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用许诺》适与

2、第 2 章

　　连续忙活着这一阵没停，能持续了40分钟，钱观塘才重新坐下。

　　萧恒困意被打断，提醒他：“冰棍。”

　　话音刚落，他自己又瞬间反应过来，“化了。”

　　钱观塘拎起来看了一眼，“没事儿，我带回家再冻上。”

　　“嗯。”

　　蝉鸣变得突兀，安静也变得更加明显，钱观塘说：“行了，拎东西走吧。”

　　萧恒如释重负，站起来把袋子拎起来放进车篮里，跨在车上挑了下车蹬，“谢了。”

　　钱观塘看着脱落的车链条：“我觉得，你可能说早了。”

　　萧恒跟着他的视线低头，然后下车，把车重新停好。

　　钱观塘走过来踢了踢他的鞋后跟，“挪个地方。”

　　萧恒往旁边退了一步，钱观塘蹲下，手上套着两个塑料袋，捏着链条往齿轮上扣，一边校准，一边转着车蹬，几下就搞好了。

　　钱观塘扯掉塑料袋扔进垃圾桶里，从桌上抽了两张湿巾仔细地擦了擦手，萧恒在旁边看着，说了声谢谢。

　　钱观塘点点头，回到椅子上坐下，过了会儿，萧恒也重新坐到小马扎上，从后面递过来根冰棍。

　　钱观塘接过去拆开，“挑个最便宜的？”

　　“你要别的吗？”萧恒问。

　　“帮你省点儿。”钱观塘转头看着他，“来你奶奶家过暑假？”

　　萧恒应了一声，钱观塘几口把冰棍吃完，“你今年高二了吧，怎么不在家好好学习。”

　　好在这时又来了个顾客，钱观塘重新站了起来，回头冲着萧恒说：“回去吧。”

　　萧恒点头转身要走，钱观塘又喊住他：“哎，倒是留个联系方式啊。”

　　回到家，萧恒把肉放厨房立刻去冲了个澡，进了卧室，他才打开行李箱把里面的东西都掏出来整理。

　　24寸的箱子装了一半，放了七八件短袖和几条裤子，牙膏牙刷都没带，用的都是奶奶准备好的。

　　典型的落荒而逃。

　　出门之前还是满地的碎渣，现在应该被葛姨收拾干净了。

　　萧恒深吸了口气，躺回床上，然后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这种情绪只能自我消解。

　　他闭了会儿眼睛，然后打开手机看了眼班级群消息，接着回复了几条约他一起出去玩的消息。

　　一条简短的消息弹出来出现在最上面。

　　【钱观塘：[转账]请收款20.00】

　　萧恒没有领也没有回复，把手机放到桌上走到了院子里。

　　院子中间种着一棵高大的橘子树，绿荫层叠，打下一道浓密阴影，萧恒坐到摇椅上闭上眼睛。

　　木头散发着沁凉的味道，有点沉沉的发甜。偶有一阵风吹过来，被院子里的植物和水池滤过一层灼热，打得树叶轻轻摇晃，印在脸上的树影也在不断变幻，有一种奇异的触碰感。

　　吃过中饭，萧恒又回到小院里待了会儿，天气灼热，水池里的小鱼不停蹦跶，砸出水花，他拧开水管，往水池里浇了点水，又撒了点鱼食，等小鱼吃饱喝足，水面重新归于平静他才回到卧室。

　　夏日午睡令人昏沉，空调吹得脑袋有点疼，模糊的视野里，奶奶推开了他的门，并关上空调，把窗户和风扇打开对流通风。

　　不适感逐渐消失，萧恒接着陷入了沉睡。

　　再次醒来，又是暮色已至，门大开着，飘进来骨汤的香味，萧恒趿拉着拖鞋，走进厨房，肖桂芳嗤了句：“闻饭味儿才能醒啊。”

　　萧恒淡淡地应了一声，把刚盛出来的汤端到了桌子上。

　　肖桂芳坐下先给萧恒盛了一碗满满当当的肉，然后自己舀了一勺汤尝了一口。

　　“稍微有点淡，喝汤淡点儿也行，还用再加点儿盐吗？”

　　萧恒夹了块肉嚼了两下，咸淡刚好，于是说：“淡就淡点儿吧，挺好吃的。”

