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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一章:宿命 ...

  •   三日之后,尔夏带着一小队人马启程奔赴荣城,欢喜并没有送行,她按照尔夏的要求留在了太子府内。尔夏虽然没有明确向欢喜解释原因,但欢喜却从日常的蛛丝马迹中察觉到了某种即将到来的变革。

      皇帝若木对外宣称为了躲避酷热,即日启程奔赴城郊的避暑山庄,这看似是再稀松平常的一件事,但有心人却发现,浩浩荡荡的队伍中竟然没有一位后宫的妃子随驾,取而代之的是七八十个巫医。与此同时,丞相关尹奉旨为皇帝在东陵勘点龙穴。种种举动说明,即将改朝换代了。

      原本不显山不露水的太子府成了众目睽睽的焦点,也许尔夏早就预料到了,所以他自请出征,为了躲避这些纷纷扰扰的纠缠。但他却没有带欢喜同去,表面上是碍于部队的纪律,不可携带女眷。但这其中却有更深一层的原因,欢喜隐约猜到了其中的奥秘。

      尔夏想要堂堂正正的迎娶欢喜,他要让欢喜成为六弓国的皇后,而不是他的暖*床小妾,现在人人都盯着他们,稍有闪失,就会给欢喜的声誉抹上污点。尔夏并不在乎别人对他和欢喜的看法,但他也不愿委屈了欢喜。

      若是带着欢喜一同出行,势必会被人说些不三不四的闲话,这对欢喜日后成为皇后颇为不利。为了将来着想,尔夏不得不选择暂且与欢喜分离,他要用赫赫战功来为自己和欢喜正名,让六弓国的百姓知道,他成为皇帝是当之无愧的事情。

      尔夏性格霸道,却不莽撞,他担心欢喜一人留在太子府会遇到麻烦,便留下了八位深得他信任的士兵,临行前,尔夏还特别叮嘱管家,在他出行期间,决不许欢喜离府半步,无论是何人上门求见一律拒绝。

      管家和士兵们十分尽职尽责,欢喜呆在太子府中,并未受到什么叨扰。她整天除了读书便是抚琴,倒也怡然自得。若说那尔夏,真是个粗中有细之人,他临行前事无巨细地安排了欢喜的日常起居,连早晚用膳的菜单都亲自动手写成交给管家。

      每日清早,水草都会捧着一套崭新的衣衫推开门,伺候欢喜梳洗打扮,这些华美的衣衫从未重样过,每件都只穿一次便被放入檀木箱子中。管家告知欢喜,西面暖阁里的金银细软欢喜可以随意自取,那些物件全都是已故的皇后、尔夏的娘亲留下的遗物。

      那些奢华精致的首饰对欢喜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倒是她在抽屉里偶然发现了一本残破的戏本,令她产生了些许好奇。正当她捧着戏本准备回房一边饮茶一边细细研读的时候,管家像鬼魂似的突然出现在欢喜面前,他阴沉着脸,冷冷地对欢喜说:“这是娘娘未出阁前的东西,还是烧了吧,说不定娘娘在那面用的上。”

      欢喜有些疑惑地问道:“太子府以前曾是皇后娘娘出嫁前的居所?”

      管家愣了半响,他没有回答欢喜的提问,而是咽了一口唾沫,转身走了。

      欢喜沉默地回到房间,她走到窗前,细细地翻阅这已经被蠹虫侵蚀了一大半的戏本。戏本上面有许多处都被做了注释圈点,欢喜凝视着那些娟秀整洁的楷书,出神地幻想着这位未曾谋面的皇后娘娘。

      上面的注释全是关于戏文本身的,但从中欢喜却感觉到点点凄凉与忧伤,窗外丁香树上结满了花蕾,有些花儿已经迫不及待地绽放了,那沁人心脾的香气扑面而来,让欢喜有些晕眩。欢喜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待她的视线再度回到戏文上的时候,她猛地发现在某一页的角落写着两个小字:“醉花。”

