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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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张医士来了又去，长平的病才算是终于稳定了下来。
虽然桃红天天扒墙角，听着姜漓院子里的动静。
可家里人都知嫡小姐身子羸弱，因昨夜之事受了冤枉，回到闺房，哭的声嘶力竭，梨花带雨。
一股气上不来也下不去，生生卡在胸腔里。
金元思得知此事后，立马张罗着请来张医士为小姐看看。
这一番说辞，于情于理，倒也让人挑不出毛病。
桃红也没法子，只得咬着牙灰溜溜地回去复命。
而此时院子中，金元思凝视着姜漓床榻上那小小一团，敛起笑意，挑眉看向姜漓。
“这就是你说的……捡来的……小狗？”
金元思小声嘟囔。
“我怎么看着人模狗样的。”
“正如金家大公子所见。那躺着的是个人。还是个男人。”
“哟，姜家大小姐。几日不见，你这胆子够大了啊！”
正当姜漓不耐烦地准备还击，金元思一边端详着，一边狗撵似的，不给姜漓插话的机会。
“这男人看起来毛都没长齐，妹妹就下手了吗？口味挺别致的。”
金元思果不其然地吃了姜漓一记眼刀。
姜漓舒了口气。
“行了别打趣我了。这是路边捡来的病人。”
“不知道名字，不知道年纪，更不清楚家住何方，田间几亩地，姊妹几口人。”
“别问了。”
金元思沉吟片刻，终于恢复了正形。
“之后怎么打算？你家中群狼环伺，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般又傻又好说话的。”
“还能有什么办法。现如今只能谨遵师父嘱咐，照顾到他醒来。问到家中住处了，就将他送回去。”
“如你所说，他在此处不是长久之计，容易落人话柄，遭人算计。”
金元思沉了眸，看着面前行事老练的女孩，男人古井般的黑眸中突然浮现些许心疼。
而她不过髻年，本该被父母视为珍宝，放在心尖尖上，不应该如这般滴水不漏，人情通达。
正当金元思准备用大手摸摸女孩头顶，以示安慰。
耳边却听见翠儿声音像烟花般炸开。
“小姐，公子，他醒了！他醒了！”
姜漓忙转过头，快步来到床边。
长平虽睁开了眼，神情却还是恍惚的。面向来人，长平脱口便喊了一声，
「娘——」
可男孩低低的、气若游丝般的声音，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
“你醒啦？”
“嗨呀，瞧我这记性。”那顶漂亮的人儿转过头去，柔声开口：“翠儿，速速取碗水来。”
一丝迷茫的游魂，在混沌世间晃荡。却在倏忽间，找到了光亮。
长平抬眼，清晰的视线中，看见的还是那位熟悉的仙女姐姐。
不对，不应该是仙女。
他没有死。
这里也不是天上。
「原来我，还在人世间」
「原来我……
没有解脱」
随着咽如喉中的水流，意识终于回到了那具残破的躯体中。屈辱的回忆、雨水的咸湿、青石板的冷凉、刻入骨髓的痛意，全在一瞬鱼贯而入。
长平别开脑袋，挣扎着起身，将身上的锦被掀开。
看着洇着淡淡血色的□□，他终于确定了。
原来不是噩梦。
是比噩梦还要惨痛的现实。
“啊——”
姜漓没有想到，不过是去接过一碗水的时间，男孩便已经看清了真相。
姜漓想安抚男孩，想告诉他，
张医士来过了。
万幸的是，执刀之人不懂章法，男孩没有被完全切干净。
他说男孩流血过多，这几日必须安心静养，按时喝药，辅以食补，修养身体。
只需要好好地照顾几日，便不会像如今这么疼了。
张医士还说，一定要为他做好思想准备，切忌心绪大动。
可所有的话未出口。
姜漓和翠儿都抵不住男孩的失控。
在场的所有人应该都无法懂得，那个声嘶力竭、发狂地如一只小兽一般的男孩，并不只是因为身体的疼痛，更是因为至亲之人的残忍对待，和光明未启便已至暗的未来。
见事态一发不可控制，金元思大步上前，一把抓过长平的衣角，将他提溜了起来，而后顺手夹在腋下。
将这小鬼的全身禁锢住。
“别碰我！你放开，快放开我！”
可没想到，臂间原本叫嚣着的小鬼，却像是发了疯一般，猛地一口，狠狠咬在了金元思的手上。
金元思吃痛，手臂一松，嘴里却不忘骂骂咧咧。
“你这小鬼，怕真是属狗的吧。”
长平失去平衡，被摔在地上，在眼冒金星、天旋地转之际，
他感觉到有个人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
紧接着，自己便陷入了一个温柔的怀中。
一股似曾相识的清冷白梅花香，萦绕鼻尖。
那人抚着他的头顶，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