　　话是这么说，但他吃得有点慢，肖桂芳看着就在一边儿干着急。

　　“你怎么吃饭跟个猫儿似的，能多吃点儿吗？大小伙子怎么一天天就吃这点儿？”

　　“可能因为最近太热了吧。”

　　手机在卧室响了几下，萧恒放下筷子走过去拿起来，看了屏幕一会儿才按了接听。

　　“喂？”

　　“赶紧出来。”电话那边是不礼貌的催促。

　　萧恒拿着手机推开铁门，微弱的光晕下摇摆着孱弱的柳絮，钱观塘正坐在电动车上倚着路灯杆。

　　“赶紧送冰箱里。”钱观塘递过来一兜冰棍，“快化了。”

　　萧恒接过去看着钱观塘，见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只好说：“那我先放进去。”

　　小跑回客厅，拉开冰箱门把冰棍放到抽屉里。

　　肖桂芳问：“谁啊？”

　　萧恒滞了一秒，然后说：“外卖。”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我出去给钱。”

　　他推开门，重新跑了出去，钱观塘还在原地，只不过在跺脚。

　　“吃完饭了？”钱观塘问。

　　“吃完了。”萧恒看着他，“你不出摊儿吗？”

　　“没到时间。”钱观塘问，“去吗？带你去小广场看看。”

　　萧恒没应答，脸上表情也淡淡的，钱观塘心下了然，正要说自己先走了的时候，萧恒走到铁门门口，喊了声：“奶奶，今天我不刷碗了，出去一趟，晚点回来。”

　　钱观塘调转了个方向，萧恒坐到后座上。

　　车速很快，风兜进T恤里鼓出很大的轮廓，热浪一阵一阵顺着柏油马路扑腾，经过树荫处会突然涌现一秒的阴凉，带着身上的热意散尽夏夜。

　　萧恒问：“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住那？”

　　钱观塘的声音被风稀释过，有些破碎：“小地方，问问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钱观塘在路口停下，“等着，我去把摊儿开过来。”

　　萧恒就支着腿坐在后座上，不停地赶着蚊子，不一会儿钱观塘就出来了，开着一辆小小的电动三轮车。

　　“走。”

　　萧恒看着他，没动，然后缓缓地说：“我不会骑电动车。”

　　钱观塘沉默，然后问：“那不然你骑三轮？”

　　“……”

　　最后钱观塘一把把萧恒从后座扯下来，“这还用学啊？”

　　萧恒纹丝不动，钱观塘薅了一把他的头发，“赶紧的，耽误我赚钱。”

　　萧恒听了这话，只好拧了下车把，意外的很顺利。

　　当然，是萧恒的意料之外，钱观塘的理所应当。

　　一路上慢慢悠悠跟溜大街似的，钱观塘怕他跟不上，也开得很慢，最后到了广场，萧恒把电动车稳稳当当的停好，钱观塘拍了下他的肩膀，“下次还是走路吧，还能节省点儿能源。”

　　摊位是流动的，但人员比较固定，大家也都有不互争互抢的共识，所以今天钱观塘来得有点晚了，但之前的据点还是空的。

　　钱观塘把钢板拉开，配菜调料摞上去，马扎撂地上，“坐。”

　　萧恒坐了上去伸长了腿，“你怎么换地方了？”

　　“小学门口离我家近，也就摆个早摊儿，晚上来广场人多，卖得多。”钱观塘朝着跳着广场舞的大妈抬抬下巴，“客户。”

　　煎饼摊旁边是一个卖荧光手环和发光头饰的小摊，映得周围都五光十色的，广场舞的队伍在前面排齐了，分列好几拨，各自跳着各自的舞曲，音源混杂，热闹非常。

　　钱观塘话音刚落，前面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小姑娘买煎饼，听语气应该是老顾客了。

　　“我不要辣哦。多加肉松和沙拉酱。”

　　“我的那个多加香菜，往死里加。”

　　钱观塘答应得很爽快，动作也很麻利，做完这几个，踢了踢萧恒的椅子，“钱盒拿八块，去前面帮我买碗酸辣粉。”

　　萧恒听着他这使唤人的语气略微有些不爽，但看着他忙碌的背影还是站起来，径直走到旁边的小摊点了一份。这会儿人不多，老板快速盛好一碗递过来，萧恒接过去回到煎饼摊后面。

　　钱观塘依旧在忙着，于是萧恒把酸辣粉撂在了旁边，钱观塘一边摊饼，一边说：“吃吧，挺好吃的。”

