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弱弱联手》柳下秋

9、物归原主的伞（结局）

　　被指认的梁风一脸蒙圈。

　　他以为对方是在说他手上写的草稿总结，便主动将手摊开给老师解释。

　　监考老师见他手上确实没有什么与作弊相关的笔记，便主动询问秦雨是不是有点过分紧张。

　　却没想到秦雨支支吾吾地说：

　　“小抄不在他手里，可能在身上。”

　　他说那是一张像透明纸片一样的东西。

　　梁风更懵了。

　　那个透明纸片是他给冷燃的，怎么可能在他身上。

　　他不屑地笑了一声，一边想着对方在演单人小品，一边无所谓地搜摸起自己的衣兜来。

　　未料这不搜还好，一搜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还真从包里搜出一张透明纸片来！

　　哪来的东西？

　　梁风心里咯噔一下，木讷地拿起那张纸片仔细一看——

　　好家伙，这上面都不是他的字迹！

　　他登时反应过来。

　　自己被陷害了。

　　“老师、我……”他慌忙地想要解释，却被老师严肃地打断了辩驳。

　　那监考老师眼瞅着考试马上就结束了结果整这么个幺蛾子出来，内心也极不痛快，对梁风这个“作弊生”的态度也非常严厉和武断。

　　他当即取消了对方的考试资格，销毁了他的试卷，把人带到办公室一通训斥。

　　由于不是学校的阶段性考试，所以梁风没有收到全校的通报。

　　但这件事还是在班级里传开了。第二天不少的人都议论梁风以前的成绩都是作弊得来的。

　　有好些人还在他面前嘲讽他，说了些很难听的酸话。

　　面对同学的讥讽，梁风并不在意，往往只嗤之以鼻地斥一声“清者自清”，潇洒地说声“我根本不在意”便不再解释。

　　但他心里却是对着这群喜欢七嘴八舌的人口吐芬芳了一万遍……

　　冷燃从班上同学那里听说了这件事，心里担忧得不行，提前踩好学校监控室人员换班的点，趁着这天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悄悄溜进了监控室查考试当天的监控。

　　他才刚在电脑上找到考试当天的记录视频，还没来得及点开，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慌里慌张地环顾四周，情急之下准备躲进背对着门口的办公桌底下。

　　“我去！”

　　谁知他才来到办公桌正面，往下一瞧，登时被吓了一跳！

　　只见那桌子底下早就藏着一个人！

　　正是作弊事件的主人公——梁风。

　　“梁哥？”

　　冷燃一阵惊奇。

　　“你怎么在这里？”

　　对方把手指放在唇边，冲他“嘘”了一声，拽了拽他的裤腿。

　　“快点进来，磨蹭什么！”

　　冷燃反应过来，赶紧钻进办公桌底下。

　　监控室里进来了人。

　　原来是工作人员过来拿东西的。

　　“梁哥你来这里干什么？”冷燃极小声地和对方说悄悄话。

　　“废话！我当然是来查监控的！”梁风瞥过他一点，面上有些愤然。

　　“可是你不是说清者自清来着……”冷燃想起班上那些同学传达给他的原话，疑惑道，“你还说你不屑辩驳……”

　　“放屁！”梁风啐了一声，悄声又愤懑地说：“你真当你梁哥是那种宽容大度的圣人吗？我睚眦必报好不好！”

　　冷燃乖乖闭嘴了。

　　那个工作人员正在找资料，办公桌下的两个人挤挨在一处狭窄逼仄的空间内，彼此之间都觉得有点缺氧。

　　他们的脸颊渐渐绯红起来。

　　就在两个人都要窒息的时候，工作人员终于是走了。

　　梁风赶紧从桌下起身，结果一个心急不慎撞到了桌顶！

　　“哎哟！”

　　他吃了痛，站起身，揉揉自己的脑袋，气愤地往桌面狠锤了一下，没想到又痛到了自己的手。他又揉起自己的手来。

　　冷燃从桌下爬出来，看他这个样子，不自觉地笑了。

　　梁风飞他一记眼刀，问他笑什么。

　　“没有，”对方憋住笑意，真诚道，“就是觉得……你可爱。”

