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妖》九方莲

2、人参娃娃

　　话音刚落，怪笑声消失，两人刚松一口气，声音再次响起，说不上是从哪个方向传过来的，只是使劲往脑子里钻，让人心烦意乱，连着耳朵里也隐隐作痛。

　　阿六此时腿抖如筛糠，紧紧贴着钱大顺一动也不敢动，只剩一双眼珠子四处转。

　　“大顺哥，这可怎么办？我还不想死啊，我不想死……”

　　“怕、怕他作甚，左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想将我们赶出去，独享一杯羹！”

　　眼前一道白光乍现，笑声似乎离他们愈发近。

　　两人定睛一瞧，那白色东西从地里冒出来，竟然是一个白白胖胖的人形娃娃，穿着白色衣袍，头发束得不伦不类，上面还挂着一簇红色小果子，正咧嘴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尖牙。

　　钱大顺心头一动，赶忙揉了揉眼睛，使劲盯着那簇红色小果子。

　　这……这是不是……

　　“阿六，阿六！发财了！人参娃娃？人参娃娃啊这是！成了精的！”

　　阿六一听，立即瞪圆了眼，声音不可置信，还夹杂着激动的颤抖。

　　“人参娃娃？大顺哥，你没骗我吧？”

　　“蠢货，这可是大宝贝！”钱大顺眼里泛精光，直勾勾盯着娃娃瞅，都舍不得眨眼，就连此前渗人的笑声这会儿也觉得顺耳了许多，“老天保佑，撞大运了！把它捉回去咱就可以金盆洗手了，再不过这刀口舔血的日子！”

　　阿六听罢，当即激动不已，迫不及待地想上去抓，又被钱大顺一把拦住。

　　“急什么，拿红绳，按规矩办事，用红绳拴住它，它就变回参跑不掉了。”

　　“哎哎，好！”阿六一边应和，一边在口袋里翻出红绳递过去。

　　那娃娃浑身上下一片白晃晃的，甚至在月色的映衬下都有些渗人。它转着黑洞洞的眼珠子打量二人，笑声带上了几分凉凉的恶意。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两人弓着腰轻轻地走过去，那娃娃却一动不动盯着他们看，眼看就要到身边了，钱大顺给阿六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左右分开，打算堵住它的去路。

　　待两人刚想扑过去，它倏地一下钻入泥土中，让两人扑空撞在了一起，然后又从另一边冒出来，冲着两人挑衅地龇龇牙。

　　如此几次，倒像是在故意戏耍他们。

　　钱大顺从地上爬起来，啐了一口：“他娘的，让我逮到没你好果子吃！”

　　“大顺哥，我怎么觉得它在耍弄我们？”阿六一手揉着屁股，一手擦着脸上的泥。

　　钱大顺瞧了瞧天色，脸色一变。

　　天马上就亮了，要是碰上其他进山的人，他们都得没命。

　　“阿六，有没有长点的红绳？”

　　阿六翻遍了口袋，苦着脸：“没有啊，咱就只有这一根红绳，来的时候谁知道会碰上这玩意儿，都没别的准备。”

　　正愁着没东西，大顺四下一看，巧了！阿六腰上缠的绳子，恰好就是红绳，在他壮如水桶的腰上整整绕了三圈，这长度准够。

　　钱大顺喜上眉梢，催促道：“快，阿六，把你这裤腰带解下来用用。现在你可算是长了点儿心，干了件有用的事。”

　　阿六低头一看，这不正是他走的时候，老娘给他捻的吗？还在庙里放了几天，说是要给他辟邪。

　　“不成啊大顺哥，这是我老娘给我辟邪用的。”

　　“辟个屁的邪，现在到关键时候了，你可别给我拖后腿。”见阿六犹豫，钱大顺缓和了语气，“阿六，这次把它抓住了，咱就能拿它去换好大一笔银子，这些银子能供你老娘吃香喝辣，也能让你娶上漂亮媳妇，你转转你那脑瓜子想想，你是要银子还是要绳子？”

　　话还没说完，阿六的手已经摸在绳子上。

　　“那、那刘老爷说的……”

　　钱大顺眼里泛着精光，不耐地打断了他的话：“管他哪个老爷，等有银子了，往后你都能当个老爷，有的是人来恭维你陈老爷了！咱这大宝贝值的价可比刘老爷的定钱多多了，你可别犯蠢，到时候抓住它，咱出去就一口咬定啥也没寻着，刘老爷的定钱才几个数？你仔细想想吧。”

　　“成。”阿六沉浸在诱惑中，麻利地解下红绳，在手里比了比，“这够吗？”

　　钱大顺将红绳绕了两圈，打了个活结，他正要上前去，看着月色下人参娃娃那阴森的模样，突然就迈不动步了。

　　他瞥了一眼兴奋的阿六，说：“阿六，这回你好好表现，我把我这神斧先借你摸摸，你拿着斧子去那边引它注意。”

