算真的尊重女性了吗?
俞今觉得远远不够,女人的外貌、年龄、婚恋情况,永远被牢牢地框死在各种边界之中,男人们可以晚婚晚育,还彰显了他们的责任心,但女人们晚婚晚育就一定是有问题,一下子就变成了被人挑剩下的残次品,平时再绅士的男人也丢不掉这种刻板印象,自以为好意提醒,实际上是变相的贬低。
她抬头看着花束,漂亮的花朵给她带来了片刻平和,用手机搜寻了它的花语,鸢尾花的花语是——我很想念你,同样也代表着光明与自由,倒是挺符合单与文的脾气,直白又勇敢,她翻出抽屉里的邀请函,陷入了思考。
……
直到活动当晚这份邀请函依旧没送出去,许溧见俞今独自一个人前来,一把挎住了她的手臂,默默地叹了口气。俞今穿着黑色的抹胸短礼服,胸口处有一圈羽毛拼接,性感之中带了点活泼,两条比直的长腿招摇过市,交叉系带的带钻高跟鞋在她脚下熠熠生辉,许溧则穿着白色缎面刺绣短裙,泡泡袖和蓬起的裙摆显得她更加娇俏,两个不同风格的美女站在一起说说笑笑,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林睦就走了过来,像保镖一样黑脸站在许溧身边,替她阻挡其他男人的目光,俞今见男人目光不善,拉过许溧的手想要换个地方,许溧笑了笑牵过男人的手,他的表情一下子就缓和了不少,俞今微微瞪大双眼,用口型无声比划:“条纹衬衫?”许溧点了点头。光看外表还真看不出他是IT部门的,眼神之中带了点痞痞的杀气,但一笑起来又感觉智商不太高的样子,不管怎么样,她都为许溧感到高兴。
环博娱乐新签约的小花陆朝雨在after party上惊艳亮相,火速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签名板处的摄影师摁快门摁得停不下来,闪光灯此起彼伏。果真和许溧形容的一样,漂亮得不像真人,但俞今却有些失望,因为陆朝雨是一个人来的,她并没有如预期一样碰见彭琅,顿时就觉得意兴阑珊了,也不想打扰许溧和林睦的二人世界,不过更多的是因为林睦看着她的眼神里写满了“快走”二字,她便找了一个角落拿了杯鸡尾酒安静地待着。
她中途离开去了洗手间,再返回派对时就听见了止不住的喧闹,她凑近人群听了听,发现大家正在议论环博娱乐的新总裁,她火速扫描全场,果然看到了保镖簇拥的男人,看样子是已经露脸完毕准备离开了,她隔得太远看不清男人的具体长相,她对彭琅的印象已经淡到不能再淡了,五年前相遇他还只是个高中生,现在竟然已经成了环博娱乐的总裁,真是今非昔比。
俞今匆匆跟上,但又不能跟得太近,只能小心地保持距离,只见彭琅上了电梯,她观察了一下电梯的方向,是往下的,她赌了一把,乘了隔壁电梯直奔地下车库。她刚到地下车库就有些后悔,应该拿上外套的,此刻她穿着单薄的裙装在地下车库瑟瑟发抖,找了半天都没看见任何人影,有些沮丧,正在此时突然听到了许多人的脚步声和交谈声,她躲在通道的阴影处仔细地瞧了瞧,终于看清了那男人的长相。
那男人看着年龄在30左右,彭琅今年应该只有22岁才对,虽然不解,俞今仍然决定跟上去一探究竟,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她脱了高跟鞋赤脚缓步跟着。她打着寒战,脚踩在水泥地面上又硬又冷,好在目标人物身边浩浩荡荡跟着一堆保镖,根本不愁跟丢,她耐着性子跟了一段,看着那男人走到车前,车里又下来了另一个男人。
一看到从车内下来的男人的脸,五年前的记忆卷土重来,这个男人正是彭琅,她掏出手机想要悄悄拍下车牌,却被男人发现了,他手指顺着她的方向那么一指,保镖瞬间就将她包围了,她想跑,但一把被保镖抓住了手臂,力气太大导致她手里拿着的高跟鞋掉落在地,发出了刺耳的刮擦声。
