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妖》九方莲

80、一点番外

　　兰汀水榭的莲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当晚夏的莲花再一次盛开时，江沅察觉到了一阵不寻常的风。

　　手中凝出的透明屏障倏然消散，他抬眸对檐下那道走近的人影说：“你回来了。”

　　“嗯。”

　　乘月比当年离开时多了一丝说不出的感觉，直到他的面容出现在明烛下，江沅才看出来，原来是他的眼里多了一份坚定。

　　“你的伤可好了？”乘月垂眸看着他。

　　江沅点头：“已经无碍了。”

　　乘月将手中的东西递过去，淡声说：“这是我答应偿还给你的，只是奉元珠不能给你，不过我找到了灵魄草果实和汲阳丹，它们之中的灵气并不比奉元珠少，你现在就可以去履行你的承诺。”

　　江沅看着乘月的目光，不由得露出一个轻笑。

　　“那便多谢了。”这个笑没有掺杂其他东西，而是这么多年来他难得真心实意的一个笑容。

　　那一日子午与明酉在天雷之中同归于尽，而这三颗宝物也随流光散落。

　　要找到它们就已经很困难了，更不用说还要同其他将其占为己有的东西去争抢。

　　而也只有乘月才会知道他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东西，又是怎样才能将它们一一拿回来。

　　江沅不打算问，乘月也不会说，只要目的达成了就好。

　　江沅道：“你在离开之前可要先去看看赵瑾？他当年离开京州，连亘也跟着去了。”

　　“不了，阿荀还在等我。”

　　乘月回答得干脆，连江沅也不免看了他一眼。

　　随后江沅淡淡一笑，摇头道：“倒是我多虑了。今日或许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待峤儿恢复正常，我们便回云镜洲了，你们多保重。”

　　江沅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却听乘月又说：“五加还在这里？”

　　“也多亏有他，峤儿这几年过得很快乐。不过他并不适合长在云镜洲，他会回遥山的，你不必担心。”江沅似乎轻叹了一声。

　　“好，我走了，保重。”

　　乘月话音刚落，身影便已经消失在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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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赵琮死去的第三年。

　　那时他刚被贬为庶人，砸了府里所有能砸的东西，连宣旨的内侍都被他打了几鞭。

　　发了几天的疯，才将他十七年的跋扈自恣耗了个干净。

　　随后他便听说往日疼他的舅舅被枭首示众。

　　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从闹市回去的，之后浑浑噩噩过了几天，只有一个人和一只鸟留在他身边。

　　以前在他眼里，这两个不过都是“玩意儿”罢了，可这两个“玩意儿”，一个逃出来也不跑远点，一个放走了也不飞，都跟在他身边。

　　让他觉得万分可笑。

　　或许对方就等着他死呢。

　　等他死了好将他挫骨扬灰。

　　他肆意地笑着。

　　直到他听说宫里的祁妃娘娘跳井了，他才再一次流出了眼泪。

　　这是他这辈子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流眼泪了。

　　眼泪流尽，他支开了仓庚，找了个麻绳在破庙里结束了这一生。

　　等仓庚回来看见吊在梁上的尸体，表情连变都没变，还是那副阴冷的模样。

　　莺儿就站在赵琮的肩膀上。

　　仓庚一伸手，它就飞到了仓庚手中。

　　仓庚青蓝色的右眼满是狠厉，他嘴角一勾，轻而易举就掐断了莺儿的脖子。

　　随后他背着赵琮的尸体，将咽了气的莺儿拿在手中，去了这个小山坡。

　　赵琮死前是个庶人。

　　一个庶人的墓不会出现在皇陵中，而是在这个不知名的山坡上。

　　比起山坡上其他的荒野孤坟，这座墓已经算是非常好的了。

　　它立了碑，刻了字，甚至周围连野草都没有一根。

　　每年忌日之时，仓庚都会拿着一壶酒来。既不点香烛，也不烧纸钱，就只坐在墓前喝他带来的那壶酒，喝完了，清理干净新长出来的野草，随后起身便走，从不回头。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若是被当年瑞王府的侍从看见，定会觉得他疯了。

　　不过在别人眼中，他本就是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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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每月初五没了灼华姑娘献舞，总觉得寻芳阁都不像是寻芳阁了。

　　每回都有客人提出要见灼华姑娘，却再也没人见过她。

　　久而久之，人们再说起灼华姑娘，也只是“想当年”了，她仿佛停留在了往日的京州。

　　秋夕以往只以为陆宴是个爱沾花惹草的浪荡公子，打着给那些姑娘们问疾的幌子去调戏寻芳阁的漂亮姑娘。

　　可她发现原来自己猜错了，问疾的确是个幌子不假，但他只是想借着这个幌子去看一眼灼华姑娘。

　　但秋夕还是想不明白，若想去见灼华姑娘，直接去寻芳阁见不就好了吗？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陆宴听她这么问，眼神中多了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也从没看见过一向笑眯眯的陆宴，会露出这样一副表情来，让她看着恨不得把自己刚才说的话再吞回去。