　　阿六眼里顿时泛了光，他小心接过斧头，弓着腰慢慢走过去，那娃娃果然被吸引了目光，仍是咧嘴尖细地笑着，好像一点也不畏惧。

　　“呦呵，这真是个人参精吗？”阿六头一回见妖怪，但有神斧在手，驱散了他内心的害怕，甚至有些跃跃欲试，“怎么看起来蠢兮兮的？这模样到挺像个奶娃娃，不过就是怪了点，难道妖怪都这样？”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人参娃娃像是听懂了他说的话，嘴角立马撇了下去，龇着牙忽然跳到阿六跟前，一把揪住了他的络腮胡子。

　　阿六冷不丁对上眼前黑洞洞的瞳孔，里面什么也没有，他吓得一个趔趄，胡子被扯住牵起脸皮，像是要生生将这层皮撕下来。

　　那娃娃一瞧他这样，嘴里发出嬉笑声，一只手愈发使劲拉扯他的胡子，另一只手已经捏上了斧头。

　　阿六疼得发慌，他感觉自己的脸皮快要被撕下来了！

　　“大顺哥，救命啊！这妖怪力气太大了，快救救我，大顺哥！”

　　钱大顺正悄悄从背后绕过，准备下手套绳。正在这时，人参娃娃突然将斧头握住扯了出去。

　　钱大顺心立马紧了起来，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握住了斧柄。

　　人参娃娃力气惊人，它纵身一跳，竟直接将钱大顺拉倒在地，一只手还拽下阿六一缕胡子，连皮带血。

　　阿六疼得面目狰狞，哀嚎不断。人参娃娃颇有些嫌弃地扔掉了手上的东西，又咧嘴拽着斧头，将钱大顺直接拖出去一段路。

　　它看着两人扭曲的面容似乎是觉得有趣，扯得更加使劲。

　　钱大顺被拖在地上，偶尔冒出来的尖石头硌得他肚子生疼，他也没松手，眼眶都憋红了。见阿六只顾着捂着脸哎呦呦叫唤，气不打一处来。

　　“蠢货，快过来帮忙！”

　　阿六忍痛颤颤巍巍扑过去，人参娃娃敏捷一躲，又笑嘻嘻地拉着斧子把钱大顺往前拖了一截。

　　钱大顺只觉得全身上下到处都疼，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拖的。

　　他没对阿六抱多大希望，咬牙使出吃奶的力气将斧子一转，使劲往回拽，人参娃娃一时不察，手被斧锋划了一道口子，立刻出了血，它松手看着伤口，有些怔愣。

　　钱大顺见此，立刻将红绳套了过去，瞬间收紧，让阿六按住，趁那娃娃动弹不得之时，又迅速将红绳拴在了它的脖子上。

　　那娃娃回过神来，张大嘴巴突然咬住了阿六的手。

　　阿六一声惨叫，只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钱大顺见情况不对赶忙上前接住，仔细一瞧，娃娃嘴里竟满是细细的尖牙，他将人参娃娃脖子的红绳一拉，手上立马多了一根白胖的人参。

　　“阿六，你没事吧？”

　　阿六受伤的左手，一截小指被咬断了，只连着一层皮肉耷拉下来，手背上血肉模糊，到处是细碎外翻的血口子和几个不大的窟窿在往外冒着血。

　　钱大顺惊起一身冷汗，突然后怕起来。

　　邪门得很，这人参娃娃怎么还发狠咬人呢？跟前些年见过的不大一样啊。

　　阿六疼得直冒冷汗，哀嚎着：“我的手，我的手啊！”

　　钱大顺咬咬牙，从地上抓了一把泥土放进布里将人参裹了起来，又从身上翻出一块布给阿六包上，这血才差不多止住了。

　　“阿六，别担心，咱不愧是六六大顺，运气不错，遇上千年老参，回去正好先用它两根须来补补，这玩意儿大补，补补保证你就精神了。等咱们卖了银子，你照样能过上吃香喝辣的日子，这点事情算个什么？”

　　钱大顺将布包裹起来放在怀中，转头警惕地看向四周，催促道：“走吧，这里不能久留。记住，出去之后，别跟任何人说，现在只有你知我知。”

　　阿六想到能换好多银子，也不觉得伤口有多疼了，抬手擦擦头上的汗，连连点头答应。

　　天边逐渐泛起鱼肚白，两人仍在山中绕圈。

　　钱大顺瞅着渐亮的天，心中急躁。
　　“怎么走了半天还没走出去？我记着是这方向啊。”

　　“莫不是遇、遇上鬼打墙了吧？”阿六捂着手小心翼翼躲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