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川》狮子的太阳

7、仙丹雷劫

　　柔川应下玉渊回修剑道一事，只是她绝不拿剑，于是便将玉渊回托付给了洛银。

　　玉渊回不敢问柔川太多的事，幸而洛银是个极好说话，且极爱说话的，不止每日来云锁之下接他，晚上还会把他送回来，只是她从不进众生殿。

　　玉渊回问她时，她说：“那里担的责任太大，像我这样微末的小仙，会被压死的。”

　　那时柔川站在殿外，将洛银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众生殿的责任在天下众生，可她并不爱众生。

　　况且有些事情并不是她牺牲自己就可以阻止的，还需要牺牲很多很多的生命。

　　她并不愿做这个握剑的人。

　　但是谁也没给她选择的机会。

　　洛银对玉渊回很上心，栾珩觉得她见色起意，洛银觉得栾珩管得太宽，于是两人当着众多新弟子的面打了起来。

　　打得灵渊天宫上空风云变幻灵气暴动，刚入门的弟子们被太蘅长老护在身后，一窥仙人之战。

　　因打得太狠，惊动了太玄长老，太玄长老十分愤怒地把两人抓了回去，正好无人去追堕仙踪迹，就把他两个丢出青陵山，不找到线索就别回来了。

　　玉渊回就这样落了单，没了洛银送他回众生殿，他又还御不稳剑，只怕是要走上个三天三夜了。

　　小白泽兽窝在他的怀里，睡得不大安稳。

　　夜里星辰明亮，照得整个青陵山都清晰可见，甚至连深渊都没有那么幽深恐怖了。

　　玉渊回顺着大剑深渊慢慢往上爬，要走完那一段没有走完的路。

　　青陵山的夜晚很寂静，可是洛银师叔和他说，曾经的青陵山并没有昼夜之分。

　　那时候整个灵渊天宫都浮在云海之中，黄金阙紫宸宫，祥云聚散天水自流，灵光普照日夜无分。

　　然后十年前，整个灵渊天宫砸了下来，天地失色，众生惶惶，灭世之祸降临人间。

　　灾祸来临得毫无预兆，乌云一聚，天雷一响，顷刻间天崩地裂山河倒流。

　　那段往事太过惨烈，洛银师叔不敢细细回忆，只是指着众生殿告诉他：“如果没有那四条云锁，灵渊天宫就是那个样子的。”

　　玉渊回遥看众生殿，好似还能看到他师尊端坐大方剑下，周身金光环绕，垂目独坐，心无外物。

　　可能也不会想到他这个做徒弟的刚刚失去了代课师父。

　　安静寂寥的青陵山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周遭一切都陷入了静止，小白泽不安地扭动着，这是这两日来它第二次不安了，一个劲地往玉渊回怀里钻，好似感觉到了什么危险一样。

　　玉渊回加快了往上走的速度，他是半仙之体，饭还是要吃的，但是比起寻常人要更抗饿些，之前差点饿死纯粹就是因为身体太虚弱，如今不过几日便已大好，可见那一场罪并不算白受。

　　在他已经很靠近众生殿的那个晚上，将夜晚照得如同白日一样的星辰忽然失去了踪迹。

　　前一刻尚且漫天星辰，下一瞬便陷入昏暗。

　　对岸众仙门里立刻传出几声如释重负的叹息：“不过就是说了两句夜里星辰太暗了些，那司暮君也实在太过小气，竟连着数日搞得那么亮，叫我差点分不清白天晚上。”

　　“谁说不是呢？总算他的气是消下去了，不然这得到什么时候去。”

　　忽而一仙惊诧道：“不对！不对！不是司暮君！快快结阵御敌，是天劫！灭世天劫又来了！”

