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娃日记》星泉

2、2

　　年乔是被热醒的。
　　一睁眼便发现周围环境十分陌生，欧式复古吊灯，烫金底纹的天花板，还有入鼻浓重的中药味。
　　很快，年乔感受到了身体的束缚，手脚皆动弹不得，他咬紧牙关转动脖子往自己脚的方向看去，发现自己被一块巨大的毛巾紧紧包裹着。
　　难怪这么热……

　　等等？
　　年乔回过神来，往常自己苏醒的时候，身体已经恢复正常了，不应该还像现在这样就只有成年人半个手掌大。
　　年乔皱着眉头，这个房间的氛围太古怪了，压抑、沉闷。而他本来应该在别墅后山某颗朱盏藤里泡着，怎么一醒来换了个地方，还被人拿毛巾锢着，按理来说后山没被开发，这片住宅区又没几个住户，应该没人往后山深处走啊。
　　年乔的手脚在毛巾内部狭隘的空间里暗暗使劲，没有察觉到危险悄悄来临。
　　头顶被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盖，鼻尖充斥的药味更浓重了。年乔抬起眼皮，和发色相同的金色睫毛花蕊般绽放，绿色的瞳孔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和低头看着他的付渊对视。

　　“说，你是什么东西。”付渊淡淡吐出几个字。
　　年乔在对峙的短短几秒内，已将付渊的五官扫视了一遍。
　　病态、虚弱、将死之人。
　　活不过三个月了。

　　但是在年乔的脑海里，却搜索不到有关于面前这人的印象，很明显，二人之情并没有交集。
　　但是在付渊压下身来，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又重复了一遍问题时，年乔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个病号身上熟悉的味道。
　　封存已久的记忆中，那个让他迷恋的气息。

　　但为什么会存在在这人身上。
　　年乔拧起眉梢，张着嘴说道：“啊……呜啊……”
　　付渊危险地眯起双眼，漆黑的瞳孔中，嗜血的恶龙正缓缓张开爪牙。
　　年乔后背一阵冒汗，已经分不清是被毛巾捂的还是被付渊这突如其来的杀意吓到了。
　　“说话，我知道你听得懂。”付渊道。

　　年乔一哽，只好慢慢开口说：“你觉得我是什么……”
　　付渊见他说了人话，身上嚣张的气压不再那么压抑，他拿起毛巾团，给年乔松了松。
　　“精灵？”
　　年乔感觉到胸口没那么闷了，赶紧贪婪地换了好几口气，正色道：“算是吧。”
　　付渊一愣，显然是没想到，这世界上竟然真的有精灵。
　　“变个，我看看。”
　　年乔呆住：“你说什么？”
　　付渊被他迷惑的眼神看的心中泛虚，轻咳说道：“将石头变成花，把流水变成冰，怎么，你不是精灵吗？”
　　年乔露出鄙夷的眼神，回驳：“你电影看多了吧……再说了，你把我捆成这样，我就算会也施展不了。”

　　付渊勾起嘴角，露出了然的神色，说道：“别耍花招，门窗我已经锁起来了。”
　　紧接着松开了毛巾，把年乔放了出来。
　　他动了动后背的翅膀，乖乖地坐在原地，付渊则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不再以俯视的角度同他讲话。
　　精灵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中规中矩地屈膝抱腿坐在桌上，有一只脚没穿鞋子，露出白嫩透粉的脚掌，就和小孩的小手指那么大，另一只丢失的鞋子应该随着毛巾一起剥掉了。
　　“喂。”年乔受不了付渊留在他身上探索的目光，开口打破沉寂，道：“你干嘛抓我。”
　　付渊听完这话没有回答他，而是侧过头，往下扒了扒衣领，露出被纱布包裹的伤口，紧接着撕开了医用胶带，将伤口暴露在了空气中。
　　伤口由一开始的鲜红色变成了深棕色，并有往黑色发展的趋向，又烫又麻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付渊见年乔呆愣的目光，又把伤口盖了起来整理好衣服，说道：“那你回答我，你为什么咬我。”

　　“我……艹！！！！！！！！”年乔心中万匹草泥马崩腾而过，感情不是人家抓他，是他自己先招惹的别人，还把人脖子咬的这么烂，再往深一点，给人大动脉一口咬断，他这嘴下就多了一条人命啊啊啊啊啊！
　　付渊瞧着他面上丰富的表情变化，如同在几秒钟内放映完了一部电影，伸出手指头在桌上敲了几下，拉回了年乔的思绪：“说话。”

　　在这几秒钟内，年乔已经悉数回想起了自己对付渊做过的所有事情，包括付渊泡在水里，他冲过去给人脖子来了一口；包括付渊刚洗完澡，他冲过去和付渊……的咪咪深情“交流”并……来了一口。
　　这是人干的事吗？！

