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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诏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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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他到底梦见什么了,这么凶残?自己的手也使这么大力气,可别掐断了。”陆宴摸着下巴,站在明帝旁边,一脸好奇。
明帝此刻面色红润,一看就是个身体康健的模样,只是两只手紧紧掐在一起,仔细一看,乌紫的印子都出来了。
见连亘提着药箱出了殿外,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跟着走了出去。
卫良见人出来,还没开口说话,便被陆宴用折扇敲了敲肩膀。
“三个时辰后他就会醒过来。千万记住,不可动怒,一旦动怒,可就功亏一篑,到时候神仙也救不了。”
“记住了,多谢陆大夫提醒。”
陆宴笑了笑,悠哉悠哉地离开。
卫良此时进了殿,只留下薛岚若有所思地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脸上露出迷惑的神情。
他怎么觉得陆大夫刚才的笑有点奇怪呢。
……
明帝醒来之后,仍然沉浸在梦中恐惧中,不过他现在异常清醒,鼻间没有闻到那股淡淡的雾兰香,他总觉得缺了什么。
香炉中早就余烟散尽,他眉头皱起,心觉是不是因为雾兰香断了,才导致了这个噩梦。
“卫良,把香点上。”
在熟悉的香气中,他头脑愈发清醒。
他久久盯着升起的青烟,眸中狠厉毕现。
“卫良,去诏狱。让严仕梅在诏狱外候着,朕有话问他。”
卫良低头应声,一出殿,黑云压了半边天,阴沉沉的,还刮着风。
他心道,这天可真应景啊。
……
严仕梅眉头紧蹙站在诏狱外,对看守的狱卒喝道:“陛下今日要来,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不可懈怠!”
狱卒昂首挺胸,齐声应道:“是!”
严仕梅满意地点点头,就见马车过来了,旁边跟着的正是卫良与刘勋。
“臣廷尉府廷尉严仕梅参见陛下。”
明帝抬了抬手,问:“审问得如何?”
严仕梅回禀道:“陛下,罗智拒不认通敌叛国之罪,只认受赇枉法之罪。他称不认得青圭玉,连同那些钱财也是一个客商送给他的,至于地图,他也不知从何而来,但那匕首确是罗智手中所有,毫无二致,但他辩称匕首也可有人仿造蓄意陷害,为此臣特意派人去查探过,那几个铁匠皆称此匕首与罗智手中的是同种锻造之法,并非仿造。”
明帝神情十分严肃,但由于他清楚自己不能再动怒,便冷哼一声,让严仕梅带路进去。
一入诏狱,阴冷便扑面而来,气味也不好。诏狱中只有小小的窗牖才能透几缕光下来,因此大部分地方都是潮湿阴暗的。
严仕梅站在关押罗智的牢前侧开了身。
一眼看过去,罗智缩在角落里,蓬头垢面,不辨原样。他听见脚步声停在外面,一抬头,便激动地跪在牢门前,大声喊冤。
“求陛下明察,罪臣一时糊涂才收下那些东西,但罪臣对陛下对澧国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又怎么会做出通敌叛国之事?”罗智伏在地上痛哭流涕。
明帝眉间不悦更甚,眸中冷光一闪而过:“你手下罗三蓄意刺杀朕,祁承义手中也查出同你一模一样的地图,他们都认了,你还拿什么狡辩?”
罗智一怔,偏过头看向角落里,那是罗三的头,已经被虫鼠啃得面目全非,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烂恶臭。眼眶已经变成了两个凹陷的黑洞,一些黏黏糊糊的东西从里面流出来,凝固在上面。
“不可能,不可能,你们陷害我,不可能的!”他看着那个头,又哭又笑,像个癫狂地疯子一样。
他突然爬过去抓起人头,使劲砸在墙上,腐肉连同头发一块一块落下,飞溅到他身上,他也浑然不觉。
“祁承义,你陷害我,该死,都该死!你不得好死!”
人头已被他砸得稀烂,他扔了头,瘫坐在地上,眸中凶光毕露,嘴里念念有词。
明帝冷哼道:“若你从实招来,朕可留你全尸。”
罗智的头发遮住了脸,从缝隙里露出半只深陷的眼珠。
他的笑声十分嘶哑,像个将要入土的老人。
这么多年他一直鞍前马后为祁家办事,好不容易熬到太守之位,却被祁承义拉下了水。
祁承义有篡位之心,他可没有,又凭什么将罪名污蔑到他身上?凭什么!
