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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木迟的追魂迷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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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上元佳节,一簇簇烟花于城墙之上燃放。城门回望,长街延展,街边两侧店铺的飞檐挂着四方花灯,烛火明灭,难掩城中百姓的欢庆。
马咽车阗,千门如昼,最是人间好光景。
现下街上人头攒动,石拱桥边挤满了放天灯的男男女女。木栖栖顶着谢婉的脸站在桥头心如死灰。
“你笑一笑吗。”木迟被她仇大苦深的样子逗乐了,献殷勤的递上兔子灯笼,见木栖栖不肯接过,便用了巧劲儿塞到她手中,“人常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回顾百万,一笑千金。”
“少贫嘴,那萧公子现在何处了?”
“快了,现下已出了府门,想来我们只需再等上半个时头。”
你最好算的准!木栖栖心下发狠:“我需要做些什么,撞他一下?”
“什么都不做。”木迟拉着木栖栖向几个尽力吆喝的食摊走去,“倒是我们啊,再这样干站着,反倒是格格不入了。”
两人说笑着,走到了糖人铺子,木迟摸出几个铜板:“老板,来一个糖人。”
“好嘞!”那小摊主收了铜板,舀了勺文火熬制的糖浆,“您要什么图案的?”
“画个她可行?”木迟推了推还呆呆的木栖栖。
“你在干什么!”木栖栖对着凡人,面上带着僵笑,用气音问木迟。
“画得画得。”那小摊主将棕黄色的糖稠拉着花儿的落在石板上,“整条街上,就我家这画的花样啊,最像!”
“学做人呀。”木迟也用气音小声的回答她,“你看这条街上,不都是这样的人吗,入乡随俗啊仙子。”
小铲刀将糖画铲起,小摊主把糖人递给木栖栖:“趁热吃哈,好吃了再来。”
“嗯好,谢谢老伯哈。”木迟帮她接过糖画,又复送到她手里,“人间走一遭,你总要体会当一次凡人。”
“净想着玩,你可别忘了正事。”木栖栖念叨他,小咬了口糖画的边边,“真是胡闹,哪有让人自己吃自己的。”
但是真的很甜。
“萧公子在你后面。”
“什么…”木栖栖仓皇的侧过头看他,桥上行人嚷嚷接踵而过,木迟却消失不见了。
木栖栖按下一瞬间的惊慌失措,想来是为了不打扰她和萧公子相见,隐了身形。又一簇烟花在桥边点燃,惹得众人叫好。
她立在桥头,不知该怎样过去打个招呼。几个结伴游玩的少女似是要去桥头看那下一组烟花的燃放,匆匆从她身后跑过,不经意间,撞的她一个踉跄。
微凉的空气拖住她的手臂,声音中带着笑意:“现在隐身。”
她下意识的照做。
几个呼吸间,两人已经瞬移到远离人群的河边:“你拉我来做什么?”
“已经可以了,因已种下。”
“什么吗,又不说清楚”木栖栖拿着糖人想再吃一口,却见糖人断了一大半,从还粘在木棍上的小半截来看,俨然是个谢字,“你什么时候变的?”
“走,看戏去。”两个神仙隐去身形,跟上那侯府公子。
石拱桥尾,萧公子但见一女子在桥头,烟花在她头上绽放,她却不曾看向烟火,只单手提着只兔儿灯,在纷纷杂杂的闹市花街里,五分茫然。人群匆匆走过,冲的她一个踉跄,萧公子刚想上前,只人影绰绰,那女子被冲散在人海。
徒留地上大半个碎了的糖人,依稀是个谢字。
“东禾。”萧公子问他身边的小厮,“可知这城里有几户姓谢的人家?”
“公子,城东有两家。一家是开酒楼的,谢水庭台就是他家开的。还有一家是外地刚来的,也是家做生意的。”
“嗯,下周表妹的赏菊宴,去邀这两家的小姐一起吧。”
“啊,好酒!”万事皆休,木迟拉着木栖栖去了京都最大的酒楼,美名其曰庆祝一番。
“公子好眼光啊!”店小二端着菜肴,附和着他,“咱这仙人酔可是整个京城最好的酒,便是仙人来了也要酔上两杯!”