　　梁风一听，愣了愣，轻咳两声，叫他赶紧干正事。

　　两个人查了监控，发现端倪原来出在邱烨身上——

　　对方撞梁风那一下的时候就趁机把伪造的小抄送进了他衣兜里。

　　看完了监控，梁风再回想了一下近期发生的种种事情，这一下子是全明白过来了。

　　原来这秦雨是个白切黑啊……

　　他一边把监控的关键部分截取出来转移到自己手机里，一边又跟冷燃解释着现在的情况。

　　却没对方一听，忽然很不好意思地说了句：

　　“秦雨……是我表弟来着。”

　　梁风惊了。他顶着一脸“看到恐龙复活”的震撼表情，对着对方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但冷燃却不知想到什么，幽幽地说了句：“梁哥，你可以‘大义灭友亲’，没关系的。”

　　他一脸坚毅地说。

　　梁风这下反而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再三思量下，他决定不把视频交给教务处的人审查，只是单独约了秦雨出来和他对质。

　　此时的秦雨一改之前“傻白甜”的模样，和梁风说话眼神是狠的，口吻是冷的，就连嘴角的笑也不怀好意，浑身都散发着“小黑花”的气质来。

　　他说他嫉妒梁风的成绩比他高，说自己未转校前在B校每次都拿第一名。

　　“你就算心里不平衡，也不能陷害我吧。”

　　梁风很无语地说靠这种手段赢得胜利也并不光荣。

　　谁知秦雨一听，脸上出现了莫名其妙的神情。

　　他只说他跟邱烨做过交易，他帮对方补习，对方则答应给梁风点“颜色”看看，坚决否认了梁风后面的关于他让邱烨往他衣兜塞小抄的推测。

　　“无论你信不信，在学习上，我要赢过对手，从来都用堂堂正正的方式。”

　　秦雨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之后两个人各自在心里琢磨了一番，想通过后，发现这其间的确有些误会。

　　秦雨误以为梁风当初给自己表哥的复习题纸是要带到考场的小抄，就在给邱烨复习时把这件事说给他听了。

　　邱烨那天在班上发现了冷燃手臂上了习题集，知道秦雨误会了这件事却没有明说，为了让他在联赛中拿第一名便擅作主张地伪造了一张小抄放进了梁风的衣兜里，这才有了后面这一桩桩事情。

　　两个人琢磨清楚以后，并没有因此而和解，反而在帮扶两年级倒数的事情上更加激起了斗志。

　　临近月考的前半个月，为了给冷学渣恶补知识，梁学神特意在周末把他带到家里做恶补。冷学渣听到要去对方家里，非常的不好意思，在去的当天甚至还很郑重地买了个喜庆的果篮送给梁妈妈。

　　梁妈妈一看到冷燃乖里乖巧的长得又高又俊气，心里也很是喜欢这孩子，忙招呼人在沙发坐下，自己去准备点心和水果。

　　因为是周末，梁爸爸今天也休息，本来在书房看着书，见家里来了客人，便也出来招呼两句。

　　冷燃直接就站了起来。

　　“叔叔好！”

　　他声音洪亮地问候道，背打得笔直。

　　梁爸爸温柔地笑笑，叫他快坐。

　　冷燃见他是温文尔雅的长相和气质，与梁风有些相反，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梁爸爸贴心地给冷燃他们打开电视，然后把遥控器递到冷燃手里。

　　冷燃道谢着接过，结果在低头看到对方的手时，面色忽然一凝！

　　只见对方左手的小拇指断了半寸，断口整齐，似乎是被利器划断的。

　　梁爸爸见对方神色异常，心知是自己的手指引起了他的注意，便和蔼地笑了笑，缓缓道：

　　“小燃你别怕，叔叔这手指是当年为了保护小风他妈妈被人不小心削到的，绝对不是跟外面的人打架打出来的！”

　　冷燃听他这么说，忙摆手说着自己“没有怕”，又觉得自己在这说“怕和不怕”都很失礼，就尴尬地笑笑，不说话了。

　　气氛一时有些静谧。

　　梁风见状，嘴上说了句“要复习了”，忙圆场地将冷燃带进自己房间。

　　冷燃这下才知道了对方那么想学打架的真正原因。

　　那天周末梁风运用了各种记忆曲线法和标记法给冷燃绘制了为期一周的三科重点背记目录，又将书本里的重点题型提前做了复印和剪裁做成了贴册，通通都拿给冷燃去看。

　　激动的冷学渣无以为报，当即便带着梁校渣去小区楼下的健身空地，教给了他一整套自己琢磨出来的结合了太极和各式拳法的武功路数。

　　“这些路子上能用来推移敌人，下能用来自保逃跑，你学会以后就不用担心被人逮着挨揍了。”