　　“这个……”年乔说不出口，他能说因为他在付渊身上感受到了母爱吗？？
　　“说来话长，反正我是为了救你！”年乔点点头，非常认同自己的话，重复道：“救你。”
　　付渊眼底闪过一丝光亮，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他道：“怎么救，我知道我自己活不了多…。”

　　年乔立刻打断他的话，道：“说什么丧气话，我说你能活到99就能活到99。”
　　他顿了顿，看见付渊的神色稍缓，继续说道：“我虽然咬的比较狠，伤口比较恐怖，但是我有分寸，咬的不深不浅，这是为了看看你体内病根多深。”
　　付渊双眸含笑，令人恐惧的气压再一次围住了年乔，只不过，这次年乔并没被吓到。
　　他确定了，这病号身上久久不能治愈的病症，实际是人为，刚才看见了付渊脖子处发黑的伤口，再次验证了心中的想法。
　　他在异变状态时，无异于一条毒蛇，唾液、血液都是剧毒的产物。他本身是毒物，以毒素为食，所以每年五月份他都需要进行休眠，泡进朱盏藤（一种剧毒植物，极为罕见）的汁液里，吸收身体所需要的养分，等到身体需求被满足，他便会自行苏醒，并恢复成常人模样。
　　问题就出在这里，付渊被他咬了，还咬了两次。
　　换作普通人早就归西，而他现在反而还活着，只能说明：
　　他身体里还有另外一种毒。
　　什么毒不知道，毒性很怪，并且已经侵入肺腑，很难拔除，换句话说，依靠现在的医疗技术救不活他，结局死路一条。
　　但他年乔是谁，是凌驾于人类之上的精灵，更何况，他生来就是百毒不侵，这点小毒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小case。

　　“有多深？”付渊反问道，他倒想看看这小东西葫芦里买的到底是什么药。
　　年乔如实回答：“百分之一的治愈率。”

　　“呵。”付渊发出一声冷笑，身体完全放松靠在了椅背上，随着一道长长的呼气，他终于抬起眼皮，看着年乔，说道：“等于没救。”
　　“怎么就……”年乔开口反驳的同时，房间的门被敲响，他赶忙噤声，躲到了大床的床脚处，两只翠绿透亮的眸子警惕地盯着门的方向。

　　“先生。”管家叩了三下门，说道：“该喝药了。”
　　付渊看着床脚那抹金黄，没想到这只小东西咬起人来那么狠，竟然还有怕的时候。
　　他用手借力站起身，缓缓地走到门口，管家十分有耐心，在付渊走过去的这段时间一直安静地等在门外。
　　“我给先生准备了糖，先生觉得太苦可以吃一颗。”管家见付渊开了门，开口道。
　　“嗯。”付渊伸手接过，管家便笑着退下了。

　　年乔一直紧绷神经，思绪飘回数年前那个雾霭漫天的凌晨，四周岑寂，妖风吹拂过门前的风铃，清脆的回响在寂静木屋边回荡，发出吱呀声的木门终于不堪重负被灌进来的风冲破了防线，重重得被掀开撞在两边的墙壁上，那帮蒙面的黑衣人，闯进他和母亲在郊外的小屋，抓走了母亲。
　　母亲在被抓走前，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一遍一遍的重复：“别让人发现你的身份！”
　　她不顾年乔的反抗，将他推进衣柜背后的小空间，只身一人冲出门外，一阵扭打声后，门外恢复了寂静，手上隐隐传来的酸痛证实这一切都是真的，年乔紧紧捂着嘴，在漆黑的小角落里蜷缩着，黑暗与寂静，将一个十二岁小孩的恐惧放到最大化。

　　关门上锁的声音将年乔拉回了现实，他看见停留在身边的拖鞋，付渊正低头看着他，四目而对。
　　杀了他吗？年乔蜷缩的手指渐渐用力捏成拳，眼睛缓缓看向地面，记忆力恐惧的破碎的记忆画面又争先恐后侵入脑海。
　　杀了他吧，年乔默念，他现在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再度抬起头时，年乔眼中空灵的神色已散去，取而代之是狠戾的眸光。
　　然而付渊早已扭头将手里的药端到了桌子上，只留了后脑勺给他，并说道：“不用藏了。”
　　说着将药罐子打开，屋子里的中药味更重了。
　　缱绻的丝缕热气蜿蜒如毒蛇，在空气中迂回前进，侵入鼻腔。
　　浓重的药味了，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年乔猛然惊醒回神。

　　褐色的药液将要入口，年乔呵声制止：“停，不许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