“不试试?”木迟给木栖栖倒了杯。
木栖栖看着小半杯的酒,一饮而尽:“我喝过酒的。”
神仙喝酒,不过是醉不能醉,醒不想醒。
“我想让你找个人。”
“何人?”
“穆渊。”
“找不到。”
“为何?”木栖栖看着他,目光涟涟。
“战神将军,若水叛逃,削其神籍,永堕天界。”木迟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筷子,“都一百年了,也不是没有人找过他,可那么多大罗神仙都没找到,我一个散仙凑什么热闹。”
“你不一样。”木栖栖不甘心,“谢婉一事,你算无遗漏。我自负修为法力均在上等,却在此事上不及你半分。”
“木姑娘,你这话,可真的不像你会说的。”
“那我该如何?”木栖栖眉眼弯弯,全然不似往日端庄清冷的仙子。
“恕我冒昧,先战神是百年前消失的,可仙子的仙龄…”木迟打量她。
木栖栖点头,答道:“是,我修仙也不过百年多,确实和他不曾相识。”
木栖栖看着木迟面露疑惑。若是不曾相识,何故寻觅。
可木栖栖却不知如何向他道明,左右不过是她一人的纠葛。
穆渊渡给了她百年的仙泽,是恩。
穆渊失踪截断她百年执念,是憾。
这憾经年累月,成了怨。
怨战争太早,怨自己太晚,怨他捡自己回来,又留下自己。
可一直怨着,又舍不得,于是化作了念。
“我同他,有些恩怨。”思绪起起落落,只能道出恩怨二字。
木迟看她一番难言之状,叹了口气:“罢了,君子不探人屋漏。”
“我不是不想帮你。”木迟面露难色,“只是这万里追踪之法,最好是能沾染魂魄遗留之物,最不济,也需使用长期沾染那人气息的物件。”
“这…”当年府邸被毁,穆渊的随身之物皆被毁,现下木栖栖有的,也只穆渊的命魂灯,和穆渊曾渡给她,被她存在丹田里的一缕仙泽。
“是吧,所以说我是真的做不到呀,都百年了,去哪儿能找他的东西。而且万一他真的战死了呢…”木迟误解了木栖栖的沉思,絮絮叨叨的劝她。
“他没死!”木栖栖从怀中掏出一物,双手捧到木迟面前,“此物可堪一试?”
“你又怎么确定…”木迟叨咕着,放下酒盅去去接那物什。
命魂灯明明灭灭,灯中火焰的每次跳动都明亮而有力,照出木迟因吃惊而睁大的眼眸。
千万年前,战事不断,天庭为知晓每个将士的生死做了命魂灯。命魂灯置于天宫,那九天上层层守卫,非天庭钦派之人不可触及。
“原来仙子竟是天宫之人。”木迟将命魂灯轻放在桌上,语气融着几分迟疑,“竟是我怠慢了。”
木栖栖满心扑在这命魂灯是否可用上,错过了木迟的言中之意:“可行吗?”
