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比星河滚烫一点》时白呀

27、第27章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岑嘉州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

　　其他的孩子都是在父母的悉心关爱下诞生的，可他似乎与别的孩子不同，他没有父母，或者说，自从他出生以后，他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从他有记忆开始，就只记得自己生活在国外的一幢独栋的小洋楼里，身边只有一位负责照顾他饮食起居的保姆。

　　那幢小洋楼的位置很偏僻，周围是人迹罕至的郊区，洋楼里那扇唯一通往外界的大门，平日里除了保姆会进出之外，没有任何人会来往，在他很小的时候，甚至一度以为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他和保姆两个人。

　　他没有见过任何人，只知道保姆会定期跟一个人通电话，他后来才知道电话那端的人是他亲生父亲的助理，也是雇佣保姆来照顾他的人。他当时并没有父母这个词的概念，等到后来开始上学了，他才知道原来每个人都是有父母的，所以当时的他，开始天真地踏上了寻找父母的路程。

　　他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从出生起就被人寄养在国外，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么长时间他的父母都没有露面，甚至没有想过自己面临的是怎样一种处境。

　　其实原因很简单，他是被人抛弃的，不管是父母双方，谁都不愿意担起养育他的责任。

　　他的亲生父亲是国内的顶级财阀，是商界里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名下坐拥无数财产，产业遍布国内外，他这位父亲年少成名，除了无法撼动的势力外，最大的特点就是风流成性，他的亲生母亲，就是他旗下公司的一名普通职员，在一次偶然的年会现场，两人相遇了。

　　更讽刺的是，他的生母，当时已婚。

　　后来出于金钱利益还有丈夫的事业，他的生母没有将他打胎，听说还用他来威胁他的生父，如果不给她相应的利益，就要将他对她实施的那些龌龊事公之于众，这件事情闹到孕期八月的时候才解决妥当，那时候他生母想要放弃他时已经晚了，最后在医生的劝阻下将他生了下来。

　　他的生父出于人道主义找人将他秘密送往了国外，随意找了处房子将他供了起来，他的母亲对他的感情只有憎恶，他出生之后她甚至不愿意多看一眼，他的父亲自然就不用说了，生产的过程他并不在场，之后的事情全都是助理安排的，这么多年，似乎也忘了他这个私生子的存在。

　　这些情况都是他后来通过生父的助理获知的，最早的时候他一味地想找到自己的父母，所以通过一些手段调查到了自己生母的基本信息，当时他刚上大学，已经患有社交障碍的他，独自一人克服恐惧，千里迢迢乘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飞回国，满怀期待。

　　结果等待他的，只有亲生母亲惊恐不已的神情，没有想象中的温情和感动涕零的场面。

　　他永远记得他的生母在看到他后说的第一句话：“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那样恐惧哆嗦的神情，仿佛看见鬼似的。

　　随后，迎接他的，是重重的摔门声。

　　啊，当时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呢。

　　将所有情感都寄托在寻找父母的他，第一次体会到天塌下来的心碎感，也第一次知道什么叫遍体生寒，那种被人厌恶的心情，像冰冷的潮水般铺天盖地的将他湮灭。

　　他没有再去敲那扇门。

　　他鼓起了所有勇气去面对自己这位素味平生的母亲，渴望像其他孩子一样得到温馨关怀，可现实却给他当头一棒的重击。

　　这段往事对岑嘉州来说像是上个世纪发生的事情了，他现在闭起眼睛，甚至连他生母的长相都不记得了，只回忆得起她当时惊恐到扭曲的神情。

　　岑嘉州掀了掀眼睫，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花板。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过这件事了，奇怪，今天是怎么突然想起这些事了呢。

　　他静默了许久，将后仰的脑袋摆正，重新看向屏幕上正在运行的程序。

　　距离他关掉六号的影像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岑嘉州盯着键盘上的按键，静止了片刻，还是将摄像头的画面重新调出来了，视频里，陆惜恬站在料理台前，岑嘉州看到她紧紧皱着眉头。

　　他心里‘咯噔’一声。

　　然后，他视线下移，就看到了砧板上的血迹。

　　陆惜恬切到手了，她刚在切肉的时候没注意刀锋一偏，左手的食指就见血了。

　　她从旁边抽了两张纸巾压住伤口，想起来自己随身携带的包里备有创可贴，她走到厨房的餐桌边上，拿起自己的小包翻找着，她打算把伤口简单处理一下，回去之后再说，她把创可贴贴在伤口上，准备接着干活的时候，就注意到厨房外晃着道人影。

　　陆惜恬先是注意到了他的后脚跟，外面的人背对着厨房站着，躲在门边的墙壁后面，不小心把自己的脚暴露出来了，陆惜恬好笑地看着他的脚，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人怎么连脚后跟都这么白？这阵念头刚起，就觉得自己像个禽兽似的，她轻咳了一声。

　　门外的脚立马缩了回去。

　　陆惜恬看着那只脚缩回去了，感觉心脏瞬间柔软地塌陷下去了，怎么那么可爱！

　　门外的人没动静了，陆惜恬试探性地唤了声：“岑嘉州？”

