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伊乔

29、海边的婚礼

　　那天的天气极好，湛蓝湛蓝的天空仿若是透明的，丝丝的云轻柔地打着卷儿，薄薄地遮住一线天蓝。纯白的云朵像被温柔的手轻轻扯开的棉絮，微凉的风一吹就飘散成烟。阳光好似调皮的孩子，从云的缝隙里偷眼看看底下无垠的大海：海水被照得慵懒，舒服地打着盹儿，海浪游戏似地向前层层叠起，发出温柔而低沉的浅吟。

　　碎金一般的光芒闪烁在水珠的面颊上，像少女含情的眼眸。每个人都带着浅浅的微笑，低声交谈赞叹着。海边是两排长长的白色餐桌，各种精美点心早已准备齐当，葡萄酒一瓶瓶稳稳地垒在一起，洁净晶莹的高脚酒杯也摆放整齐，一切都好像蕴含着美好的祝愿。

　　妈妈今日盛装，一袭高贵的紫色牡丹花旗袍衬出整个人典雅的气质，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对每个来临的客人点头致意。“今天天气这么好，海边好舒服呀！”小女孩甜甜的声音传出来，令大人们都莞尔一笑。妈妈也笑着说：“菁菁真是嘴甜，李先生有这么乖巧的女儿真是有福！”李太太抢着笑道：“哎呀，哪里哪里，郑小姐才是好福气呢？长的漂亮，嫁的又这么好！”妈妈笑笑，李太太又神神秘秘地指着远处道：“那个高台真是别致，好像是扇贝的形状吧？花了不少钱吧？”

　　妈妈淡淡笑道：“是费了些心思，在海边总不能用一般的台子的。两位快去里面坐吧，让菁菁先吃些点心。就是室外总有风，总没有室内暖和的。”
　　“哎呀，房子里哪有这里的海风吹着舒服！这么别致的婚礼真是你们才想的出！”李太太笑盈盈地拉着女儿走开了，妈妈也转向下一个客人寒暄。

　　客人来的很齐，巨大的帆布篷下已经座无虚席。人们都穿着华贵，彼此客气地交谈着，也趁此机会结识一些权贵。苏苏和韩子辰在台后一处隐蔽的伞下休息，傅盈趁着招呼客人的空隙来看看两人，见苏苏妆容干净漂亮，不禁笑了笑，轻声对他们再交待一些细节。“妈，昨天已经走过流程了，”韩子辰微微不耐，笑着说了句。“这孩子，”傅盈瞪他一眼，“我再说一遍还不好么？等一会儿司仪会做手势叫你们上台，记得要牵着手上去。苏苏就跟着子辰好了，司仪也会提醒的，应该没有问题。记得噢！”傅盈对韩子辰挤挤眼。

　　苏苏微笑着答：“嗯，我都知道的。”韩子辰不知何故笑了一下，也点点头。傅盈这才放心地走了。韩子辰忽然牵起苏苏的手，苏苏看他一眼，他镇定地平视着前方：“要准备了。”“是么？”苏苏看看忙忙碌碌的司仪，也没看到什么暗示，只好站在原地。

　　很快就到了仪式开始的时候。所有人微笑着等待，低低的说话声显得琐碎而温暖。人们都以为会由昂贵的跑车接来新人，纷纷侧目朝车道上看。那里已经停满了数百辆的跑车，各种颜色和型号热热闹闹地挤在一起。

　　在一片安静中，韩子辰牵着苏苏从人群背后后走了过来。他们穿着最正统的黑白婚服，彼此牵着手，神色安谧。苏苏长长的白色婚纱直覆住脚面，一直拖到身后几米。地面没有铺任何的地毯，纯天然的沙滩走在脚下，脚底微微刺痛，却痒痒的很舒服。她身上除了头上细小的珍珠再无装饰，显得格外清新。

　　他们在众人的惊讶和赞叹中一路走过来，脚步不停，径直向白色的舞台上走去。韩子辰虚扶着苏苏的后腰，护着她一起上了贝壳形状的台子。司仪是个口才很好的中年男子，笑的一派慈祥，仔细有序地提醒着他们进行一项项仪式。他们面对面站着，苏苏看着韩子辰的眼睛，那双好看的黑眼睛一如既往的墨黑，微微含着笑意，薄薄的嘴唇稍稍翘起，轻松愉悦地微笑。
　　他们彼此说了“我愿意，”苏苏说的虔诚，缓慢而清晰，毫无敷衍的意味。她知道这一刻意味着什么，这一刻是她从懂事起就期盼的，虽然知道一定会来，但此时还是感到一种灭顶的甜蜜，夹杂着淡淡的悲伤，从脚底一直上升到头顶。她看着他为她戴上戒指的时候，身体微微地晃了晃。

　　她接过戒指的时候，竟感觉到金属的指环有淡淡的温度。她牵过他的手，为他轻轻戴上——他的手指修长，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微微凸起的指节显出这双手的力量。她看着简单的银色戒指完好地戴在他的无名指上，这双手仿佛一下子变得不一样了。这个男人是要和她过一辈子的人。她留恋地看着，好像不舍得放开一样，径自出神。直到听见台下轻轻的笑声，她才恍然回神，好像做了错事一样红了脸。韩子辰拉着她的手并肩站好，眼眸里是温暖的笑意。

　　她不敢看别人，稍稍低了头，脸上的热度才稍稍退了一点。她不知道自己已经不自觉地带着笑意，在别人眼里看来是再甜蜜不过。正出神的时候，韩子辰忽然松开了她的手，一个人向台下走去。苏苏不明所以的抬起头，不知道要不要跟着他下去，有些惊慌。她踌躇了一下，刚想挪步，司仪却用手臂隐蔽地挡住了她，低声叫她不要动。苏苏看看他，还是顿住了步子，脸色已经变得苍白。