他就算死也要拉着祁家给他陪葬!
“我要见祁承义,让我见他!不见他我是不会说的!”
“这……”严仕梅询问地看向明帝,见明帝应允,才让人压着罗智去了关押祁承义的牢房。
罗智刚被带进去,看见靠着墙的祁承义,挣脱双手便将祁承义死死掐住按在地上。
“祁承义,你该死!你们祁家人都该死!”他大笑。
祁承义挣扎着一脚踢开罗智,骂道:“你疯了!”
他的面具早被人摘去,头发也不像罗智那样乱,此时露出脸上狰狞的疤痕,十分可怖。
“祁承义,枉我为祁家做了那么多事,你就是这么对我的!”罗智又扑过去,却反手被祁承义按在地上,又狠狠一脚将他踢向墙边。
这回罗智一动不动,他转过头盯着祁承义,发出怪异的笑声。
“你有野心,你想坐上皇位!刻意偷偷将你的儿子送入宫中,摇身一变成了四殿下!”
“你放屁!不要含血喷人!罗智!”祁承义上前去掐住他的脖子,面目狰狞,形如恶鬼。
罗智也不挣扎,脸上露出阴恻恻的笑。
“亏你还表现得那么爱你的亡妻,你难道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罗智喉咙上的力度松了松,他狠狠盯着祁承义的眼睛,似乎是在嘲笑对方,说:“是你的好妹妹,祁容贞害死的,没想到吧?你也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哈哈哈哈哈哈……”
“你休想骗我!”祁承义松开手,开始对罗智踢打起来。
“这是吟秋亲口告诉我的。”罗智口中的话断断续续,却让祁承义停了下来。
吟秋曾是祁容贞的贴身侍女,最后暴病而亡,尸体被扔在了乱葬岗。
显然祁承义也想起了这件事,目光一变。
“她说祁容贞那时早就没了孩子,却假装怀胎,将同样身怀有孕的兄长之妻接入宫中,明曰思亲,暗地里让高寅算了一卦,然后用了一种会让母体虚弱的药,以去母留子。祁承义,你是不是没想到?”他笑得癫狂,眼窝里的泪都流了出来,见祁承义怔住,他笑得更加高兴了。
祁承义一把将他扯起来,目光狠厉地看着他:“吟秋是容贞的贴身侍女,她为何会告诉你?”
听到这句话,罗智笑得更加疯狂,眼泪更加止不住地流出凹陷的眼眶,但是喉咙里却夹杂着一股悲鸣。
“吟秋啊,她原本也姓罗。当年因为家里穷,被我爹卖掉的小妹!是祁容贞那个贱人害死了她!”
可是他对不起小妹,明明知道是祁容贞害死了她,可他却为了功名利禄,将仇恨尘封在心里选择遗忘,还为仇人做事。
当年小妹被卖掉后,他立誓要出人头地,等他找到小妹后,让她吃好的穿好的,过上王府小姐一样的生活。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却逐渐忘记了当初发过的誓。
祁承义重新靠回了墙角一动不动。过了片刻,从墙角传来一阵轻微的笑,祁承义双手捂着脸,笑声越来越大,指缝中流出鲜红的液体,滴落在地面。
外面几人都神色复杂,除了明帝脸色依旧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说更差了。
严仕梅问:“陛下,这二人如何处置?”
“罗智,判罪弃市,以儆效尤。”明帝沉着脸转过身,“祁承义,枭首三月。二者家眷侍从,男为奴,女为娼,籍没其家,上缴国库。次日午时三刻行刑。”
“……遵旨。”
明帝走出诏狱,在外面站了许久。
阴暗的天色叫人心头压抑,卫良看了一眼便垂下眸去。
“卫良。”明帝眼眶有些发红,顿了片刻,他接着说,“传朕旨意,祁妃迁入显兴宫,永世不可出。赵琮褫夺封号,贬为庶人。”
话音刚落,明帝便吐了一口血出来,随即不省人事。
……
五加和裴恙躲在树后,行迹鬼祟。
“你昨天说的那件事可当真?”
“当然了!”五加不满地回道,随后他发觉这句话是从头顶传来的,一抬头便看见裴恙在他身后。
“去去去,离我远点!”
五加万分嫌弃,裴恙却恍若未闻,对他咧嘴一笑:“你说我们把这件事告诉他,他听了会不会高兴一些?”
“那可不行。”
“为什么不行?”
五加瞪他一眼:“他知道了万一要偷溜出去,若被乘月发现,那岂不是连累了我?我还想去看热闹呢!”
