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魂》寒光逸

120、凛然杀气

　　杨广和嘉良正在花厅里对坐，聆听着乐师弹奏出悠扬的乐曲，两人浅斟低酌，心情轻松愉快。

　　侍卫小曾脚步匆匆走进来，把一封加急的密信，呈给杨广。

　　是长孙晟的密信。
　　信上说：秋天，皇上册封突利可汗为“意利珍豆启民可汗”（以后简称启民可汗），都蓝可汗，得到消息，归还俘虏的突利部众一万多人。
　　因此，皇上命长孙晟率守边将士五万人，进驻朔州，兴建大利城，收容这一万多名突利部众。启民可汗也移居此城。
　　同时，皇上再次派遣长孙晟为“持节”送婚使，送皇家女儿义成公主到大利城，下嫁给启民可汗。

　　长孙还说，都蓝可汗的弟弟已经被成功策反，抛弃妻子儿女，带了得力的干将部众，跑到长安觐见皇上，立誓效忠隋帝。皇上对此非常嘉许，赏赐了他大量的珠宝财物，命他跟随启民可汗一起到大利城。

　　长孙向杨广阐明，如今启民可汗的旧部众回归的越来越多，可是，尽管是聚居在长城以内，可是力量还很弱小，很惧怕都蓝可汗的攻击抢掠，无法安心定居。
　　他提议和杨广联名上书给皇上，准许他们迁到五原（就是黄河的几字形内 ），可以受到黄河的保护，再在夏州，胜州之间，挖掘深沟，（正好形成一个几字形）把他们收容在里面，使他们得以安心畜牧。

　　因为皇上得知离间都蓝兄弟，是杨广和长孙晟一手促成的，所以，对他们的意见，一定会得到重视。

　　他最后说，听皇上私底下透露，对晋王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策略很是赞赏。

　　杨广看完信，闲闲地和嘉良说：“高颖的中路军，听说也班师回朝了，战绩很是一般。”

　　嘉良笑起来：“本来呢，高尚书派出赵仲卿将军率三千人为前锋，在族螽山伏击突厥，会战七天，大破敌军。再追击到乞伏泊，把突厥兵杀得啊，那个落花流水！ ……可惜赵将军没有争取时间，去修筑防御工事，或者快速撤退，而是滞留在那里，为了一千多个俘虏和几万的牲畜，大伤脑筋。”

　　他抿了口酒，站起来，慷慨激昂地说：“结果，突厥人连夜组织全面反攻，那些俘虏也趁机作乱！赵将军他们只有三千人，只好结成方阵，四面拼死抵抗！突厥人越来越多，围住我们的三千勇士，攻打了五天五夜！……如果不是高尚书带主力部队赶到，他们估计就全军覆没了！”

　　杨广道：“高颖和赵仲卿内外夹攻，才扭转局势，突厥军溃退，他们追出七百余里，无法剿灭突厥的主力，只能班师。”

　　“赵将军勇则勇矣，智谋略嫌不足！”嘉良在杨广跟前，从来是有什么说什么。

　　杨广嘴角含笑，北伐初战告捷，杨素声威大振，长孙收归自己帐下。而高颖，杨谅都没有突出的成绩。
　　而他派人找到垂危的安义公主，和策反都蓝可汗的弟弟两件事，辗转暗中传到皇上耳朵里，对他务实谨慎，不争功的态度，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正如素心所言，打仗，不一定要亲身上到沙场的！

　　想起她，杨广看看天色，已经很晚了，她还没有派人回来！他心中不禁微微泛起酸意……

　　玉楼的家里。
　　凤启和素心在书房里，仔细看完那张纸，得出的结论是，他家里的仆人，被人收买了 —— 否则，怎么会有人拿得到凤启顺手写的字？

　　他顿觉毛骨悚然，很久以前，在建康的启王府，也是一样：一屋子的“家人”，每个人，都是背地里算计你的人！

　　素心忽然微笑：“你不用伤心，所有的阴谋，都是针对我来的。敏华逼你娶妻生子，其实没有加害之意，不过是为了你好。你是……买条鱼，送棵葱的那根葱，我才是那条鱼。”

　　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在烛光中散发着说不出的魅力，凤启看得很是感叹：“素心，你永远这样清醒，你的心，不难受么？我知道，你也会哭会乱，但只会是为那个人，从来不会是为了自己……”

　　“谁说我现在不难受？”她假装洒脱指指胸口，笑道：“快被人家的网逮住了！我这里，堵得慌！又有什么用？快想对策是真！”