木迟不露神色,只心中几番激荡:“穆渊的神力自是有了。”
“只一点。”木迟捻着手指,半是思索,“命魂灯中,不过是存了神仙的一股神力,因金身不灭,固神力不散。”
“命魂灯因炮制的仙材特殊,方才能存储神力。我的阵法需将其取出,放入阵眼,可若取出。”
“法力便散了…”木栖栖叹了口气,只觉得失望传遍四肢百骸。
木迟看着木栖栖暗下去的目光有些不忍。人间一事,她是个良善之人,若这样回去,想来也不好复命。
“我有个粗略的法子。”木迟又道,“我有一阵法,可追活人踪迹。”
“此阵可凭着捕捉到的命魂灯中穆渊的一丝气息,追人踪迹。”木迟又怕给木栖栖太多的希望,补充道,“但我们现有的气息毕竟太过孱弱,怕是只能找到人间范围内,穆渊曾停留最久,沾染最多气息的地方。至于穆渊是否还在那处停留,就只能看天命了。”
木栖栖垂首:“好,劳烦先生了。”
木迟立于荒野,十指翻飞,布下九天追魂迷阵,一阵四阶,破瘴、寻迹、定身、入魂。命魂灯置于阵眼,他掐着法决,寻大千世界,引诸天星辰汇聚。
“阵起。”木迟于阵中喝道,阵法四门亮起耀眼的金光,光芒暗去,阵眼上飘来迷雾,雾霭沉沉间,是一风沙弥漫的城镇。
塞外边城,荒石城。
那日,两人赶到荒石城后,只在城中寻得穆渊曾驻留过的痕迹。
原是荒石城位于塞外交壤之地,城内常年收风沙侵蚀,作物能收,城中百姓常年处于饥饿。几十年前,穆渊曾途径荒石城,在城墙上注入了一道法力,可保风沙不入城中,农家可寻常耕作。
木栖栖立于城墙之上,手扶上厚重的石砖,感受着穆渊留下的霸道的、温柔的法力:“木迟,他真的来过。这么多年,他虽然避着所有人,但终究是念着人间的。”
“我若是跟着天灾,可会寻到他?”
“不会的。”木迟冷静的打断了木栖栖的自言自语,“仙子该回去复命了。”
复命?复我的命吗?木栖栖沉浸在旷大的失落中,失了辩驳的心思,只觉得这句复命好笑又讽刺。
初见于此,便是尾声。
两人拜别后,木迟再不肯帮她卜算穆渊的任何踪迹,只偶尔同木栖栖小酌上几口自酿的酒,维系着两人的关系。直至今日。
木栖栖见木迟答应后,也不急着行动,只陪木迟在自家院子里揉着貔恘,顺便同他讲一下这次法器现身的怪事。
“我真是没见过你这么执着的人。”木迟抱怨她,“若你说你不是天宫的人,那我到是真好奇,穆渊到底是怎么招惹上你的。”
“我也好奇,你的真身到底是不是个罗盘。”木栖栖跟他逗闹,单手翻转,燃起火焰,“能烧烧看吗?”
“…”仙君无语,仙君怕了。
“跟你说正事呢。”木栖栖收了火焰,正了辞色,“我觉得穆渊的兵戟出现在黑市的拍卖阁并不是意外。当是有人故意操纵。”
“那肯定的啊,那兵戟又不是当年就流落在拍卖阁的。”木迟玩着茶杯,兴趣缺缺,“谁都猜的到是有人当年在战场上就藏了这兵戟,只等着日后拿出来钓鱼。”
“只是茯苓阁悬赏穆渊已九百年了,为什么幕后之人等了九百年,又为何是今年?”
“不外乎是想引像你一样寻找穆渊的人前去,亦或是引穆渊本人前去。”
应是如此。木栖栖认同木迟的分析:“不管这幕后之人所求为何,这兵戟最好是真的!”
“呵呵。”木迟低声笑了,“虽说万宝阁往日所拍皆是真品。但这毕竟是穆渊的神器,神器认主,放眼整个六界又有几人能有这辨其真伪的本事。若是仿造,你动起手来可要先护着我啊。”
木栖栖用法力幻化了枚玉佩递给木迟,“万宝阁在魔界,你常年呆在人界,又不修攻防的功法,这玉佩可帮你挡一挡魔界的魔瘴芥子。”
“真的是一点也不给我英雄救美的机会呀。” 木迟将玉佩到在腰间,感受着那玉发出的温暖的仙泽,心中渐渐柔软。
“又在贫嘴。”木栖栖站了起来,双手结印,在小院中庭布下法阵。
“这孩子你要带着吗?”阵中华光起,可通六界,她站在阵中,对着云深点头。
“云深,过来。”貔恘化作少年笑嘻嘻的拉住木迟的月白色的袖袍,跟木迟一起踏入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