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比星河滚烫一点》时白呀

42、第42章

　　陆惜恬确实说到做到，岑嘉州已经连续一周收到她赠送的鲜花了，刚开始两三天是水仙雏菊向日葵，后面几天就变成了牡丹蔷薇芍药玫瑰花，这些花束都会经过修剪之后放在花瓶里送进来给他，他身后的架子上已经堆满了花束，和这一屋子单调冰冷的机械形成鲜明对比，格格不入的像两个世界。

　　这些鲜艳明丽的花就像是硬生生挤入黑暗中的光亮，让这原本阴郁晦涩的房间突然多了几分鲜活的生命力，不再像往常般死气沉沉的。

　　岑嘉州原本想对她送花的行为视而不见，但直到今天，他看到六号送进来的浓烈娇艳的红玫瑰，实在是无法装作没看到，花瓶里几束娇艳欲滴的玫瑰安静地绽放着，他将视线挪过来瞄了眼，淡淡地抿起唇瓣。

　　半晌后，岑嘉州拿起花瓶起身，他离开了房间。

　　陆惜恬这个星期除了正常给他准备三餐之外，就只有每天早上给他送花，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举动了，她像往常般跟他相处，即使他这个星期为了躲她不再离开房间跟她一起用餐了。

　　岑嘉州抱着这瓶玫瑰花，慢慢地从房间里挪出来，他走到客厅探头望了眼厨房的方向，踌躇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走过去，他慢慢的，一步一步地挪着脚步靠近厨房。明明这段时间都已经不畏惧她的接触了，但陆惜恬上周的那番表白直接把他打回原形。

　　他现在，对于面对她这件事感到心慌和歉疚。

　　可他，还是要摆出一副冷漠的不为所动的姿态去面对她才行。

　　他是个病态的在心理方面不正常的人，这辈子都没法做到像其他男生那样与自己心仪的女孩子接触交往，他是个生来就注定孤独的人，与任何人都不会有结果，所以他要去告诉她，别再将时间浪费在他身上了，一点也不值得，为了他这样的人，一点也不值得……

　　“早啊。”女生清脆甜美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

　　岑嘉州被这声音一吓，立马抱着玫瑰花缩到了厨房外的墙壁后面。

　　他屏息凝神等了等，厨房里的人没有走出来，他稍稍松了口气，下一秒，就听到里面的人用关心的口吻道：“早餐吃了吗？”

　　岑嘉州没有回答，闻言，他抱着玫瑰花的手微微收紧，鼓足了勇气后，他才挪动着僵硬的脚步往旁边那扇通往厨房的门走去。

　　陆惜恬就坐在厨房的餐桌边上，她今天穿着件浅蓝色的娃娃领上衣，长卷发柔美地垂搭在身前，温柔明丽的模样，岑嘉州看了眼，就飞快地挪开了视线，他的心跳有些快，不知道是因为慌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远远地停在门边，将手里盛着玫瑰花的花瓶放在旁边的桌台上。

　　“不要……再给我送花了。”他说。

　　陆惜恬听到他这句话了，她从餐椅上站起身：“你不喜欢？”

　　“……”

　　应该没有哪个男生会喜欢女孩子天天给他送花吧？而且还是红玫瑰……

　　岑嘉州抿起唇，刚想说不喜欢，就听到陆惜恬说：“花会让人心情变好，我想让你每天早上都有个好心情。”

　　听言，岑嘉州感觉心脏被什么轻轻软软地戳了一下，他将唇抿得更紧。

　　“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沉默了许久，他最终还是将这句话脱口而出了。

　　“我在追你，怎么能叫浪费时间呢。”陆惜恬不以为然，她走过来靠近他，岑嘉州没忍住后退了一步，脚后跟就碰到了墙壁。

　　他的背脊瞬间绷直了起来，紧贴着墙壁站着，见她似乎听不进自己说的话，岑嘉州捏紧了拳头，从唇里僵硬地吐出一句：“……我不会喜欢你的。”

　　又是这句话。

　　最简洁最直接地拒绝人的话语，陆惜恬在离他一米远的位置停下，她看着将自己逼到墙角站着的人，心里涌起了疼惜，她无声地叹息了一声，音色温和道：“为什么呢？为什么你那么笃定自己不会喜欢我呢？”

　　岑嘉州低头看着地板，视线沉默，他没说话。

　　陆惜恬忽然道：“是我长得太难看了吗？”

　　闻声，岑嘉州忽地抬起眼眸，目光在接触到她投来的视线后又立马缩了回去，他局促地贴着墙壁：“不……不是。”他抿了抿嘴，又补了句：“跟相貌，没关系。”