　　冷燃一边细心演示一边笑得自信。

　　可他最后还是提醒对方，以暴制暴的方法并不可取。

　　梁风知道他有故事，不便去问，只顺着他的话点点头，说了声“知道”，内心对他的看法并不大认同。

　　直到后来上学的那天下午，还是那样一个飘雨的黄昏，梁风和冷燃一起去校外买奶茶。

　　他出寝室的时候没带伞，于是就将就着冷燃的伞一起走。

　　雨丝斜斜地飘，两个男青年挤在一把粉色的小猪佩奇雨伞下走出校门，看起来有些滑稽。

　　小吃街的马路上同时开过一辆小轿车和一辆自行车。

　　那自行车因为要避开小轿车而大幅度地转了方向，轮胎在雨里打了滑，车上的人突然摔了下来，正好摔在两个人面前！

　　两个人赶紧把人扶了起来。

　　那摔倒的人体型瘦小，十分年轻，看着像个初中的学生。

　　对方抬起头来正要道谢，却在看到冷燃的那一刻愣住了！

　　“冷哥？”

　　那少年惊讶地喊了声。

　　冷燃也怔怔地看着他，嗫嚅了一下嘴唇，没有说话。

　　梁风也惊住了。他惊讶于少年那张秀气的脸上竟挂了一道两寸多长的疤。

　　那疤痕跟蚯蚓似地爬在少年白净的脸颊上，看上去极为丑陋，令人揪心。

　　那少年见冷燃不说话，略略惊喜的神情变得有些落寞。

　　但他看到了对方撑着的那把伞，哀沉的面容又渐渐浮现出一点笑意。

　　“这把伞……你还留着啊。”

　　冷燃看着对方脸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眉头一紧，攥着那伞，深深地自责道：“都怪我。”

　　哀戚爬上了他的面颊。

　　“当初我要是保护好你……”

　　他没有再说下去。

　　少年听后，看着一脸自责的青年，嘴角泛起一个凄苦的笑来。

　　“都过去这么久了……再怎么，也得放下不是……”

　　青年又再次沉默，没有回答。

　　少年见气氛太过沉闷，尴尬地笑了笑，调转了话头，说自己马上要参加中考了。

　　“虽然成绩菜得能下无数碗饭，但我也是有努力在复习的啊！”他不好意思地笑道。

　　这句话划破了这场压抑的雨，让空气里生出一点诙谐来。

　　冷燃也终于勉强收起哀愁的面容，和对方有来有往地聊了几句，最后把伞递给了对方。

　　“物归原主了。”他冲少年温柔地笑着。

　　少年无奈地笑笑，接过伞，把它收好了放进自行车的车筐，然后和面前的两个人告了别，重新骑上自行车走了。

　　梁风看着那个雨中的瘦削的背影，一种难以言说的哀痛与觉悟涌上心头。

　　关于冷燃身上一切谜一样的碎片都在他脑海中串联、组合、拼贴，形成一个漫长的老旧的镜头。

　　不愿意打架的冷燃、和冷燃关系紧张的邱烨、方才的少年、躺在地上的小猪佩奇雨伞……

　　原来青春，并不值得用盲目的热血去冒险。

　　月考结束的一周后，学校终于放出了成绩。

　　这次考试，梁风和秦雨并列年级第一，邱烨和冷燃并列年级倒数第五十。

　　在走廊上看榜的时候，梁风和秦雨彼此对视了一眼。

　　“我不要输。”秦雨温柔地笑着，笑容极甜，眼神极狠。

　　“我不会输。”梁风勾起唇角，那笑里一贯藏着讥诮。

　　中午的时候，顾吟来找梁风，兴高采烈地说自己这次考试又进步了。

　　梁风发自内心地恭喜对方，同时很抱歉地说自己以后不会再跟李傲天打架了。

　　谁知顾吟一听，脸上笑眯眯地，语气轻松地说：

　　“害，那都不是事儿~”

