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码头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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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开了养神安胎的药方，离去。玉奴去煎药。
后半夜，药煎好，龙女喝下。这时，水香居内已经很安静了。
龙女将玉奴、花奴唤到身边，给了她俩的卖身契，道：“你俩自由了，我已知会过，明日可到府库取一些安家费用，收拾收拾东西就可以离开。此后，回家乡也好，留在郢都也好，或是去其他地方，都可以了。”
玉奴、花奴跪在地上，齐声道：“谢姑娘大恩。”
龙女摇摇头，问道：“只是在你们走前，我吩咐你们的事情，都记下了吗？”
玉奴、花奴点头道：“不敢忘。”
龙女从床榻上起身，吩咐玉奴道：“拿我旧日衣衫吧！”
玉奴拿来窦硷曾经送的粗布衫和绣花鞋。龙女坐在梳妆镜前，摘下了头上的发钗、松开了发髻，只挽了个简单的发结，又摘下颈饰、耳饰、手镯等一切首饰。花奴端来水盆，龙女洗去脸上的铅粉妆容。这些做完，换上粗布衫和绣花鞋，来到了长湖码头。
深沉的夜色，如墨的湖水，早有一艘小船停靠在码头边。
龙女道：“花奴、玉奴，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
玉奴关切：“姑娘，离开水香居，您去哪儿？”
龙女颔首，微笑：“天地之大，总有去处。”
花奴担忧：“姑娘，此去您只穿了一件旧时衣衫，一双旧时绣花鞋，未带走一针一毫，身无长物，要如何谋生呢？”
龙女摇头，安慰道：“天上飞鸟，不种不收，尚且得活，何况人呢？无须为我忧心。”
玉奴、花奴还是不解，玉奴问道：“姑娘，为何不能继续留下呢？”
花奴也道：“是呀，晋王殿下甚宠爱您，娶了楚国公主，也不会亏待了姑娘，姑娘真的连一句话都不跟晋王殿下道别就这样走了吗？”
龙女心意已决，道：“你们劝我的话已经说了很多，”她摇摇头，坚决道，“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不是一时冲动，世事无常，非人力所能为。你们有过铭心刻骨之情，便会理解我的选择了。”
龙女看了看天色，道：“再晚天就亮了，我留给夫……晋王殿下的东西，你们记得代为转交给他，其他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他自会明白。相伴三载有余，你二人尽心尽力，此后离别，各自珍重！”
龙女像玉奴、花奴施了一礼，玉奴、花奴忙回礼，她俩再抬头的时候，龙女已经登上了小船，龙女在船头向她俩挥手，小船缓缓驶去，很快融入夜色，不见了。
龙女留给江济明的东西无他，一份她签好字的和离书，一封简短的书信，一件她事先便让花奴找裁缝做好的新衣。书信是这样写的：
伏拜晋王殿下：
常言，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然妻妾如衣。今岁转暖，裁新衣留给殿下，殿下与公主佳偶天成，妾心钦羡，谨祝鸾凤和鸣，永结同心。妾以色侍殿下，年岁渐长，容颜渐衰，常怀忧虑。过去三载，已得殿下照拂甚多，妾心已足，终生感念。请殿下恕妾不告而别，妾不愿朱颜辞镜之时惹殿下厌弃，惟愿殿下念三载温情，放妾归天涯。此后，江河山川，庙宇道观，无论妾至何处，妾常祝祷，求殿下岁岁康健长安，福泽绵绵。三拜稽首。
妾宁字。
江边码头，小船靠岸，天边已亮，龙女从船上下来时，码头上来来往往的货船正在装货卸货，小摊贩已经开张，叫卖声此起彼伏，人声嘈杂，好不热闹。
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龙女终于感觉到活着的气息了，那些复杂繁琐的宫廷礼仪终于都可以抛开了，她的一举一动不再需要被品头论足，每一个动作包括微笑的弧度、手臂抬起的幅度都不再像木偶戏中的木偶人一样需要精准测量把控了，她可以做自己了，仿佛脱离樊笼，重获新生一般。但正如花奴玉奴说的那样，她离开水香居，离开江济明，她要去哪里？莫说长物，她现在一文钱都没有，连吃饭都成问题，何况路费？她还能去哪里？龙女一瞬间茫然，站在原地不动。
“窦姑娘……”有些熟悉的声音。
龙女转头，人头攒动中，她见到了不远处站立的青衫男子——裴谦华？他怎么会在这里？龙女疑惑中，裴谦华已经向她走来了。龙女愣在了原地。
裴谦华走到龙女面前，龙女才反应过来：“裴侍……裴太……”是该称呼侍郎还是太守？龙女拿捏不定时，裴谦华摇了摇头，温和道：“我现在被免职，已经是布衣之身了。”
