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妖》九方莲

12、麻烦

　　回到家中刚歇上一口气，郑荀就不自觉想起方才看到的那抹绯色身影。这样一想，之前心中压下去的疑问又浮现出来。

　　他这个人不太喜欢多管闲事，除非逼不得已。而现在驱使他的就是心中得不到答案的疑惑，或者说桃源谷多年未出现过生人的好奇和警惕。

　　乘月出现得突然，问的话也让人觉得奇怪，不仅如此，他整个人感觉都与桃源谷格格不入，就像……就像……

　　徐桓！

　　他就说，乘月莫名其妙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他也恰好在徐桓身上体会过，但两者又不能完全混为一谈，真要仔细说起来，乘月的熟悉感好像和徐桓不大一样。

　　从某些方面来说，两人都是出现得突然，也同样带着一种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气质，哪怕徐桓已经在这里住了四年之久。

　　郑荀踱步到门外，眼看着天上的乌云越来越浓，像是马上要下倾盆大雨，他心中莫名生出些烦躁。

　　杏花林，去？不去？

　　若是雨大了人还在那里，会不会出事？

　　不对，管那么多做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是……这雨看来不会小，万一……

　　等郑荀回过神来，他已经撑着伞跑到了杏花林里。

　　他还是没拗过自己作祟的好奇心。

　　雨已经从刚开始的稀疏变得密集起来，豆大的雨点一颗颗砸落在伞面，溅起水花。

　　树上先开的花朵被雨水打落一地，在地下铺了一层薄薄的白。

　　郑荀举目四望，并未发现绯色身影。

　　若是恰好离开了，那也好，省得他麻烦。正这样想着，却看见他找的人正在不远处的山坡上。

　　乘月安静地站在树下，见有人撑伞跑来，双眸中复杂的情绪不轻反重。

　　郑荀走进了才注意到，乘月的衣裳已经被雨水淋湿了。这棵树还没有茂密的树冠，哪里挡得了雨？

　　他撑伞前倾，见乘月脸色苍白，嘴唇连血色也淡了。现在这个时节，下着大雨的天气还是有些寒凉的。

　　“你这人真奇怪，看着要下雨了不回去，还站在树下淋雨。雨天在这种地方很危险的。”

　　乘月垂着头恹恹的，就连初见时的冷淡都烟消云散，现在多了几分脆弱，倒让人十分不忍。就是郑荀也不免软化了语气。

　　乘月抬眸看他，面上依旧冷冷的，或许由于虚弱的原因削弱了冰冷，反而带上了一些温度。

　　可他说出来的话却还是没变。

　　“回去吧，不用你管。”

　　郑荀见他这样说，心里都想冷笑几声。

　　可真是多管闲事，早知道管他做什么呢。

　　刚想抬脚走，转身才想起来他出门只带了一把伞，这下连脾气也没了，更多的变成了郁闷。

　　“这伞你拿去，不用还了。算了……等雨过天晴，你再来还我。”毕竟这是他家目前唯二的伞了。

　　乘月见他递过来的伞，眸光里的冷淡消散了几分。

　　“那你呢？”

　　“我家离这不远，况且我也不是弱不禁风的人。不然你先去我家避避雨，这样我们都不用淋雨。不过我猜你也不会去，那后会有期。你拿着伞赶紧回去，别待在这里了。”

　　说罢郑荀将伞塞到他手中，准备转身离开。

　　乘月眸中浮现挣扎之色，很快又平静下来，就像在平如镜面的水面轻轻点了一下，波纹都没有漾起多少。

　　“我……”

　　“哎，不必言谢，谁让我善良……”