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乖孩子，听话。
长平终于忍不住，这样在这个溢满馨香的怀抱里，呜咽出声。
「外祖——」
“外祖。”
“我要回家，我要回盈江村，我要去见外祖。”
那小鬼嘴唇泛白，嗓音喑哑，口中打着转地喊着外祖。
外祖现在怎样了？也不知道自己昏过去了多久，外祖会不会饿着？会不会担心自己？
想到此处，长平轻轻挣脱姜漓的怀抱，拔腿便想往门外跑去。
可没走两步，身子一软，又栽到了地上。
金元思怕再这么闹下去，姜漓房中偷藏男人一事，便得漏出马脚。
于是一个手刀，砍在了长平的后颈上。
晕过去之前，长平嘴里嘟囔着最后一句话，
“我只有外祖，”
“我只有这一个亲人了……”
待安顿好长平之后，姜漓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小鬼总算安生了。”
“是啊，他是把力气用完了。可把气全撒在我身上了。”
金元思幽怨地举起手，一大块牙印清晰可见。
一身锦服，也是受长平踢打得凌乱非常。
“得了，你刚刚不是已经报过仇了吗。”
“一码归一码，我可是一心在帮妹妹你啊。若是在外面碰到这小屁孩，敢咬小爷我的，早被我把屁股给他打成八瓣儿了。”
某金姓男子委屈道。
“你看看自己现在这样，哪像金家大少爷，活像一只撒泼的癞皮狗。”
“你，你才是狗呢。注意你跟哥哥我说话的态度！”
姜漓一边无视了大男人耍赖的嘴脸，一边拿出自己私藏的药箱，轻柔地为金元思清理着伤口。
毕竟这癞皮狗今日虽是也算是帮上了一点忙。
“是是是，感谢哥哥及时出手，侠义心肠。不过是害得一个病人没清醒多久，就又昏了过去。”
“我是担心他无头苍蝇一样乱跑，给你捅了篓子。”
“哥哥思虑周全，体贴入微。漓儿心领了。”
姜漓扫过男孩纸一样透明的脸，神情里掺着一些忧心的冷意。
看着姜漓脸上泛着的虚伪笑容，金元思心里也有些发虚。
说自己那一掌没带点报复心理，肯定是瞎扯淡。毕竟那狗崽子的一排牙印，可是明明白白地挂在了金家公子的玉手上。
此仇不报……丢人现眼。
“不过也幸好。那男孩昏迷之前，我隐约听到了一个地名。”
姜漓缓缓开口。
“你知道此地？”
“嗯，知道。”
盈江村。
那是小时候，娘亲还在世时，她总会偷偷拉着自己去那边市集上寻些新鲜玩意儿。
“我记得那里。小时候跟我娘一起去过。”
听闻姜漓再提起她的娘亲，金元思心下一凛。
那个被自己叫做邱姑姑的女人。
多好的人儿，却以那么残忍的方式，那么轻易地消逝了。
姜漓却没察觉到金元思心绪飞远，仍自顾自地计划着。
“若派人去村里问问有没有人家中丢了孩子的，村子不大，应该不用费多少时日便能找到。”
盘算至此，便唤了绿萝进来。
主仆俩一顿嘀咕，绿萝一脸了然。
“是，小姐。”
果然，绿萝的办事效率向来都是极高的。
甫一入夜，金元思前脚一走，绿萝后脚便带了消息回来。
“你是说，他便是盈江村那个袁家的孩子？”
“是的。”
“打探消息那人还说，自辜国降于岩武，与咱们兴阳再起战事后，历经动荡，几番波折，那袁家里，除了小鬼便再找不出一个男丁。
撇开那个疯名昭著的女人，便只有祖孙二人相依为命了。”
“这应当便是小鬼一直唤着的外祖。”
女子倚在窗边，柔雅的面庞上，点缀着淡淡月光。
一藤编纹如意三足香炉，放在身旁的小几上，缱绻着袅袅薄烟。
“接着说下去。”
“可如今，袁家老太缠绵病榻，一病不起。家中大小事皆是这小鬼在照料。而袁家那疯女人，大概在前几日，一夜失踪，从此无人见过。”
“失踪了？多久的事？”
“就是……小姐晚归那日。”
“……”
关于小鬼那晚的遭遇，姜漓此时已在心里，估摸了个八九分。
竟是被生身母亲下此毒手。
这，实在可怜。
姜漓缓过神来，却瞧见绿萝眉头紧皱，支支吾吾的像有心事。
“绿萝姐姐可有心事？”
“奴婢心中确有一事相告。”
“自小姐救回那男娃，今夜过去，便是两日。袁家家中如今只剩一老太，奴婢忧心这老太无人照料，恐怕……”
看着绿萝拧起的双眉，知道她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在那个战争动荡的年代，绿萝与家人走散，幸而被自己母亲带回府内，好生培养教导。
可她年仅三岁的弟弟，和她相依为命的年迈祖母，却并无这般运气。
在被人发现时，因无人照料，全遭横死。
姜漓沉吟片刻，叫绿萝拿过纸笔来，提笔写下一封信后，交给绿萝。
“我明白你的好心。但近日我也麻烦缠身，实在不好出面。
不如明日一早，你拿着我这封信去慈济堂请师父。”
“师父见信如我，自会跟你一同去袁家看看的。”
绿萝的面色一松，眼角带泪，连忙拜谢。
“对了，可有打听到这小鬼的名字？”
“回小姐。”
“此人，名唤长平。”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