裴恙摇摇头:“人家俗话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看阿荀之前可没少在乘月面前帮你说话,做人……不,做妖也得讲良心的呀!”
五加瞥他一眼:“良心是什么东西?”
“……好,那就抛开良心不说,你可不是普通的人参,你就说一位高贵的千年参怎么会怕一个不知道比自己小了几百年的妖?这样传出去岂不是会坏了你的名声,那以后不得被其他妖暗地里偷着笑话?”裴恙愤慨不已,似乎已经想象到那个画面,替五加不平。
五加不满道:“谁、谁说我怕了?”
裴恙接腔:“那是,谁敢有您这位千年参胆量大?谁比您还有气魄?我这不是怕有人不信?”
“哼,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我千年参的气魄!我们马上出去,还得光明正大地去!”五加说完站起来立马就想走,却被裴恙一把拦住。
“光明正大就不必了,咱们得谦虚,谦虚。”裴恙觉得这千年参或许是脑子里缺了一根筋。
五加考虑片刻,点头道:“那倒也是,你去告诉他一声,我们立刻就去,晚了就看不着了。”
“你们在这里鬼鬼祟祟躲了半天,是有事要告诉我?”
裴恙和五加抬头一看,郑荀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
裴恙凑到郑荀身边,神秘兮兮一笑:“阿荀,今日午时三刻,诏狱西五里的闹市,有你想看的东西,你要不要去?”
裴恙的表情十分期待,配着他刚才说的话,郑荀倒对这“想看的东西”有了几分猜测。
他一点头,就被裴恙和五加拉着快速绕到了后园墙边。
其实之前守在国师府外的人少了许多,现在只有正门还有几个人,国师府似乎被明帝遗忘了。
他们就算从这里出去,也用不着偷偷摸摸的,郑荀看不懂两人这么紧张是为何。
“你老老实实跟着就好了,管那么多做什么?”五加哼了一声,“我在外面等你们,别磨磨蹭蹭的。”
他话音刚落,便变成参钻入土里,片刻后墙外传来他的声音:“你们两个,快点!”
“来了来了!”裴恙应道。
随后郑荀就被裴恙提到了墙头。
五加在下面望着,好像有些闷闷不乐,嘀咕道:“每次都钻土,我也想上墙……不行,会被那个讨厌的人笑话,哼,上墙有什么了不起,我自己也能上。”
等两人下来,五加气呼呼地直接转身就走。
国师府离闹市有一段距离,不过现在还早,离午时三刻时间充裕。等他们慢悠悠到了闹市,这里早就围了一群百姓,都在这儿等着,叽叽喳喳,十分热闹。
百姓们一开始大多不知道被处刑之人是谁,不过在行刑之前会昭示此人罪状,而且大家都有同一个认知——只要是在闹市斩首的人,都是些十恶不赦罪大恶极之人,这样的人被斩首,自然是大快人心,因此等着看热闹的人还不少。
午时一到,围在前面的人便躁动起来,五加哪怕是跳起来也看不见一点,他气呼呼地站在一旁,被周围的人挤得来回晃悠。
五加四处一看,趁着大家没人注意他,便一下子消失,又在最前面的人群里使劲挤了出来。
原本嘈杂的人群安静了下来,只听一人正在前面昭示罪行。
裴恙正踮着脚看,余光见郑荀向另一边走,他连忙跟上去。侧面的人不如中间多,还有些空隙。
两人刚刚站定,便见方才说话的人已经念完了手中罪诏。
前面跪着的两人正是祁承义和罗智。
此时罗智正疯癫大笑,嘴里时不时说的话也含糊不清。而祁承义则一声不吭地垂着头,他脸上扭曲狰狞的痕迹把围在一旁的百姓吓得不轻,都不约而同往后退了几步,恰好将郑荀二人露在了前面。
祁承义似乎注意到了他,看过来的眼神犹如恶鬼。
郑荀回视过去,目光平静,没有丝毫波澜,不过片刻后,他露出一抹冷笑。
午时三刻已到。
刽子手高举起鬼头刀,挥刀而下,眨眼之间,两颗头干净利落地滚落下来,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一片。
众人吓得惊呼,大多数人都捂住眼不敢看,不过片刻后又热闹起来。
祁承义的头被悬挂于立在一旁的木杆上,血还未流尽,滴滴答答落下来。
罗智的尸首就被放在一旁。
裴恙道:“这两个狗东西终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