　　没人回应，门外的影子轻轻动了两下。

　　过了半晌，那道人影才开口说话：“你……受伤了？”

　　他看到了？

　　闻声，陆惜恬稍愣了下，她转头看了眼料理台旁的六号，六号的摄像头确实是正对着她刚才的位置，收回视线后，她朝门外的人说：“没事，我就是不小心切到手了。”

　　她的口吻轻松，确实也没把这当一回事，说完以后，就注意到门外的人影忽然离开了。

　　陆惜恬探出脑袋往门口看了眼，确定人真的走了，她有些不明所以地摸了摸头发，他特意出来一趟就是问她受伤的事情吗？他是在关心她么？

　　陆惜恬回到料理台前，她拿起砧板上沾血的菜刀放到水池里清洗时，就听到身后有声响传来，她回头看了眼，岑嘉州搬了个药箱放到了餐桌上，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微微绷紧了身躯，低着脑袋说：“里面有碘伏和药酒……”

　　陆惜恬见他特意给自己送了药箱，她稍稍感到诧异：“谢谢……”

　　岑嘉州停在原地没动，他往料理台这边瞄了眼，抿唇道：“中午点外卖吧。”

　　听言，陆惜恬忙道：“啊没事，我处理下伤口就可以继续做菜了。”说完，她放下手里的菜刀，抬眼见他还杵在原地不动，她迟疑道：“嗯……要不我先过来处理伤口？”

　　岑嘉州把位置让开了，他离开了厨房。

　　陆惜恬以前在学校上烹饪课的时候经常受伤，这点小伤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她找到双氧水先冲洗了下伤口，用碘伏消毒完后，再用纱布将伤口包扎起来。

　　手受伤了干起活来确实没那么方便，陆惜恬在清洗砧板的时候没扶稳，‘砰’一声，整块砧板掉到水池里发出闷沉的声响，不止吓了她一跳，把房间里的人也吓得心惊肉跳的。

　　岑嘉州再一次挪到了厨房边上，他探出脑袋看了眼厨房里的人：“需要……帮忙吗？”

　　陆惜恬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转头就看见岑嘉州不知何时又出现在厨房门口了，她好笑地展眉，刚想说不用，但想了想，又改口道：“你可以帮我洗菜吗？”

　　“嗯……”

　　陆惜恬把位置让开了，岑嘉州在门口踌躇了会儿，才缓慢地挪着步子走到水池边。

　　青菜已经摘好放在旁边的菜篮里，只要放到清水里过两遍水就可以了，岑嘉州按照她说的做，他刚打开水龙头的时候，旁边伸过来了一只手递了条围裙给他：“要不要系个围裙，别等会儿把衣服溅湿了。”

　　岑嘉州绷直了身躯，他将视线滑过来看了眼她手里拿着的粉白条纹的围裙，很快就把视线撤走了：“……不用。”

　　陆惜恬听他拒绝，把围裙收回去了，她拿起放肉的碗，走到离他稍远的调料区前调味。

　　食材都处理好后，陆惜恬看着站在水池前修长清瘦的身影，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从刚才开始站姿就没换过，姿态有些拘谨，如果不是知道他在洗菜，还以为他站在那里面壁思过。

　　陆惜恬好奇地探头看了眼，就发现这男人干活格外细致，他将青菜洗干净后一缕一缕整齐有序地放在篮子里，叶子挨着叶子，根部整整齐齐地挨在一块儿，比她自己平时放得还讲究。

　　她在看他的时候，岑嘉州也同样在留意她的动静，他背对着她站着，全程低头看着水池，耳朵一直专心听着她挪动拖鞋的声音，有时候听她的脚步声离自己近了，他会下意识地绷紧身躯，有时候离得远了，他才会稍稍放松肩膀。

　　尽管待在这里不自在，但是很奇异的，他有点享受这片刻的时光。

　　陆惜恬开始炒菜了，她把锅架在燃气灶上，放油之后，把肉条放进去翻炒，等肉熟透后，她将旁边削成丝的红萝卜拿过来倒进锅里，然后放上木耳和葱丝，最后再把自己调好的酱汁淋上去，瞬间香气四溢。

　　“闻闻看是不是很香？”陆惜恬转头朝岑嘉州笑。

　　岑嘉州闻到这阵香味确实感觉肚子都饿了，他老实地点头“嗯”了一声。

　　陆惜恬转头找碟子，岑嘉州注意到她要找的碟子在自己手边，他给她递了过去。

　　“谢谢。”陆惜恬接过碟子，刚炒好的菜很烫，她左手受伤拿碟子不方便，动作颤颤巍巍的，岑嘉州看得心惊，他忙上前帮她接住碟子。

　　“好啦。”陆惜恬笑说，然后一抬眼就发现两人的距离离得很近，他身上一阵淡淡的气息飘过来，她微愣：“你……你不害怕靠近我了？”

　　岑嘉州刚才担心她烫着，没想那么多，这会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心头猛地一颤，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这回轮到他端着盘子颤颤巍巍的了。

　　陆惜恬见状，忽然想拍自己巴掌，没事多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