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雪覆梅》元卿染

8、尾声

　　尾声

　　明和二年，也就是十二年前，宣之焕成为摄政王的第二年，他无故寻了个由头，抄了洛阳王府，阖府上下一百余口人无一生还。

　　彼时的的宣泽只有五岁，被母亲紧紧抱在怀中，可母亲不小心摔倒，将他的后脑重重磕在了假山的石头上，渐渐没了呼吸。

　　母亲以为他死了，洛阳王府最后一位孙辈也夭折了，遂万念俱灰，随手捡起身旁的一把长剑，自刎而亡。

　　可谁都没有想到，宣泽自己竟醒了过来，他磕坏了脑袋，不记得自己是谁，第一个见到的人便是宣之焕。

　　他告诉宣泽自己是他的父亲。从此宣泽成为了摄政王府的公子。

　　宣之焕当年的目的便是宣泽生母——洛阳王府的世子妃。

　　二人本是青梅竹马，可阴差阳错下，心上人嫁与他人为妻，宣之焕则一念执着，一念疯魔，最终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留着宣泽怕是因爱屋及乌，不忍杀他。

　　宣泽与叶袅袅双双落水后，因闭气太久，宣泽竟记起过往一切，他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利用经常去叶府的机会，偷偷探查当年灭门真相。

　　他早已联系上当今圣上——他的亲堂兄，筹谋多年，只为报仇。

　　包括今日成亲，都是早早便计划好的。

　　叶袅袅被送回了家，左等右等，等来了圣上的口谕，让她去诏狱探望宣泽。

　　她摘下帷帽，看着监牢中的宣泽，他半眯着眼眸，不知是否睡着了。

　　圣上将他关进来并不想要他的性命，只是给世人做做样子，他杀了把持朝政多年的摄政王，算是大功一件，不消几日，应该便会放出来。

　　二人一坐一站，一人在里面，一人在外面，过了良久。

　　叶袅袅看了他许久，终是问出心中疑惑。

　　“自始至终，你对我仅仅是利用，是吗？”

　　宣泽听见她的声音，缓缓的睁开眼睛，眼神颇为平静，沉声应道：“是。”

　　叶袅袅听见这个回答，用力的闭了下眼睛，声音喑哑得问道:“宣泽，今日是你我此生最后一面，是吗？”

　　“是。”

　　这便是他们此生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在她走后，宣泽慢慢站起身来，步履蹒跚的挪到门口，喃喃自语：“袅袅，我的袅袅···”

　　眼中是毫不压抑的喷涌而出的滔天爱意。

　　一开始确实只有利用，可八年的光阴，谁会不喜欢如袅袅这般的姑娘，她聪慧、睿智、冷静，身子孱弱，确有一颗热忱的赤子之心，不会有谁比他的袅袅还好了。

　　可他开弓没有回头箭，没有退路了，不得不做一回负心人。

　　惟愿袅袅余生喜乐安康，得一良人。

　　···

　　三月后，叶府小姐病重。

　　确切的说，是叶袅袅从听闻宣泽在诏狱服毒自尽的消息后，她就病倒了，这几个月来一直靠珍贵药材吊着罢了，她自己并没有什么求生的欲望，挨到今日终是油尽灯枯了。

　　三月莺啼，四月长草，万物生长的时节，她熬过了寒冬，却熬不过这春日，终是要死在这片生机勃勃中。

　　“我的儿，我的儿···”

　　叶袅袅脸色苍白如纸，目光涣散，身形消瘦的躺在床上，眼看着，那最后一抹生气便要消散掉，叶夫人坐在床边握着她一只手，哽咽着，一声一声的唤她，可任谁都看的出来，已是无力回天。

　　叶大人堂堂七尺男儿也早已红了眼眶，站在床边扶着妻子的肩，看着唯一的女儿，生命力慢慢消逝，无能为力，熬了这许多时日，肉眼可见的人衰老了许多。

　　“爹，娘，女儿不孝，不能为爹娘尽孝了，拖累您二老这许多年已是愧疚难当，我离去后，愿父亲与母亲身体康健，平安一生···”

　　说一句话，喘三口气，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叶夫人咬着牙，拼命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一滴滴温热的泪全砸在了自己的手背上，顺着留进了叶袅袅的手中。

　　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呼啦啦”全跪下了，一个个都捂着嘴小声啜泣。

　　叶袅袅感受到这一切，拼命的想瞪大眼睛再看看爹娘，可眼前一片朦胧，挣扎到最后，黑暗渐渐袭来，吞噬着她的感官，先是她的眼睛，再是耳朵···

　　在意识彻底消散前，她突然想起宣泽在诏狱中对她说的话。

　　“我已向圣上求了和离书，今后你的嫁娶之事，不必顾忌我，你···自由了。”

　　可是宣泽，我并未在和离书上签字，我还是你的妻，你甩不掉我的。

　　我不怨你，也不恨你，下辈子，希望我们还能相见。

　　纤弱的手终是无力垂落···

　　“袅袅！”

　　叶袅袅感觉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轻，是从未有过的轻快，她看见了···

　　她看见了母亲攥着自己的手不肯松开，看见父亲看着她闭阖的双眼，呆呆的站在那里流泪，看见从小服侍她的晓芸趴伏在地上，哭的脖颈上青筋暴起···

　　她看见了院中的梨花开了，如下雪般簌簌飘落，看见百花争奇斗艳，竞相开放，看见溪水淙淙，生灵苏醒···

　　真好看呀，一如宣泽这些年来带她看过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