　　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难道是……她匆匆忙忙地看看四周，众人却好像毫不惊讶，自在地交谈着，只有她一个人蒙在鼓里。她一个人傻傻地站在美丽的扇形台上，洁白无暇的婚纱披在身上，她看上去如同一个不明世事的公主。

　　苏苏定了定神，看着韩子辰越走越远，已经到了离海很近的地方。她不知为什么有些紧张，轻轻皱着眉仔细看着。不知什么时候海边突然多了一架黑色的钢琴。她静静地站着，看韩子辰朝着客人们鞠了一躬，在琴凳上坐了下来。他一身合体的黑西装衬的他越发俊朗，一举一动都温文尔雅。

　　调好了话筒的高度，他点头示意音乐响起。听到第一个音符的时候，苏苏就知道是什么曲子。她没有想到他会弹这首歌，她深深地喜欢的这首歌，每一句歌词她都烂熟于心。那时海浪在温柔地起伏着，他独自坐着，背景是一望无际的海洋，他挺拔的身影显得很渺小，在她眼里却是全世界。

　　音乐很轻，只为他的声音作点缀；他一边弹奏，一边深情的唱。他弹奏的很熟练，看得出练习很勤；天生低沉好听的嗓音娓娓地唱着，听到耳中很美。那时全场屏声静气，只安静地听他演唱；他离她几米之外，她站在高高的台子上，他低低地坐着，眼睛时不时看她一眼，深情地唱：
　　Tell me how can I tell you
　　That I love you more than life
　　Show me how can I show you
　　That I was blinded byyour light
　　When you touch me I can touch you
　　To find out our love is true
　　I love to be loved byyou

　　他的声音开始婉转，副歌处又高亢激越，声音里带着海风的味道，有几分腥咸，粗犷不羁的味道淡淡的传出，苏苏竟丝毫不觉得他比原唱唱的差。其实他并不擅长唱歌，技巧不高，可字字句句里的深情迷惑了所有人，自然也迷惑了苏苏。
　　她就一直站着，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睛一瞬也不眨，直直地看着他。那一瞬她觉得他俊美的如同神祗，毫不夸张的，她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爱他，不是因为他会唱歌，不是因为他好看的脸，而是因为他就是他，他是那个她从小就要嫁给他的韩子辰。

　　她甚至忘了他有没有唱完整，也不知道他唱到了哪里，眼睛里只有这一幅绝美的画面。苏苏只觉得他唱了好久好久，她好像可以一直这样站到永恒。海浪像是在为他伴奏，层层叠叠的潮水声如同低沉的大提琴尾音，每一个音符都让她的灵魂为之震颤。
　　她忍不住在心里一遍遍念着歌词，多么美丽的歌词。歌里唱着，他们的爱会到永远，他们的爱没有外人想象的那样脆弱；可是这么美丽的故事，这么好的一双人，结局却那么讽刺。她不忍去想，只在心里祈祷他们不要有如同这个故事一样的结局。

　　海风清爽的味道还在空气里弥漫，她直直地站着，雪白的纱裙如同花瓣一样撒落在贝壳形状的高台上，那一刻如同旷世孤寂的小人鱼。
　　她听见一阵阵连续不断的掌声，他步子沉稳地向她走过来，眼睛看着她的眼睛，双手轻轻托住了她的腰。她看着他，心里惶惶地一阵快乐又悲伤，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他沁凉的吻落了下来。
　　她一动不动地倚在他怀里，他的唇瓣碰到她的，带着冰凉的触觉。此时苏苏觉得人群的声音已经离她很远很远，她什么也听不清，心中懵懵懂懂的，思维像是滞住了，什么也想不出。

　　在别人的眼里，他们是多么令人欣羡的一对璧人，好像是童话故事真实地存在在生活里了。但她知道，他们的身体靠的这样近，心却离的很远。她觉得眼眶潮潮的，好像有莫大的委屈；可是仔细想来，生活已经厚待了她，她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
　　苏苏觉得自己已经有些薄醉，还是硬着头皮灌下一口。虽然韩子辰替她挡了不少酒，但她素来酒量差，到了结束的时候已经有点支持不住。
　　妈妈向来不喝酒，这时难得地亲自替他们开车。苏苏闭着眼，感觉到凉凉的夜风吹在额头上才觉得舒服一点。迷迷糊糊间她被韩子辰叫醒，告诉她已经到了。她睁睁眼睛，总觉得地方陌生，小声嘟哝着：“什么呀，这怎么是我们家？”
　　韩子辰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扶着她下了车，苏苏身上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也没有抗拒。等她看清楚了，才认出这是他们的新家，顿时有些赧然。她站在门口，看妈妈把车子调了头，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她觉得妈妈似乎对她微笑了一下，又或许是她看错了。

　　进了房子，她忽然觉得紧张起来，不等韩子辰开口就摇摇晃晃地说：“我先去洗澡。”她觉得醉意还残留着，身上有淡淡的酒精味，温热的水冲在身体上，才觉得清醒一点。从浴室出来，韩子辰正站在门边看手机，听见动静，抬头看了她一眼。
　　室内灯光暗暗的，他的眼睛却好像很亮，她盯着他手中的手机看了一下，轻轻说：“你去洗吧。”“嗯，”他利落地把手机往柜子上一放，就去隔壁拿睡衣。苏苏从他身边走过去，在床沿坐了一会儿，忽然觉得累极，头发没有干就躺下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到床的另一边陷下去一点，她紧紧闭着眼睛，本能地绷紧了身子。她感觉到他向她靠过来了，身上是清新的沐浴露香味。当他的双臂在她的腰侧慢慢收紧的时候，她在心里悄悄地说：无论他对我怎么样，我永远都是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