　　陆惜恬接着问：“那是为什么呢？”

　　见她似乎打算追问出究竟，岑嘉州无声地敛起眼睛，他咬着牙道：“我有病……”

　　听言，陆惜恬微顿，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忙道：“我知道，可我不介意，在跟你表明心迹之前，我已经想好了，而且我不是能靠近和接触你了么。”

　　岑嘉州见她仍然不肯放弃，心里感觉像套了根绑着沉重石头的绳子，一下一下地拽着他的心脏，他硬起心肠，低着视线冷淡道：“你了解我吗？”

　　陆惜恬神情一滞，空气骤然安静。

　　话落，岑嘉州的余光察觉到眼前的女生身躯微顿，他挪开视线，敛了敛眸，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你那天说的，只是我表现出来的一面，但你了解，真实的我吗？”

　　突然听见他这么问，陆惜恬感觉像被人戳中痛点似的，声音停滞在喉咙里。

　　岑嘉州说完了第一点，接着说第二点：“你愿意一辈子都跟我关在这间屋子里吗？”

　　陆惜恬还沉浸在他的上一个问题里，在这短暂的片刻哑然无声。

　　她还没回答这两个问题，岑嘉州已经替她做了结论，他无声地扯了扯唇，冷漠寡淡的神情里多了几分她以往没有见过的自嘲，他说：“你不了解真实的我，你看到的，只有你觉得美好的一面，人在心动的时候，会在大脑里美化对方的优点，但那并不是真正的我，你喜欢的，只是你将我美化之后，想象中的那个我。”

　　听完这番话，陆惜恬当即就想出言反驳，但岑嘉州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他继续道：“我有社交障碍，喜欢将自己封锁在屋子里，不跟外界接触，我已经习惯了，可是你做不到，任何人都做不到，没有人能陪伴这样的我度过一生。”

　　他收起唇边的嘲讽，面无表情道：“所以，我不会喜欢你，也不会……喜欢任何人。”

　　岑嘉州自己清楚这番话有多伤人，所以将这些话说出来时他就知道所有一切都结束了，过往她带来的温暖关怀全都会随着这些刺痛人心的话烟消云散，她会为此感到愤怒羞恼，感到窘迫难堪，她会狠狠地鄙夷他，不会再喜欢如此卑劣的他了，他达成目的了。

　　可是，为什么感觉心里像有把钝刀子在碾磨似的，传来阵阵闷痛难受的感受，他已经达成目的了，难道不应该为此松口气吗？

　　他感觉心脏正在沉沉地往下坠，贴着墙面的背脊也传来一阵刺骨的冷意，他发现自己无法再去承受陆惜恬接下来的反应了，转身就想离开。

　　可他刚走，手臂就被人牢牢拽住了，他一愣，猝不及防地被人拽了回来，后背重新贴回墙面，他骤然一滞，下意识地抬起视线，就看到陆惜恬站在他眼皮底下，非常近的距离，她忽地抬高了手臂，‘啪’一下压在了他肩膀两侧的墙壁上，岑嘉州蓦地浑身一颤。

　　陆惜恬将双手撑在他身躯两侧，将他牢牢地禁锢在身前，防止他逃跑，这番举动做完后，余光瞄见旁边敞开的厨房门，考虑到他可能会推开自己逃跑，为了周全起见，她伸长了腿勾着厨房门关上，腾出一只手把门反锁上了。

　　岑嘉州听到‘砰’一声关门声之后就传来一声‘咔嗒’的反锁声，心脏狠狠地抖了抖。

　　做完这些后，陆惜恬抬头看向他。

　　岑嘉州瞬间呼吸一滞，赶紧挪开视线不敢与她对视，他捏了捏颤抖发寒的掌心，感觉社恐症状又要发作了。

　　陆惜恬听完他刚才那番话后，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恨得牙痒痒的，愤怒在心里熊熊燃烧，她盯着他，面上还维持着基本的平静：“这么说起来我确实不了解你，跟你相处了那么久，我竟然没发现你有这么伶牙俐齿的一面。”

　　她气得一笑：“高智商的人都这么会用言语来攻击别人吗？”