　　“还有什么对策？我都说了，两条路，成亲或私奔。”

　　素心抬头望向屋梁，自言自语：“其实，只要我消失了，敏华就拿你没办法啦！死无对证，她也折腾不出什么来！那样，你就可以，娶你想娶的人，而不会被人逼着，做生儿子的工具……杨大哥也不必受人威胁！”

　　凤启听得全身的血都沉到地下去了，他恶狠狠地说：“你疯啦！说这样的话！”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凤启，你说，知道这件事的人，有多少？我是不是要和她们同……？！”
　　话说到这里，她嘎然而止，低下头去，没有继续往下说。

　　凤启自她闪烁的眼神，读到了一股凛然的杀气！
　　他一把抓住素心的双臂，用力摇晃她：“素心！你醒醒！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你去拿性命来交换！”

　　素心冲着他一笑：“你再晃，我要散了。我有这么说过么？没有啊。”
　　“我们相知多年，有些话，不必说，都会明白！”凤启心里乱糟糟的，命运到底在和自己开什么玩笑？素心要和敏华同归于尽？

　　他的摇晃确实起到些清醒的作用。素心渐渐从热血上涌的激动中冷静下来，她定定神，说：“凤启，我想过了，亲事都定下来了，你这一跑，非但敏华会报复，蔡家的人，也不会放过你……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我们能跑去哪里？我们跑了，玉楼一家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敏华的性子，他们两个都非常了解。

　　凤启说不出话来。他和素心其实是同一类人，遇到事情，宁可委屈自己，也不愿伤害身边的人。
　　虽然敏华用如此极端的手段来逼婚，他也只是感到悲哀。
　　素心茫然道：“既然不能跑，就只好面对。最好的法子，就是我消失……唉！敏华今天说得出这番话，估计，就算我要跑，也不是那么容易跑得掉……””

　　“凤启，我们做人，是不是很失败啊？怎么就老是这么多尾巴给人家揪住呢？”她长叹：“很多道理，我太明白不过了，可就是做不到！”
　　她很知道，做人要做到一个境界，才能刀枪不入，永远立于不败之地！这境界就是：除了你自己，其他人的死活，都不要放在心上！

　　可她就是做不到！今天，她终于清楚地认识到：以自己这秉性继续留在权力斗争的中心里，结果是死路一条，还会累死很多人！

　　这一顿悟，让素心彻底心灰意冷，她下了决心：“凤启，你还是先让我把你的身子调理好，别的事，我来办。”反正自己搁在哪儿都是个祸胎，豁出去了，能帮他们铲除几个是几个。

　　凤启的脸变得冷若冰霜：“你不要操心了……成亲，我决定了，成亲！”
　　素心退后一步，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俊朗傲气的眉目，轻笑道：“我左看右看，你也不象苦命的人……不会的，你以后的日子，一定不会被控制在几个女人裙子底下！”
　　以他高傲的性子，落在蔡家姐妹和敏华这三个女人手上，加上蔡家背后的势力，他将要过的是什么日子，素心简直不敢去想象！

　　“素心，你也太小看我了，控制我？！哼，她们想得美！娶了她回家，扔在角落里，碰也不碰她，再养满屋子的小妾丫环，让这些女人去羞辱她！你以为我做不出来？哼！”凤启冷笑。

　　“你既然做得出来，为何要拖延婚事？还要学人服毒，作贱自己的身子？”她反应很快地追问。

　　凤启看着她，沉默以对。因为他曾经有过这样的妻妾，曾经试过这样的生活！因为他厌倦了权力的斗争，一心只想后半生，可以和一个自己真心爱慕的人，过些平静的日子。
　　在西湖边这几年，是他这辈子最写意的日子。
　　为了眼前这个人，他不能再拒绝婚事，他只能想办法拖延。甚至还想过和玉楼串通起来，在一个合适的时间，诈死脱身，再次浪迹天涯。

　　素心的到来，把他的计划，尽数打破。他现在要是“死”了，她就会陪葬。
　　看起来，把素心引到这里来的人，已经算到了他的计划，走先一步，卡住了他的喉咙！

　　见他不说话，素心约略猜到了，多半是和自己有关。他总是这样，打落牙齿和血吞，把一切的委屈和痛苦，都藏在心里，默默去消化。
　　就象当年在单家庄园，他对屈辱苦痛的坚忍，曾让她惊心动魄！

　　啊！单家庄园！素心眼前一亮，声音都有点发抖：“凤启……我可能，想到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