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是一座山》师典典

1、楔子：扎西德勒

　　吉普赛是一只壮年雄性野牦牛，他第一次出现在萨其马家的牦牛群是前几年的事。萨其马的父亲扎西达瓦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发现了它。
　　它站在灰色的山坡上，凝视着扎西达瓦和他的牦牛们。
　　野牦牛和牧民是后天的敌手，扎西达瓦祈求它能离开。可是作为一头青壮年的公牦牛，吉普赛并不想放弃这片牦牛群，它下山，进了牦牛群。野牦牛的体型比家养牦牛大了几乎一倍，它轻而易举的成为牦牛群的首领，扎西达瓦被迫远离自己的牦牛。
　　几乎每个牧民在牧牛过程中都要经历“政权覆灭”。这只穿着流苏毛裙的公牛，被萨其马称为吉普赛，后续他们一家人都用“吉普赛”代指它。
　　春夏之际，吉普赛又出现在山坡上。
　　他再次统治了牛群。
　　家养的牛沾上了领袖的野性基因，原野似乎在血脉里召唤它们。扎西达瓦家的小牛长得比别家的强壮，性子也变得像它爸爸。
　　扎西达瓦知道这并不是好预兆。
　　与野牦牛太过频繁的接触，家养的牦牛无法被驯化。
　　一早，扎西达瓦选中了一只小牦牛，准备把它套中带走。这是一年中第一头交易的小牛，他全家生存的希望。但是小牦牛不愿意被束缚，它生而携带一半的自由。
　　它奋力挣扎，空中飘荡它幼小的嘶鸣。
　　萨其马在远处站立，眼神沉痛。扎西达瓦饱经风霜的脸上没有被忤逆的愤怒，也和萨其马一样，沉默而痛心着。没有人能说牧民的做法是错误的，他们一年四季跟着牦牛迁徙，他们日日关照着牦牛群，牦牛就是他们的财产和生命。没有人能埋怨小牦牛的挣扎和不屈，自由两个字涵括了太多生命的力量。
　　傅漠沉默的看着镜头外的牦牛群。
　　拍摄过太多自然法则下的温情和冷漠，他仍然敬畏震撼于生灵对生存的追逐。
　　每一帧的模糊，都是生命的呐喊。
　　浅绿色的山坡上慢慢出现一头小山似的黑色公牛，吉普赛听见了孩子的哭泣，它不知道从哪里赶来。
　　扎西达瓦一家凝视吉普赛。
　　吉普赛缓慢的眨眼，黝黑的眼睛将牛和人照进心里。
　　它似乎下定决心，抬起蹄子，从山坡上冲进牛群。
　　“阿爸！”萨其马惊叫。
　　扎西达瓦等人拿起木棍和鞭子，迎接领袖的反抗。
　　小牦牛倒在车斗上，挣扎着要挣脱脖子上的索套，鲜血从它的鼻嘴里流出，它的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一次比一次虚弱。
　　吉普赛突然停下脚步，抬起它的牛头，看向小牦牛。
　　扎西达瓦等人忌惮地看着吉普赛。
　　吉普赛似乎懂了什么，它没有抬起牛角埋头朝人冲去。而是低声哞哞，在风中像低音号角，传遍整个牛群。
　　车上的小牛还在挣扎，吉普赛却转头离开了。
　　它离开的步伐缓慢而沉重，牦牛们抬起脖子见证领袖不战而屈的失败。
　　扎西达瓦心里五味杂陈，其余人走到车边查看小牛的状况。
　　小牛已经奄奄一息。
　　重新装填了几只小牛，扎西达瓦驱车前往顾客家。
　　萨其马和傅漠将系上白哈达的小牛放在山坡上。
　　萨其马看向小牛，点燃了一把松柏，引燃的烟雾大量弥漫于空中，萨其马在旁边站着诵经，一两只秃鹫飞来盘旋于空中。他上前，拿刀在小牛的尸体上刻上几刀，等他分割完成，秃鹫飞落下来，上前啄食。
　　傅漠陪着萨其马看着小牛的尸体被一点点吃掉，萨其马把剩下的骨头砸碎，拌在糌粑中继续喂给秃鹫吃完。小牛的遗体被消灭干净，早日能通往天界。食用完毕秃鹫一哄而散，张开黑色的翅膀往天上飞，带着逝者的灵魂向着众神飞去。
　　萨其马这过程中没有一句多言，傅漠站在他身边，摸了摸他圆滚滚的后脑勺。
　　藏族小伙子低头，胡乱抹了一把眼泪。
　　雪山在远处静静伫立，地上的白哈达混着血迹融入泥土和青草。

作者有话说

　　写睡敌时卡文写的一篇短篇，但是很喜欢这个故事，就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