　　她脸上的笑容温柔甜美，可岑嘉州不小心瞟见之后，浑身不受控地颤抖了两下。

　　陆惜恬很生气，不是气他这番话里的内容，而是气他为了拒绝她，竟然说出了这番毫无道理的话，就为了推开她，妄自将自己的观点强加在她身上！

　　“你说我不了解你，是，没错，我的确不了解全部的你，我只知道你叫岑嘉州，今年26岁，独居在这里，从事着非常顶尖的高科技类型的工作，喜欢吃西餐，特别是牛排和意面，你也喜欢吃各种各样以前可能没尝试过的中餐，你不爱吃甜食，尤其是蛋糕巧克力一类的，也不爱吃辣，任何有辣度的菜色你都接受不了，你从来不浪费食物，只要是我盛给你的，再多你也会吃完，你有很好的修养和礼仪，吃饭的时候从来不发出声音，优雅得像个绅士一样……”

　　岑嘉州听她突然开始一长串地谈论起自己，他缩着身躯贴着墙站着，脸颊忽然泛起绯红。

　　陆惜恬的视线紧紧地盯着他：“这就是我了解的你，我不了解的部分是你的背景，你的出生和家庭，你为什么会患上社交障碍，又为什么会将自己关在这间屋子里不跟外界接触，我不了解你以往的经历，还有为什么你的身边只有周裕一个朋友。”

　　“我也会对这些问题好奇，但我从来不问你，是因为我害怕会引起你的敏感和抵触，我希望我们就这样好好相处，等到未来某一天你愿意对我敞开心扉的时候再告诉我。”

　　陆惜恬说这番话的同时，胸腔内的怒火慢慢地平息了下去，她仍然看着他，目光明朗坦荡：“你说我不了解真实的你，我不懂，什么叫真实的你，难道你跟我相处的时候全都是伪装吗？”她盯着他，眼眶又开始不由自主地泛起潮湿，“就算是伪装，时间长了我也会看穿的，我又不是傻子。”

　　岑嘉州被她这话一噎，没想到她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反驳他刚才所说的话。

　　他以为她会愤怒羞恼，会对他大失所望，可她并没有，她只是一条一条言辞有力地反驳他所说的话，用她温和坚韧的方式，用这种最让人无法辩驳的理由。

　　陆惜恬将他压在墙壁前，继续控诉他：“还有你说我喜欢的是美化后想象中的你，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的是怎样的你？”

　　眼睛里氤氲的水雾迷蒙了她的双眼，陆惜恬抹了抹自己的眼睛，似乎觉得委屈，她吸了吸鼻子，才接着说：“我早在见到你之前就认识你了，你每天晚上都会出现在我的梦境里，你狼狈不堪，彷徨无助的模样我全都见过，我不只是看到了你的温柔和体贴，我从一开始就见到了那个最孤独脆弱的你，我喜欢你，是因为即使是这样的你，也愿意用温和友善的胸怀来接待我。”

　　闻言，岑嘉州头脑一怔，她每字每句都敲打在心间，让人哑然失声。

　　“我从来就没有美化你，我看到的一直都是最真实的你，我会因为你开心而开心，因为你的彷徨而彷徨，因为你的悲伤而悲伤，你的情绪早就开始牵动我了……我这样说，你还认为我喜欢的是想象中的你吗？”

　　眼眶又被水雾重新填充，但陆惜恬倔强的没有让眼泪掉下来：“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你不能擅自用你的观点来否认我的感情。我是个成年人，会对自己的言语和行为负责，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喜欢你之后将会面临什么事情，但不管怎样，都不会动摇我对你的这份心情。”

　　听完她这番话后，岑嘉州心神俱颤，头脑突然陷入了短暂的空白，在今天之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值得别人这样记挂在心上，他原来……有她口中说的那么好么？

　　心里突然对此生出几分贪恋，眼前的女生伸手就可触碰，可他真的能拥有这样的感情吗？眼前的一切会不会如泡沫幻影般，他只要一伸手，就会破碎消失。

　　岑嘉州低着脑袋，浑身僵硬地贴靠着墙面，许久后，才从喉咙里溢出粗砺沙哑的声音。

　　“我要……怎么做……”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才配得上她这样真挚的情感。

　　他的声音仿佛脱水许久的人，粗哑又低沉，陆惜恬听得心揪成一团，生疼生疼的。

　　“你什么都不用做，保持原样就好了，你可以继续按照自己觉得舒服的方式生活，只是不要再用这种毫无根据的理由来推开我，给我个机会，可以么？”

　　“我们可以继续按照以往的方式相处，但你给我个机会证明给你看我这番话并不是说说而已，我既然跟你表明了心意，就已经做好和你面对一切的准备了。”

　　无论是噩梦还是他的社交障碍，她都想和他共同面对。

　　她的眼神清亮真挚，像漏进室内的日光，明媚得让人心动。

　　岑嘉州突然觉得，这一次的他，或许真的能够接近这样的温暖和光明。

　　空气沉凝了许久，他听到自己哑着嗓音开口。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