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朝阳初升（四） ...
-
中年医师的话让久藤朔也微微低头、让前额零碎的发丝挡住那双淡紫色的眼睛，轻声回应道：“我们没有在冷战。”
“没有的话…算了、你们这些小年轻的相处我不太懂，快点出去吧。”医师没想到会得到这种回答、无语地挥了挥手嘱咐道：“去吧去啊，这种伤口大抵没过几天就愈合、不用回诊，记得把药吃完就可以了。”
门外、刚刚随着诸伏景光一起出来的两人，不约而同和他并排倚着墙等候。医疗室外边的走道特别安静、萩原研二和身边的幼驯染眼神交流了好一会，才由擅长交际的他主动打破这种难以忍受的寂静。
萩原研二拍了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猫眼友人、在对方投以疑惑的眼神时摇了摇手中的塑料袋说道：“久藤他挑食吗？我买了炒面面包和罐装的红豆汤给他…下午的训练可能会特别消耗体力、所以我特意买多了一点。”
“他不怎么挑食…就是分量有点多、大概率是吃不完的。”诸伏景光接过那袋东西看了看、又将它重新返还给萩原研二，微笑道：“萩原你等Saku出来后直接塞过去就行了、他不会拒绝的。”
“诶可是…”
就在萩原研二准备说点什么时候、医疗室的门被里面的人拉开了，诸伏景光没有上前、只是倚着墙看着久藤朔也问道：“现在去办公室吗？”
“嗯，伤口已经处理好、休息时间也快结束了。”
话音微顿，久藤朔也垂下眼、淡色的薄唇动了动似乎是说些什么，一旁的萩原研二突然打岔道：“久藤你下午还没吃午餐不是吗？这个给你～”他按照着诸伏景光刚刚的提点、把手中的东西往青年的怀里一塞，然后拉起一旁还没反应过来的松田阵平就往反方向跑开。
久藤朔也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微微愣神、回神后低头有些手足无措地抱好那袋开始往下坠的塑料袋，随后就听到那个方向传来萩原研二欢快轻松的声音：“我和阵平酱有点事先走了、等下上课见～”
诸伏景光悄悄拿起手机拍下这罕见的表情，然后从青年怀中拿走那袋东西、开了罐红豆汤递给他说道：“不是说要去办公室吗？走吧，再不去的话都上课了。”
“嗯…谢谢。”罐装的容量不大、即使他每次都是小口小口地饮用，也就四、五口可以完食的事。经过一个贩卖机的时候、久藤朔也将手中的空罐丢入旁边的回收垃圾桶里，回头面前多了块已经打开包装的炒面面包。
“景光我…”“这是萩原他们的好意。”清楚知道对方弱点的诸伏景光挑了挑眉、将手往前一伸，不急不慢地说道：“你不吃吗？可惜我刚刚在食堂吃的有点多、现在已经吃不下了。”
“……”
‘叩叩’敲门声在已经保持着寂静许久的办公室内响起、隔着门板显得格外模糊不清的问候声响起，但降谷零还是一把就听出那是属于幼驯染的声音：“报告教官、请问我们可以进去吗？”
“进来！”本来还在疑惑为什么声线有点不一样的鬼塚八藏出声说道、打开门就知道刚刚敲门问候的人不是久藤朔也，而是和他一起来的诸伏景光——正主手上正拿着半块炒面面包、脸颊处有些微微鼓起，这减少了他身上的冷感、增添了不少平和之气。
跟在诸伏景光进入办公室后顺手关上门的久藤朔也环视一圈、最后落在了正中间坐着的鬼塚八藏身上，眼底一抹精光闪过、平静地咽下嘴里的食物开口问道：“教官、需要我补充什么吗？”
“刚刚忘记一并给您…这是当时顺手录的。”从口袋处拿出一支录音笔放在了桌子上、久藤朔也撇了眼一旁面上特别心虚的五人，神情淡淡地补充道：“之前实习时留下的习惯…不过我想是用不上的。”看班长和零的表情就知道，这几个敢骂不敢担的同期大概在教官的重压下将所有事情说了出来…包括动手前的说的那些话。
鬼塚八藏想起这几个家伙之前说的那些话、眉头深深地紧皱起来，面色凝重地沉声说道：“久藤、这件事你想如何处理。”
“为什么要他处理？！他又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害！” 沉默许久的山田因为鬼塚八藏的话突然爆发、大声说道：“这不公平、教官你这是偏心！从开学那天到现在，你们都是在偏心这小子！”
“如果你成绩优秀又品行端正、还是少之又少的职业组，”降谷零双手环胸、翻了个白眼冷冷反讽道：“那教官也会偏心你…可惜你不是、而且还有个偷藏子弹的前科；以及…什么叫‘没有严重伤害’、他现在两边手都有绷带，看不见吗？”
“你个…”“山田次郎。”久藤朔也往五人的方向一睹、冷漠的眼神瞬间将准备附和的四人震住，也止住了山田的话头。
白发青年咽下嘴里最后一块面包后、边将揉成团的包装纸塞入口袋中，不冷不热地说道：“你嫉妒的理由真的很幼稚。”