　　郑荀还以为对方想对他道谢，毕竟他刚才的话只是客套而已，倒也不必，不然他反而会不好意思。

　　刚转过头去，乘月就倒了下来，郑荀一惊，连忙接住他，手一探额头果然发烫，叫他几声也不见反应，像是晕了过去。

　　这……这可怎么办呢？总不能把人扔在这里不管吧？

　　郑荀头一次遇上这种事，手足无措地思索半天，只得认命将人背起来。

　　而此时昏迷不醒的乘月，微微睁开了眼睛。郑荀将伞盖在了他身上，自己却没怎么遮到。下了雨，路也不好走了，泥泞又打滑，稍不注意就会摔倒。

　　……

　　雨顺屋檐而下，滴落在地上，在地面已经砸起了一排小坑。

　　许云秀向外望去，还没见到郑荀的身影，不免有些心焦。

　　雨已经下了有一阵子了，远处的青山都起了水雾似的，在白雾里若隐若现。

　　许云秀放下手中的针线，向窗外探了探头。

　　“阿荀怎么还不回来？这么大的雨，肯定都淋湿了，他身子弱，万一受了风寒怎么得了？”

　　郑湘在西侧小厨房煮姜汤，劝慰道：“娘，你放心吧，阿荀说是遇见朋友给他送伞去了，兴许一会儿就回来了。”

　　正说着，就看见郑荀背着一个人进了院子，她赶忙放下柴火，撑伞跑过去扶着。

　　三人进了屋，先将乘月安置好了，郑湘这才拉着郑荀去了小厨房，乘了碗姜汤递给他，笑问：“这就是你说的朋友？我怎么没见过？”

　　许云秀也闻声而来，眉目间犹豫又担忧。

　　“我瞧着也脸生得很，不是谷里的人，会不会有什么事？”

　　一碗姜汤下肚，郑荀顿时觉得寒凉被驱散殆尽。现在浑身上下暖洋洋的，只不过衣裳湿哒哒地黏在身上，怪不舒服。

　　“娘，阿姐，你们别担心，之前我和三犷在后山抓野兔时也遇见他来着，兴许他家就住在山另一边，只是不小心过来碰上下雨。上次治风寒的药我记得还剩下两包，我瞧着他受了风寒，阿姐你受累给他先熬一副药吧。”

　　郑湘点头：“那我先去熬药。你快去换身衣裳，当心你也着凉了。”

　　郑荀应一声，转身进里屋换衣服去了。

　　“阿荀，你多找一身衣服，给那孩子也换上，湿衣服穿不得。”

　　许云秀进屋瞧了一眼乘月，见他脸色雪白，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看起来着实让人心疼。

　　她轻叹一声，拿起一块干净帕子给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乘月察觉到有人靠近，身体紧绷，放在一侧的手紧张地动了动，最后还是忍住了。感觉到脸上的帕子轻轻擦过，生怕把他弄疼了似的，小心翼翼的，乘月心底莫名有些触动，身体也逐渐放松。

　　对他来说，这像是一种尘封多年的感觉，既陌生又熟悉，甚至让他心里抑制不住地冒出微微的欣喜和依赖。

　　乘月攥紧手指，心中冒出几分烦躁，他很讨厌这种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感觉。

　　许云秀见郑荀换完衣服出来，叮嘱道：“阿荀，你快给他换身衣裳，这孩子手都是冰凉的，再淋了雨，那风寒不得加重了？生了病该多难受呀。”

　　乘月心底波动，他咬紧牙，暗暗对自己生出恼怒之意。

　　许云秀出去后，郑荀正要伸手解开乘月的衣襟，却不想右手一把被人握住了。

　　他想抽手，一时间竟然没有抽出来。

　　郑荀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转而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笑了笑。

　　“你醒了，那正好，有没有力气自己换衣服？还是让我代劳？我第一次帮别人换衣服，万一没轻重你多担待。”

　　“多谢，不劳烦你。”乘月松开手，看着郑荀走了出去。

　　郑荀摸了摸手腕，心中疑惑更甚。刚才那力道，可不像是一个受了风寒身体虚弱的人。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在装病。

　　但装病的原因是什么？难道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郑荀看向里屋，不由得有些头疼。

　　他后悔了，今日太过冲动，他貌似背了个麻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