　　陆宴手里握着碧色香囊，陷入了往日的回忆里。

　　他与灼华初见于花朝节那天的枕星桥。

　　“姑娘，你的香囊。”

　　“多谢公子。”

　　那时灼华戴着帷帽，浅色的轻纱遮掩了她的面容，他只看见一双素白的手接过香囊，随后便听到一声清清冷冷的道谢，让他平静无波的心湖泛起一丝涟漪。

　　他们再次相见，是应柳老板之请去替人治病。

　　也是在那时，他第一次见到了盛名远扬的灼华姑娘。

　　碧色香囊静静垂在腰间，她就像上面绣的那株幽兰一样。

　　原来是她。

　　灼华姑娘容色倾城，身边爱慕者多如过江之鲫。

　　但她除过初五献舞，其他时候即便是见客也只有她自己愿意才会出来。

　　这也是寻芳阁给她的偏爱。

　　要说这是偏爱其实也不准确，因为柳老板知晓她身份特殊，却也实在可怜她。

　　她的容貌是最好的武器，也意味着她永远摆脱不了棋子的身份。

　　柳老板知道，百里霁是不会轻易放弃这颗棋子的。

　　就连灼华自己也清楚，身为一颗棋子，她应该是没有感情的，也不能有感情。

　　可她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因为一个人动摇了想法。

　　那人真是个傻子。

　　她一次又一次冷下脸拒绝，可他仍旧会在下一次满心欢喜地跑来，为她做花灯，邀她去游湖，甚至去荒山野岭一整夜为她找来喜爱的幽兰。

　　她忍不住为他的执着动摇内心，最后甚至会悄悄期盼着他的到来。

　　她小心翼翼藏起自己的内心，却还是被百里霁发现了变化。

　　她不能连累了陆宴，也没资格贪恋这些不该属于她的日子。

　　于是在那一天，她终于狠下了心。

　　“陆公子，”她转过身去，压下心中翻涌的酸涩，冷冷道，“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陆宴看着她，固执地不肯挪开目光：“为什么不是一路人？”

　　“这里是寻芳阁。”她目光冷漠，“我只是一个舞伎。”

　　“可我也只是一个布衣大夫。”陆宴道，“你在楼台起舞与我为他人看病没有区别。”

　　“你真的这么认为？”她看着他轻笑出声，“你如何保证现在将我视若珍宝，他日不会将我弃如蔽履？”

　　陆宴神情严肃地望过去：“我可对天立誓，若还不够，我便对地府阎王百鬼起誓，若他日我负你，不等百鬼来收，我自会……”

　　“够了。”她打断了陆宴的话，撇过头不再看他，“你今后不要再来寻芳阁了。日后寻一良缘，长春白头。灼华先在此，祝君和合万年。”

　　陆宴望着她，神色恍惚，良久才苦笑一声：“我陆宴此生，从未将他人言语放在心上，可你说的句句皆记在我心中。你可知晓，今日你这一句话，于我而言，倒成了千万把利刃。”

　　“可若是没有你，我又与谁共白首？与谁和合万年？”陆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随后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她没有转过头看他离去的背影，只是望着天上的圆月，轻拭掉脸上的泪痕。

　　他或许，再也不会来寻芳阁了吧。

　　可她猜错了。

　　第二日，陆宴仍像之前一样来了，就好像她昨日从未说过那些话。

　　他手里捧着一盆兰花，笑着递给她，手上还有几道泛红的划痕。

　　她看着他的笑，一时之间竟不知心中是何种滋味。

　　最终还是冷脸道：“昨天我不是说过你不要再来了么？”

　　“那是昨日的灼华姑娘，不是今天的灼华姑娘。”他笑着说，“如果灼华姑娘今日再让我走，那我就明日再来。”

　　他问：“上回那一株兰花太孤单，我又去挖了一株来陪它。之前你说回礼的，今日可准备好了？”

　　她还没说话，便又见他笑道：“不如把这个碧色香囊送我可好？”

　　这颗心还是动摇了。

　　她久久望着他专注而明亮的眼神，不由得突然想奢求一次。

　　她问：“陆宴，你真的想好了么？”

　　陆宴敛了笑，目光坚定：“陆宴此生，只愿与灼华姑娘共白首。”

　　那一瞬间，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要试一试，换回她的自由。

　　她看着面前的人说：“好。若你能等我了结所有事，我便与你一起离开。”

　　她知道百里霁也想要那个东西。她也只有拿到那个东西，才有足够的筹码换回自由。

　　这颗棋子她不想再做了。

　　只是她始终没有搏过自己的命。

　　更可惜，她本想亲手交给他的回礼，也无法再送出去了。

　　她只有祝君安好。

　　若她还有来世，再与陆宴和合万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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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一直看下去的小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