俞今被保镖一路扯到了彭琅面前,此时她已经完全忘记了寒冷,反而有些隐隐的愤怒在心中蔓延,彭琅身边的男人露出见怪不怪的鄙夷,吐出一句“又一个?”之后就上了车,彭琅对着俞今露出了一个刻薄的笑,毫不在乎地问道:“你是哪个公司的艺人?跟着我们干什么?又是一个不自量力的。”俞今看着他轻蔑一笑,声音不轻不响,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我是为了广笙来的。”在听到广笙的名字之后彭琅面上血色尽退,俞今紧盯着他的双眼试图看出他的伪装,他敲了敲车窗对车里的男人说:“哥,你先回去吧,她是之前跟我玩过一段时间的小网红,我跟她聊两句。”车里的男人好心叮嘱:“注意分寸,别被人拍了。”
俞今心里在冷笑,看来是平时一起玩过的小网红太多,撒起谎来驾轻就熟,不过他对车内男人的称呼是“哥”,看来是兄弟关系,也很正常,彭琅22岁要撑起一整个环博娱乐还是稚嫩了点,这么一个纨绔子弟,他老子耗尽心血的公司非得葬送在他手里。
彭琅捏着俞今的手臂继续扯着她到了电梯,在电梯里沉默已久的彭琅终于开口了:“我记得你,俞今律师。”她的背上攀上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她不知道将要被带去哪里,手里的手机振个不停,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是许溧的电话,她试图悄悄发个短信,却被保镖一把抓住了手腕,彭琅示意保镖不用紧张,他幽幽说道:“别接电话也别发信息,这样我就不没收你的手机了。”俞今只能就此作罢,心里却默默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许溧在派对上找不到俞今,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问了工作人员有没有看到俞今的去处,却被告知好像她已经离开了,许溧前往存衣处,一眼就看到了俞今的大衣,还是两人一起逛街时买的,她心里焦躁不安,就和当时在学校里找不到俞今一样,她心里有一种预感,俞今有危险。俞今的衣服没穿走,她抱着希望,可能她并没有离开,只是工作人员看错了,她在派对里转了好几圈,没见到俞今却见到了单与文,她一个箭步就冲上去抓住了他的手,急急地对他说:“单医生,帮帮我,俞今不见了。”
单与文被吓了一跳,但也不忘安抚许溧,让她慢慢说别着急,许溧反而越来越不安,她拿出手机给单与文看:“我给她打了七八个电话都没人接,微信也没回,我问了工作人员他们说她离开了派对,可是她的大衣还在存衣处,单医生你快帮我一起找她,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单与文脑子乱得像一团浆糊,俞今已经一周没回过他的消息,他送的花虽然签收了但俞今什么也没说,甚至连句客套的“谢谢”都没有,他今晚陪着姐姐来参加活动有点想散散心的意味,他没想到会碰到许溧,还不等他觉得幸运又被告知俞今不见了,于是他只能和姐姐匆匆告别,现在在酒店里像个傻子似地乱窜。
他觉得俞今就像个魔女,他见过她的笑容她的眼泪她的谎言她的伤口,但丝毫摸不透她的心,她若即若离,给他希望又不再理睬,他觉得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但只要一想到俞今安眠时的泪眼又一点也恼火不起来,只想哄着她好好照顾她,真的是疯了。
俞今出了电梯之后被带着往酒店房间走,好在彭琅以私人谈话为由撤下了保镖,酒店的长廊安静到她能听见自己的呼吸,终于她看到了安全通道,于是她出声叫住了彭琅,他一回头,俞今就迅速出拳一拳打上了他的鼻梁,彭琅没有任何防备被打了结实的一拳,趁着他反应不及,俞今又穿着高跟鞋一脚踢上了他的小腿,然后马上往安全通道跑。