　　萧恒：“……”

　　钱观塘把刚做好的热乎煎饼递给顾客，坐到了萧恒旁边，萧恒捧着酸辣粉看着他，“你不吃让我买什么？”

　　“让你尝尝，刚刚他们家刚好没人排队，平时人特别多。”钱观塘说，“快吃。”

　　萧恒把盖子打开，上面码着满满的葱花香菜，钱观塘把旁边的垃圾桶踢了过来，“事儿还挺多。”

　　萧恒一颗一颗择掉，然后尝了一口。

　　“好吃吗？”

　　萧恒点点头，又吃了一口，钱观塘看着他说：“我怎么觉得你比小时候还哑巴了。”

　　萧恒挑筷子粉，“你觉得你说的话很中听吗？”

　　这会儿又来人了，钱观塘站起来顺手在萧恒脸面前打了个响指，又接着忙碌了起来。

　　吃完粉，萧恒起身顺着广场溜达了一圈。

　　广场很大，很热闹，玩轮滑的，跳滑板的，来回蹿腾的，旁边还有一群小孩在沙池里面钓磁吸小鱼，吵吵闹闹，很是欢快。

　　萧恒绕到人少的地方，一个卖回旋飞盘的小贩正教着旁边的小孩，等自己走了一圈又回来的时候，他还在教。

　　家长在旁边骂骂咧咧地要求退钱，小贩理直气壮：“我说了货出不退，包教包会。”

　　“那我孩子没学会。”

　　“那我继续教啊。”

　　“谁跟你在这磨唧，我们要回家了。”

　　“那你们明天再来，我继续教。”

　　管小贩叫小贩，但小贩长得不小，胳膊上的肌肉块很扎实，家长又骂了几句，拎着小孩走了。

　　小贩冲着空气说了声：“没见过这么笨的，怎么都教不会。”

　　他指了指萧恒，“你过来。”

　　萧恒装没听见，往后退了一步准备绕道走，小贩几步跨过来，递过来个飞盘，“你甩出去，再接。”

　　萧恒没拿，和他对视了一眼，小贩乐了起来，“哥们儿，让你试试又没强买强卖，至于这表情吗？”

　　说完他还非常不见外的硬往他手里塞：“扔丢了算我的，扔！”

　　陌生的触碰让萧恒一阵反感，他拿着飞盘往前随手一撇，飞盘向前随后改变轨迹回旋。

　　然后他下意识用手抓住了。

　　“谢谢你的配合。”

　　“……”

　　“这他妈才是正确打开方式。”

　　“……”

　　萧恒把飞盘递给小贩，小贩摆摆手，“送你送你。”

　　没等萧恒说话，小贩拎着包转身就走，萧恒只好打开手机，远远的扫了下包上的收款码，转过去30块钱。

　　等拎着飞盘回去见到钱观塘，他才反应觉出这种膈应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自己仿佛遭遇了一场强买强卖。贩卖良心的那种。

　　钱观塘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搭话：“回来啦。”

　　萧恒掀开盖子，看了眼面桶，差不多还有三分之一，已经九点了。

　　他试探着询问：“你一般几点走？”

　　钱观塘抻了下衣角，“现在。”

　　“不是没卖完吗？”

　　“高中生的脸，资本家的心。”钱观塘把凳子收起来，“劳动人民的酸辣粉就不该喂到你嘴里。”

　　萧恒把飞盘扔他车篮里，“你长这么大没少挨打吧。”

　　“说反了。”钱观塘看他一眼，“走了，收摊。”

　　钱观塘先把车子开回了家，然后骑着电动车送萧恒回去，路上俩人都没敢张嘴，因为全是飞虫。

　　到了院子门口，钱观塘停下，“到了。”

　　“嗯。”萧恒下车。

　　“进去吧，一堆蚊子。”说完钱观塘调转了个方向，“有空找你玩。”

　　萧恒看着他消失在巷口，然后锁上院子的门。

　　客厅灯是灭着的，肖桂芳听到声音在卧室喊了声：“回来了？”

　　“回来了。”

　　“早点睡觉！”

　　“知道了。”

　　说不上为什么，萧恒在客厅停了会儿，接着走到冰箱旁边，拉开抽屉抻开塑料袋，数了一遍。

　　不多不少，刚好20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