“我…我没有！只是这一点也不公平…”凭什么有的人一生下来什么都有、做什么都是轻而易举，但向他这样的普通人就…但他的愤恨没有持续多久、在他抬起眼和那个人对视的时候被那种淡漠带来的冷感浇灭了。
“人心本来就是偏的，”山田听见那人清冷的声音是这么说道：“但这都是自身的选择。”
也是在那一刻、他从那些愤恨不满带来的冲动情绪中清醒过来：是啊、这世界本来就没有什么公平的事，因为人有主观意识、会下意识地去选择自己觉得对的一方。
他确实嫉妒了，嫉妒这个人的天赋、嫉妒他被同样优秀的人围绕、嫉妒他得到教官的赏识、嫉妒他轻而易举地收获…其他人的喜欢、所以才会觉得不公平，然后…渐渐地被那种情绪支配、最后做出这种事。
‘警察是具有荣誉感和使命感、为国家和人民服务的公仆……严格遵守纪律 、团结一致、友好协作，磨练人格、提高能力且不断地充实自己……’ 降谷骂得对、他确实不适合当警察，带着歧视眼光看着他人的自己、做不到里面的公正。
这次肯定会被开除…算了、这也是他自找的。
“教官、这件事还是您来处理吧。”久藤朔也撇了眼似乎是醒悟过来、垂下头没有再说话的山田，随后回头对鬼塚八藏认真地说道：“我没有意见，只是……如果他们起了悔改之心、那就请稍微..手下留情。”
后边话的声量被放的无比轻、似乎只想让鬼塚八藏听见，其他几人也只能模糊听到几个音节、猜不出他最后的用意是什么。
鬼塚八藏面上不显、眼底却飞快闪过讶异的情绪，随后隐蔽地扫了好几眼一旁的霸凌五人组、在垂下头的山田上顿了顿，了然地点头回应道：“那我就按校规处理好了。这样的话…久藤，虽然是正当防护、但私下斗殴这件事还是过不去。”
“一千字的检讨、下周五交上来。”他没好气地说道、挥了挥手说道：“好了、没事的话就带着伊达他们离开我的办公室，你们在这里碍事。”久藤朔也乖巧地点头、平静地接受这份惩罚，随后便和其他三人一起撤退、离开了这气氛压抑的办公室。
“班长、小诸伏，这里这里～”沉默的气氛一直维持到了拐角处、知道他们听到欢快熟悉的招呼声。
抬眼望声源处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树下，萩原研二正朝四人用力挥手示意，一边的松田阵平正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籍倚着树看着。
“特意在这里等我们？”伊达航率先往那个方向走去、随后给对方打了个眼神，抬头看着头上的树枝说道：“这棵树上的樱花也不多了啊…我记得入学那天可是开的满满当当的呢。”
“嘛、算是特意吧。”松田阵平合上书、看了一眼他们身后的教学楼朝降谷零问道：“所以那几个混蛋最后怎么样了？”诸伏和久藤怎么还是那种怪怪的气氛、就连Zero也是有点怪怪的…班长为啥一直朝他挤眉弄眼啊？
“Saku被罚了份检讨、那几个就不知道了。”降谷零双手抱胸、想起刚刚久藤朔也他们还没抵达之前他和班长听到的那些话，语气不善地说道：“要不是当时教官还在、还有班长拉住，我大概、不、肯定会当场揍上去。”真是的、想起来就特别不爽！
“零、没事的，你知道我不在意那些话的。”白发青年勾起一抹幅度不大的微笑、试图安抚着面前炸毛许久的好友：“下次我会提前通知你们的……所以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浅浅的微笑让那张本来就好看的容貌变得更加耀眼、令初次见到这一幕的另外几位晃神——白色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微微上扬的嘴角将青年眉眼间的高冷转成温柔，配上那微微弯起的桃花眼和周围飘落的樱花瓣……
“难怪女生们都说要把校花这个名号给久藤。”萩原研二低声嘟囔道，他们之前也见过对方笑起来的模样、但这次这种笑法还是第一次见： “名副其实啊。”不笑的时候是高冷帅哥、笑起来就是超脱性别的温润美人，现在温柔版还带上点净化效果…不过她们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啊？
“嗯？Hagi你再说什么啊？”松田阵平听到身旁的幼驯染不知道在低喃着什么、侧头疑惑地看向他说道：“我好像听到什么‘花’还有‘女生’的..你约了别班的女学员去赏花吗？不过花期都要过了才约未免有点太迟了。”
“这招犯规哦，Saku。”诸伏景光伸出手扯了下降谷零的脸颊、让已经有点投降意识的他回神，随后依旧带着那种温润但没多少笑意的微笑、幽幽地问道：“Zero、我们到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方便解释一下吗？”