她脱了高跟鞋狂奔,不知道往下跑了几层,觉得身后并没有动静就离开了安全通道走进了酒店走廊,她太累了已经跑不动了,想坐电梯去会场和许溧汇合,在奔跑中她的手机和高跟鞋都不翼而飞,只能硬生生又等了一会儿,确定彭琅应该不会在电梯里和自己偶遇才安心呼叫了电梯。
电梯门刚一打开,单与文就看到俞今此时此刻正站在自己面前,盘起的头发落下好几缕在她光洁的肩头,赤着双脚穿着单薄的裙子站在电梯前抖个不停,脚上似乎还有伤口在流着血,他又气又急,他气俞今总是让自己受伤,情不自禁般地一把抓住了俞今的手,将她整个人裹在自己的西装之中。单与文今天穿着oversize的条纹西装套装,原本一直垂散在额头前的刘海全部向后梳起,茶色墨镜架在头顶,落了几根风流的发丝在额前,斯文败类气质很足,俞今本就惊魂未定,根本没认出他来,直到被他搂在怀里才认出眼前人是单与文,他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源源不断的传来,她终于感觉不那么冷了。
两人如连体婴儿般回到了许溧面前,她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安稳了下来,她上前一把搂住俞今语带哽咽,对着她大喊:“你干嘛啦老是这样一声不响就不见了,你看你又受伤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啊真是的,你再这样我再也不要睬你了,我现在必须立刻马上给你手机上装一个定位软件!”
俞今的手机早就不知所踪了,许溧急忙想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裹上,单与文示意她不用,很自然地给俞今套上了他的外套,还找前台要来了酒店拖鞋给她穿上,许溧将忧虑抛到脑后,对着俞今疯狂挤眉弄眼,还开始帮她整理散乱的盘发。
三人等了一会儿,酒店前台送还了俞今丢失在安全通道中的手机和高跟鞋,林睦从存衣处带来了俞今的外套,递给俞今之后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之后便抱着许溧不放手以安抚她的惊魂未定,许溧还想和俞今多说两句,问问她发生什么事了,林睦见单与文穿着单薄的西装在一旁沉默地站着,跟许溧使了个眼色就把她拖走了,只剩俞今和单与文站在酒店大堂之中相对无言,最终单与文先缴械投降,他无奈道:“走吧,送你回家,你要是还不肯告诉我地址,那就回我家。”
俞今在车上别扭地坐着,颇有劫后余生之感,但她也在今天意识到,她喜欢单与文,她喜欢他们无论如何都能遇见,仿佛是命运为他们牵了红线,英雄救美的戏码反复上演,英雄和美皆已沦陷。
她记得坐在单与文家中的场景,他穿着浅色的家居服,头发柔顺得像个优等生,随着猫的撒娇,笑容一点一点攀上他的眼尾,露出了欢欣的纹路,他周身泛起平和的光晕,像一首尾调轻柔的乐曲,那个时刻,再过刻意的电影长镜头都无法还原。
她突然想哭,如果是曾经的自己,一定会不管不顾地向他跑去,等不及确认他是否对自己也有爱意,她也一定会好好注视他的眼睛,而此刻的俞今坐在副驾驶座,虽然在单与文左侧却像隔着银河,不免悲从中来,她清楚地意识到她丧失的是什么,不只是爱一个人的心,而是所有面对惊喜、意料之外和浪漫时该有的跃跃欲试,即使已经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却连表达出口的欲望都没有,对待“得偿所愿”的希冀,她早已学会了视而不见。
时钟的指针逐渐指向十二点,仙度瑞拉最后的时刻虽然弄丢了水晶鞋,但不是被王子寻回,而是被酒店前台寻回,灰姑娘蓬头散发地坐在车内,所有的魔法尽数失效,他们之间有缘且有分,是她没胆,只能放任这一切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