      “莫非她也曾在这丁香树下迷醉过?”欢喜自言自语道。

      “姑娘在说谁?”水草托着一盘水晶桂花糕走到欢喜身边。自从被收做欢喜的贴身侍女后,她便精明地改口称欢喜为姑娘,而非像以前那样直呼其名。越是这些生活在最底层的人物,越能敏锐地感觉到瞬息万变的形势。

      水草一开始认为,欢喜是被太子尔夏收为偏房,可她在每日进寝室整理床榻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任何欢好的迹象。一开始她很不解,难道说尔夏和欢喜仅仅是躺在床上盖着棉被聊天谈心吗?某一日,她在管家面前不经意地泄露了这件事,管家沉思片刻,缓缓对水草:“你以后要更加小心地伺候欢喜姑娘,也许再过几年,这个名字就会成为一个禁忌。”

      “管家的意思……”水草猛然明白,这世上只有两个人的名字是禁忌,一个就是当今皇上,另一个是他的皇后。而尔夏是未来的太子,那么欢喜……水草惊恐地捂住嘴,她不敢再往下去想。自此之后,伺候欢喜,她越发的上心。

      “一个已经过世了的人。”欢喜合上了戏本,她冲水草浅浅一笑,顺手拿起一块桂花糕。

      “这东西,应该是姑娘从暖阁拿出来的吧。”水草眼尖地指了指戏本。

      “你知道住在那里面的是何人?”欢喜轻声问道。

      水草自觉言多语失,她伸手挠了挠头,语焉不详地说:“嗯。”

      “是就是,不是就是不是。”欢喜板起面孔,她无意打探太子府里的隐私,便低下头重新打开了戏本。

      欢喜的这种举动令水草误会了,她赶忙对欢喜解释道:“我是以前听太傅府里打杂的张婆婆说的,这位已故的皇后娘娘生前十分喜欢听戏,她性子高傲孤僻,平日里不见笑脸,只有在听戏的时候,脸上才会带着一丝笑意。即使后来进了宫,成为了皇后,仍时不常地让戏班子进宫给她唱戏。陛下恩宠她,在后宫内给她建了一座美轮美奂的戏楼,后来戏楼走水,娘娘正在里面听戏……当年那把火,可是照亮了半个城。”

      这些人人皆知的往事,亡国公主欢喜却全然不知晓,她的唇角抽了抽,淡淡地问道:“然后呢?”

      “然后……”水草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她压低声音讲述道:“在坊间一直流传,与其说是皇后娘娘爱戏,倒不如说是爱那戏中人。她在做姑娘的时候就迷上了戏班子里的一个俊俏武生,那武生常常翻墙溜进皇后娘娘的闺房小酌。后来进了宫,二人仍借着听戏之机相见。再后来,娘娘十月怀胎产下太子殿下,听说,听说那武生化装成宫内侍卫陪伴左右。

      这件事,不知怎么的传到了陛下耳朵里,这还得了,他带着侍卫怒气冲冲地闯进了戏楼。陛下吩咐奶娘抱走了小太子,他……他一把火点燃了放戏文书籍的木头柜子,并让侍卫把皇后和那个武生捆绑在台子上,之后他大步走出了戏楼。”水草说罢冲欢喜眨了眨眼睛。

      听完水草的话,欢喜神色一怔,想来这些流言蜚语尔夏也一定有所耳闻,只不过尔夏从未对欢喜提起过。欢喜和尔夏,他们二人的身上有着某种宿命般的相似,都在幼年时因火灾而失去母亲,都从一出生便背负着巨大的耻辱。欢喜被人当做丧门星下凡,而尔夏则被怀疑是皇后私通所生。二人似乎都在刻意回避着彼此的过去,那些曾经被刺得很深的伤口有些并未结成伤疤,旧事重提只会徒增两个人的悲伤。

      所以,在欢喜的面前,尔夏总是挺直了身子,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他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无声地表达着对欢喜的喜爱与眷恋。长久以来,尔夏的心是一座无人能攀爬上的峭壁,但当欢喜骑着红马出现在他面前时,尔夏觉得,即使是峭壁也有崩塌的一天。尔夏要用这些巨大的石头为欢喜修建一座宫殿,那里面只有他和她。

      这样的男人,欢喜不能不爱。通过尔夏,欢喜找到了自己,无法抑制的心动,深深的依恋,孩子气的打闹,在尔夏面前,欢喜第一次觉得自己活得像一个正常的人。

      尔夏出行的第二天,欢喜就开始想念他了。

      正午时分,欢喜慢悠悠地转醒,水草捧着一条月牙白色的袍子一蹦一跳来到欢喜面前,她熟练地伺候欢喜更衣后,随手拿起檀木梳子:“姑娘今天要梳个什么发髻?”