　　他很得意地说自己已经把这件事处理好了。

　　梁风面上是一阵惊奇，忙问他怎么处理的。

　　顾吟不好意思地说自己跟对方做了约定，只要对方能在下次月考的时候考进B校的年级前两百名，自己就跟他交往。

　　“他说没达到目标是不会来找我的！”

　　顾吟笑得安心。

　　梁风对他竖了个大拇指，夸他是真的狠，又问他要是对方真达到了目标他又怎么办。

　　顾吟没有回答，只反问他一句：“一个年级倒数第九的人在年级总共七百个人的情况下，只用一个月的时间考进年级前两百的概率是多少？”

　　梁风沉思一会儿，只说了三个字：“蜀道难。”

　　但说完之后，他又问对方：“万一呢？”

　　顾吟缓缓摇头，轻声说：“没有万一。”

　　可之后他却又在梁风静默的神情中叹了口气，补了句，“如果有……”

　　“那我认了。”

　　顾吟的脸上泛出一丝柔和的笑来：“虽然我是挺怕李傲天的，但我还是想做个守承诺的人……而且，嗯，怎么说呢，其实很久之前，李傲天他还帮过我一个小忙来着……”

　　梁风愣了一会儿，无奈地笑了。他想着刚才的假设，感慨道：

　　“嗯……如果有万一，那只能证明……”

　　“他的确是真的真的太喜欢你了。”

　　月考之后，成绩进步的冷燃想着找个周末请梁风出去吃饭，但梁学神每次都说没空，很显然是在找借口拒绝他的邀请。

　　不明所以的冷学渣以为自己有哪里惹对方不高兴了，内心很有些忐忑不安。

　　直到一次跟踪，他赫然发现对方居然在偷偷地给他那位要参加中考的初中生朋友补习！

　　此时的两个人正坐在奶茶店的卡座上一脸认真地讨论着习题。

　　梁风正在给少年讲一道数学题，忽然发现课本上投下了一大片阴影。

　　他抬头一看，发现冷学渣正一脸不解又带点委屈地盯着他看。

　　冷燃问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补习的事。

　　“我又不会因为你给这小子补习吃醋！”

　　他看了少年一眼，对着梁风这么说着。

　　“害，你这是说的哪跟哪儿呀！”只见“计划败露”的梁风笑着摇头，否认他的说法，“我这不是怕万一我给人补习到头来没出效果，不是砸了我自己招牌吗！”

　　冷燃一听，紧绷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转而好奇地加入到了给人补习的进程里。

　　他挨着少年坐下，和学神一起把少年挤在中间。

　　梁风手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青年用自己那“薄如蝉翼”的学识认真地给少年讲题，嘴角不自觉地泛起浅浅的笑意。

　　他没有告诉对方，自己之所以会瞒着他给少年补习，是因为想要用少年的成绩给他一个惊喜。

　　他也没有告诉对方，自己之所以会给少年补习，是因为想帮他尽可能地弥补一些遗憾。

　　——哪怕只是一点点。

　　补习中途，三个人休息了一刻钟。

　　少年手痒玩了一局游戏，明明打得挺好，结果总是被一旁的冷燃瞎指挥乱了阵脚。

　　梁风见状，叫他闭上金口，不要再多发言。

　　谁知对方并不听他的，一边继续给人瞎指挥一边得意道：

　　“我法师玩得很溜的好吗，特别是狐狸~”

　　梁风听他这么一说，内心突然飞过一道闪电！

　　嗯？狐狸？！

　　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诶，你游戏ID叫什么名字？”

　　他猜疑地问道。

　　对方正专心看着战局，没空搭理人，只随口而出一句：

　　“匹夫问道啊。”

　　梁风一听，倒吸一口冷气，起身走到对方身边，一个抬手拍对方肩膀上！

　　“好哇！原来当时跟我抢中单的那个崽种就是你呀！”

　　冷燃被拍懵了，也问他的游戏ID。

　　只见梁风在他面前站定，抱着手臂，郑重道：

　　“书生拔剑。”

　　弱弱联手，匹夫问学业之道，书生拔武术之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