“为何？”龙女诧异，上一次得知他的消息他不是做广陵太守颇有政绩吗？他这样有才华的人还能被免职，岂不是吴国皇帝太不珍惜人才了？
“因为我在任期间无所启奏。”裴谦华的态度很坦然。
“那为什么不上奏章表呢？”龙女不解，难道地方任上一件事都没有值得向上夸耀禀报的吗？
裴谦华淡然一笑：“争名夺利，有何可争？有何可奏呢？”
龙女不由轻笑，赞道：“裴郎真是清高！不愧修道之人，真正淡泊名利，无欲无求！”随即问道，“你被免了职，不宅在家，怎么来到这儿了？”
裴谦华笑道：“无欲无求谈不上，窦姑娘赠的莲花酒喝完了，想来再讨一瓶。”
龙女微愣，现在初春，莲花还没开，讨莲花酒会不会太早了？不由说道：“裴郎开我玩笑，莲花酒几年前的事了，难不成现在才喝完？现在才想起讨酒喝？”
裴谦华也不再隐瞒：“赋闲在家时，听闻了晋王殿下与楚国邵阳公主大婚……”
龙女若有所思：“难道你给晋王贺喜来了？”随即摇摇头，“晋王殿下宴请宾客在前几日，吴国自有使节，你现在没有官职……”
龙女想到了：“你想给晋王贺喜，但没名头没被接纳？”
裴谦华摇头，很直白道：“宴乐应酬，我素来不喜。”
龙女眨眨眼：“那你为何来了？”
裴谦华沉默片刻，才道：“之前听闻晋王被楚皇禁足，就想过来，但官职在身，不得擅离，那时听说窦姑娘不离不弃，很是辛苦，想窦姑娘一片情深，如今知道晋王与楚国公主大婚，不知该如何落寞失意……”
龙女越听越不对劲，恼道：“难道你专成来看我笑话了？”
裴谦华点头笑道：“对，不错，正是如此！”
龙女挥起拳头，便要砸去，想到什么，看了看四周，还是放下，不信道：“你的意思是为了我才来这儿了？”
“不然呢？”裴谦华敞开心扉道，“我被免职正是不得意，窦姑娘感情也不如意，寻访旧友，不找同是失意沦落人吗？”
龙女抱臂，听起来好有道理。只听裴谦华又道：“窦姑娘，裴某近况就是这样了，你的呢？你怎么会在这荆江码头？”
龙女闻言叹息一声，拉着裴谦华到旁边人少的树荫下，坐在露出的粗树根上，才道：“你不都清楚了吗？先是晋王被楚皇禁足，我在旁服侍照料，之后晋王殿下与楚国邵阳公主大婚……”
“你被赶出来了？”裴谦华打量龙女上下。
龙女摇头：“是我自己要离开的。”
裴谦华同情道：“见不得晋王与其他女子恩爱缠绵？”
龙女笑了笑，道：“其实早在我答应为晋王侍妾的时候，心里就下了决定，待他娶正妻，我就会离开。从此，天高海阔，再无纠缠，再无遗憾！这不过是我跟他注定的结局。”
裴谦华托腮凝眸看着龙女，道：“窦姑娘对待感情……”
“怎么了？”龙女瞟裴谦华一眼，“说来，裴郎加冠也好几年了，难道还没议亲？”
裴谦华嘴角上翘，自嘲道：“先前为官，无心议亲。现在被免职，起用遥遥无期，哪家姑娘还愿嫁过来？”又很快畅然道，“不过，我师父早给我算了，我姻缘在下辈子，这辈子就是孤辰入命，老光棍一个！”
龙女失笑：“你孤辰入命，我还寡宿入命呢？”
裴谦华但笑不语。
阳光透过树叶落下斑驳树影，龙女抬头望了望，还是质疑道：“我还是不信，你是为了我才来的，你为了我，来找我，怎么不去水香居？”
裴谦华喉结动了动：“贸然登门拜访，为了友人爱妾，是君子所为？”
龙女咽了咽口水，看向裴谦华，道：“你确定我会来荆江码头？”
裴谦华垂首，缓了缓，说道：“没有十足的把握。”
“那你有几分把握？”龙女拨动着手指。
“不到三成。”裴谦华顿了顿，“晋王大婚，窦姑娘伤心，以窦姑娘性情，我推测你一刻也不想在水香居待下去。但离开水香居，你会去哪儿，我也不知道。荆江码头是南北东西水路要道，不管去哪儿，从荆州码头出发都是很方便的。”
“北至沙洋，南至江陵，西可沿江至蜀国秭归，东可直下至吴都建康……”龙女默背道，“《禹贡地理志》有记载，浮江之上百舸争流，千船竞发，浩浩荡荡，蔚为壮观。是重逢之地，亦是离别之地。有歌曰：荆江水长流。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荆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裴谦华侧目。
龙女道：“你不到三成的把握就来？你来几天了？”
裴谦华道：“十日。”
龙女心惊：“十日来，你一直在荆江码头？”
裴谦华道：“不错，分外注意年轻貌美的女子。”
“就你一个人？”龙女看向裴谦华，难道他一个人从早守到晚？
“还有两个随行书童。”裴谦华解释道，“我给他俩看过你的画像，每天每人4个时辰。”
“要是等不到我呢？”龙女问。
“我也认了。”裴谦华道。
龙女又问：“如果今天我还没来，你会等到什么时候？”
“死心。”裴谦华道。
“你何时死心？”龙女觉得裴谦华这话太没诚意了。
裴谦华拂去龙女肩上一片绿叶，道：“不知，不想等了为止呗！”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码头相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