      欢喜侧过头,眼里含笑地说道:“不急,尔夏还没过来呢,要是不等他,待会他准会赌气把我的发髻拆散。”

      “姑娘……”水草不解地唤道。

      欢喜这才反应过来,尔夏已经出征去了。她的笑容瞬时僵在了脸上,许久后,她有些疲惫地挥挥手:“你先下去吧,发髻我自己会弄好。”

      水草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地注视着欢喜的背影,她一直以为,欢喜和尔夏之间,尔夏付出的更多,更投入,而对待尔夏的体贴入微,欢喜很少动容,最多也就是抿嘴一笑了之。但刚刚欢喜的表情以及语气,无一不透露出她对尔夏的感情,并不像她表现出的那般少。水草有些搞不懂,既然那么喜欢尔夏,为什么不干脆跟着他去征战呢。

      “姑娘,有访客。”管家犹犹豫豫地站在门外说道,太子尔夏曾吩咐过,无论谁以什么样的理由来拜访欢喜,都拒而不见,但这个人,管家拿捏不准。

      “哦?”欢喜赶紧用木簪子把头发盘起来,她对着铜镜整理了一番后,打开了门:“何人?”

      “您的妹妹,太傅府的小夫人烟容。”管家回话道。

      “她……她来所为何事?”欢喜蹙了蹙眉,自她离开太傅府后,就再也没见过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按照常理来说,她应该早已得知自己住在太子府内,可却迟迟未见其来拜访。现在尔夏刚走,她为何会找上门来?

      “她……”管家欲言又止了半天:“还请姑娘亲自到大厅看看吧。”

      欢喜狐疑地跟在管家身后来到大厅,她刚迈过门槛,便听到烟容那熟悉的尖厉嗓音:“姐姐……”

      姐姐?欢喜大为惊讶,无论是在六弓国还是景和国,烟容都未唤过她姐姐。欢喜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定睛瞧着烟容,只见烟容面上脂粉未施,还穿了一套黑色长袍,莫非……

      “烟容。”欢喜冷声唤道。

      “姐姐,我的小儿子三日前死了。”烟容说着扑倒在欢喜的怀里哭泣着,欢喜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只听烟容又说道:“姐姐难道忘记了,十九年前,你的弟弟,景和国的小太子也是在这一天去世的吗?”

      欢喜只觉后背发冷,她颤抖地问道:“你的小儿是怎么死的?”

      “他是被一场无名的火烧死的。”烟容的头伏在欢喜的前胸,使得欢喜看不到她脸上洋溢着的那丝诡异笑容:“姐姐,现在整个丞相府里都认为,我这个亡国公主是不祥的,连子寻也不肯见我。难道我会狠心烧死自己的儿子吗?难道这一切都是报应吗?当年大姨应竹因为小太子过世而失宠,难道现在这一切痛苦都要在我身上重演?”

      听到母亲应竹的名字,欢喜的脑子想被闪电击中了一般,她无法呼吸也无法思考,童年的一切噩梦再度笼罩在她的心灵。

      “姐姐,现在我只有你可以依靠了。”烟容泪眼婆娑地抬起头凝视着欢喜。欢喜没有说话,她的神色依旧清冷,只是那微微颤抖的嘴唇出卖了她的心情。烟容清楚地知道,欢喜不会对自己置之不理。无论她再怎么表现出冷漠,她仍是应竹的女儿,她的身体里流淌着应竹温柔善良的血液。

      而她,是花秀的女儿,是欢喜不共戴天的仇人。

      距离欢喜二十二岁生日还有六个月,她此刻并不知晓,接下来的这六个月,等待她的将是什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十一章: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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