本来想和盘托出的降谷零抬眼就对上了诸伏景光身后、闪着无辜和祈求的淡紫色眼瞳，话被卡在了咽喉处，最后敌不过那种眼神、挠挠腮将那些东西稍微修饰后才告诉背后黑气都快藏不住的幼驯染：“…嘛、差不多就是这些，你们来之前鬼塚教官就是在问动机。”
后边还有点鬼话不说会比较好、Saku也不希望Hiro知道的…虽然他觉得隐瞒没有用、毕竟班长当时也在场。
“班长，”
『铃铃铃！！』诸伏景光转头想问伊达航的举动被突然响起的铃声中止、六人互相对视一眼后、默契地往教学楼的方向跑去，最后终于赶在教官进入教室前回到座位上坐正——因为这难得的一幕、六人还在上课时收获了不少偷偷瞄过来的眼神。
班上突然空掉的两个位置也获得了不少关注，但上课的教官居然没有说些什么、就像是那两个位置从来就没有人坐着一般。
是夜、教学楼的天台上，久藤朔也双手撑着栏杆、微微抬头看向被光污染隐去星辰、只有一轮孤月悬挂其上的苍穹。清冷的月辉倾酒而下，草木在夜风里摇里不止、忽高忽低的虫鸣声此起彼伏，像是在为夜晚奉上属于它的赞歌、亦是在为生命而歌唱。
他闭起眼细细聆听着自然的低语、同时也在感受着周围生物无意散发的细微情绪，黑色、白色；正面、反面；欣喜、悲伤；温暖、冰冷……在他的感知中都变成了光点、散落在各个角落里，点出拥有者的位置。
察觉到近距离重叠在一起的温暖白点们，久藤朔也没有睁眼、依旧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话语中带着浅淡笑意对天台门后躲着的人们说道：“今天是满月、不出来看看吗？”这个数量…五个，看来班长被景光成功套话、这是来秋后算帐吧。
不过、今晚…或许是个适合说故事的日子。
“每次都觉得很神奇、Saku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身后的门被打开、降谷零的声音率先打破了天台上的寂静，大步往撑着栏杆背对着他们的人走去：“明明我们没有发出声音…距离也这么远。”
“这个嘛…”久藤朔也微微偏头、看向在他身侧停下的降谷零，嘴角上扬、神秘地轻声说道：“是秘密哦。”不是不能说、只是他觉得零他们猜不出的样子很有趣，所以不想说。
“每回都这样…我是真的猜不出啦。”降谷零没好气地说道、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转身，随后又有点迟疑不决地问道：“松田他们有事要问、班长则是在担心你……你还好吗？”带上班长他们是Hiro的主意、说是这样才能拽住那个越来越缥缈虚无，宛如水中之月的人。
既然他们两个人的手抓不住的话、那就多几双手好了。
“我真的没事、那些话对我没什么影响。”久藤朔也淡淡地说道、感觉到其中一个身上压抑的怒气，回头对那人淡笑着说道：“真的。所以景光、不要生气，好吗？”
“真的一点也没有吗？”诸伏景光直视着那双淡紫色的眼瞳，试图在里面找到其他的情绪、但那里什么也没有，似乎就像它的主人说的那般。
捏紧拳头压住想揍人的举动，他深吸一口气、随后眸光灼灼地盯着那双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真是这样、久藤朔也，你不会在这个时间还跑到天台这里吹冷风。”
“那个、小诸伏冷静点。”萩原研二极力安抚道、稍微抬眼去观察依旧淡笑看着他们的久藤朔也，目光微转、迟疑地问道：“久藤、山田他们说的话里，有几成是真的？”如果按他们查到的那篇报道来看、那些话确实不会影响到久藤。
只是……“大概也就两三成。”淡紫色的眼里没有他们预料中的悲伤、有的只有平静，像是早早就放下那些悲痛的过去一般，青年抬起手看了眼时间、指了指宿舍的方向说道：“快到熄灯时间了，先回宿舍吧。”
“接下来的故事有点长、还是别在站在冷风中听好了。”一股夜风吹过他耳畔，带起了掉落的花瓣和叶子、往更加深处的黑暗飘去——去往那吞噬了无数‘光’的深渊之地、亦是笼罩着他阴影。
他认识的同期们都非常优秀……或许，总有一天会凭借着自身的能力知晓那些事。
但……还是让他来说吧。
至少能隐去危险之处不让他们知道、也能让他们不那么地悲伤。
顺着风抓住上下飞舞的花瓣、将它轻轻合在手心里，如同深夜一般沉静的青年背对着洒落的月光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柔声说道：“不过、我们先说好，就当那只是个…没有结局的故事，好吗？绝对不要放在心上哦。”
只要当成一个普通、无趣的故事，听过就忘好了。
他不想他们忧心、也舍不得。
“…就当我、给你们说了个睡前故事吧。”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朝阳初升（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