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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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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怀中的身躯愈发冰凉,程菲心中的恐惧攀升到了极点。她用尽全身力气搂住他,嘴唇颤抖着在他脸上辗转,她的声音凄凄切切,她的眼泪在他脸颊上流淌,“隋远,我已经向你认错了,你和我说句话好不好,不要对我不理不睬……”
隋远闭着眼睛,无知无觉。
盘旋在程菲心头的悲怆情绪完全爆发出来,她抬起脸,深深地凝视着他,拔高声音,又近乎哀求地说道,“你不要用我过去惩罚你的方式来惩罚我好不好?你好好活着,让我补偿你好不好?你不是让我回到你身边吗,我现在就在你身边,从昨晚我们重逢开始,我的人,我的心,都是你的,你怎么可以在我下定决心抛开一起要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再次离我而去?”
“隋远,你听我说,惩罚我最好的方法不是像这样睡下去,而是醒过来,要求我用我以后所有的时间来补偿你,这样的惩罚才有意义!你这么聪明,不会用这种笨方法来惩罚我是不是?!”她的声音里充满迫切,她的眼神里充满期待,可怀中的人还是一动不动,连眼皮儿都不眨一下。
她的心跌落到谷底,她哭累了,也说累了,眼神变得空洞,没有聚焦,声音忽然低下去,飘悠悠的,“我知道你很累很累,需要好好睡一觉,你睡吧,我不吵你了。”说罢,她朝前坐了坐,让他更舒适地在她怀里安睡,指尖柔柔划过他的额头,眼睛,鼻梁,嘴唇,下巴。
她最终没有勇气去试他是否还有鼻息。
陈诗诗擦了擦脸上的泪,在她身边坐下,安慰她说,“隋远不会有事的,你们好不容易才又走到一起,他不会舍得丢下你的。”
程菲默默不语。
时间仿佛凝固,又仿佛飞驰,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到达了医院。
高军的朋友乔穆飞早已安排好一切在医院大门口候着,车子驶近门口时陈诗诗把头和身子都探出窗外冲他招手,他立即拉着陪他一起等待的消化内科的主任医师柯伟立快步赶过去,身后跟着两名护士,还有两名抬担架的护工。
护工麻利地将隋远抬到担架上,柯伟立二话不说,迅速打开医药箱,对隋远采取了一系列急救措施,罩氧气罩,按压胸口,注射……他的动作有条不紊,表情极其严峻,而且凝重,程菲的目光机械地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心如同被扔进了茫茫大大海里,飘飘荡荡,沉沉浮浮,找不到停靠的地方。
最后,他抓起隋远的右手,在他的食指上快速一扎,稍微用力一挤,鲜红的血珠就涌了出来,乔穆飞意会地取出玻璃片递给他,他用玻璃片蘸了一滴血,交给其中一名护士,言简意赅地吩咐道,“送到血液科查血型,通知血库准备800CC同样血型的血浆,送到手术室。”
护士领命,匆匆离去。
他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气对余下众人宣布,“急性胃出血,初步判断是胃溃疡穿孔引起的,出血量超过500CC,需要立即手术。”顿了一下,目光移向两名护工,“直接送手术室。”
乔穆飞虽不是消化道的医生,但出血量超过500CC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可瞧见程菲木然的神色,他又不忍心深入问下去。
在医院工作这么多年,每当某个病患命悬一线时,他见过太多流不尽的眼泪,听过太多无休止的哀求,像她这样不声不响不流泪的人寥寥无几,他明白这是伤心到极点,恐惧到极点的表现。
程菲确实连询问的勇气都丧失了,整个脑子仿佛被人生生摘除了一样,没有情绪,没有意识,连走路都需要陈诗诗的搀扶。在车上保持同一姿势坐了太久,她的双腿已经麻木了,因此举步维艰,跌跌撞撞。
程诗诗扶她到手术室门口的长椅上坐下,把乔穆飞拉到一边,同他小声低语。
乔穆飞用通俗的语言解说道,“500CC是判断急性胃出血严重程度最主要的指标,通常情况出血量都在500CC以下,超过500CC就相当严重了,情况不是很乐观,估计很快就会下病危通知,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陈诗诗当即脸色刷白,只觉得一口气忽然就提不上来了,胸口如同被什么东西堵塞了一样,脑袋发昏发沉,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
乔穆飞眼疾手快地扶住摇摇欲坠的她,“你千万不能倒下去,你倒下去了你朋友怎么办?”
陈诗诗强自站稳,瞥了一眼长椅上安安静静的程菲,她仍保持着刚坐下去那个姿势,侧身,抬头,眼睛盯着手术室门上的那盏红灯,仿佛一尊被风化的石像。
她的眼泪倏地涌出来。
自己听到这个消息都觉得受不了,更何况是她?她要如何向她开口?待会儿医生如果真拿着病危通知出来让她们签字,她会怎么样?
她不敢再往下想。
然而,最可怕的事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薄薄的一张纸拿在手中,程菲却觉得它沉重无比。那重量,压在手上,压在心上,她的手在颤抖,心也在颤抖,她没有胆量,却不得不强迫自己瞪大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往下看:
患者隋远,经诊断为急性胃出血,现在我院手术救治,虽经积极救治,但病情仍在恶化,随时会有生命危险,特下达病危通知。
尽管如此,我们仍会积极救治,请予以理解与配合,如您还有其他要求请在接到“病危通知书”后立即告诉我科。
程菲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在病危通知上签上字的,从身到心,彻彻底底的麻木,她拒绝再去想这一切。
无论结果是什么,她都接受。
如果他死了,她也不在乎再死一次。
这样想,就没什么可害怕的了。
不一会儿,手术室的门又开了,一名护士走出来问,“有没有谁是A型血,血库里的A型血不够了,还需要400 CC。”
大脑虽然停止了运转,但听到护士的询问,程菲还是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立马起身走过去,摞起袖子,露出半截手臂,字字有力地说,“我是A型血,抽我的血,抽多少都行!”
护士说,“一个人一次献血的量不宜超过300 CC。”然后将目光投向乔穆飞和陈诗诗,“还有没有谁是A型血?”
乔穆飞说,“我是O型。”
陈诗诗说,“我是AB型。”
程菲目光坚毅地望着护士,“就抽我的,400 CC!”只要他需要,抽再多的血她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