　　整个青陵山静默了一瞬，紧接着大剑深渊两侧灵光阵阵，无数仙人御剑而起，各仙府上空也浮起一个又一个的剑阵。

　　光影交错照得青陵山再次亮起来，和天际雷光相得益彰。

　　天空阴沉得像是大剑深渊一样，隐约还能看见雷劫正在黑云背后酝酿，忽而一道电光乍开，似是天空又一次撕裂一般，叫众仙心口一滞，仿佛身回十年前，那场灾难降临的时候。

　　银白电光一闪，一道巨大的雷电声轰然响起，紫色雷电直直冲着青陵山而来，速度之快，声才响雷也至。

　　冲天而起的无数剑阵根本连一瞬都没能拦得住，顷刻间便被天雷冲散，马上便要砸到小瑶台。

　　众生殿与灵渊天宫飞出两道光影，天雷才要压下，两道气势可与之相抗的气息立刻在小瑶台上方散开。

　　一道金光，一道青光，硬生生抗住了那道一路破开众仙剑阵的天雷。

　　紫电与青金两色光阵一触即散，紧接着黑云里又传来更大的雷声，一声接一声捶打在众仙心上，有一种无力感开始蔓延。

　　他们就算拼上性命也无法与天道抗衡，这个世间最有能力的人全都已经牺牲在了十年前，这才换来了这十年的时间。

　　可是他们清理那场战斗留下来的黑气就用了整整十年。

　　今日这道天雷落下，他们却再也没有无数仙君共同抵抗了。

　　难道真的便只剩下引颈就戮一条路了不成？

　　小瑶台上，池清池正全力维护着近乎暴走的炼丹炉，柔川与无尘仙君一左一右落在她身侧。

　　池清池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柔川仙君，无尘仙君，我是不是闯了大祸了？”

　　她方才看得清楚，这天雷就是冲着她来的，说得更准确一点，应该是冲着她的炼丹炉来的。

　　传说以上古妖兽内丹为药，能炼制成仙丹药，她得了玄焰金猊的内丹之后就没能忍得住开炉炼药。

　　可是传说里也没说成丹会引来天雷啊。

　　池清池尚未来得及解释些什么第二道天雷已经压至头顶，无尘仙君长剑横扫，强接这一道天雷，直接把它扔进了大剑深渊里。

　　深渊受到攻击，立刻发出一阵怒吼，暴动的气息搅得两侧高山震动，看起来更像是灭世了。

　　柔川不太赞成的看了眼无尘仙君，凌空飞起独自迎接下一道天雷，无数金光自她袖中飞出，将越发暴躁的天雷团团裹住，不断收拢，最后凝聚成一个掌心大小的金紫色圆球，隐约还能看到球上闪起几道银色闪电。

　　柔川将天雷给收起来了。

　　无处仙君无语地看着柔川，并不觉得她的解决办法比自己的好。

　　“完了完了，丹炉要炸了！”池清池大叫着，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回这颗仙丹和之前的大有不同，她必不能全身而退。

　　丹炉一副要炸又炸不开的样子，看得池清池内心一阵惶恐，倒不如它直接炸了来得干脆。

　　柔川道：“退开。”

　　池清池道：“我不能放手，否则丹未成而炸，其中蕴含的能量，只怕是会将这半座青陵山一起炸没了。”

　　无尘仙君道：“如何成丹？”

　　池清池道：“大概就是让天雷劈一下。”

　　她说着第四道天雷已经落下，池清池笑了一下，看来她注定是要死在炸炉上了，只盼着真能炼出这枚蕴含天地能量的仙丹来，倒也不枉她搭上这条命。

　　无尘仙君和柔川立刻靠近池清池，几乎只在瞬间，便有无数光阵生成，一层一层将池清池围住，那道天雷终于落在了它想要落下的地方。

　　一阵惊天动地的震动之后，整个小瑶台连带附近数个仙门齐齐被毁得一塌糊涂。

　　太玄长老终于绕路赶至，冲着一片废墟撕心裂肺地喊道：“无尘仙君！柔川仙君！”

　　黑云在这一刻散去，天空明亮如初。

　　星辰淡去，太阳自东方冒出一个头来，天边难得出现了一片彩霞，好似刚刚发生的事只是老天和他们开了一个玩笑而已。

　　若非小瑶台的惨状，谁也不敢相信就在这短短半刻不到的时间内他们再一次经历了来自灭世的威胁。

　　云消雾散，小瑶台的废墟之上无尘仙君和柔川仍旧矗立着，一个落在地上，一个虚浮空中，他们中间是小瑶台的那位炸炉仙子，她跪在地上正抬头仰望着半空中的仙丹。

　　这是她迄今为止炼的最强的一枚仙丹，强到差点毁天灭地，她一时也不敢想象这枚仙丹究竟蕴含了多大的能量，她甚至已经不敢伸手去拿那枚自己炼出来的仙丹。

　　不必去看，她也知道自己这次是闯了大祸了，整个青陵山的仙门全部都被惊动，两位仙君同时出手才让她保住小命。

　　更重要的是，这场天雷让所有人都深刻地感受到他们和天道之间的差距。

　　在柔川仙君预言的下一次灭世里，他们一定无法再次逃过一劫。

　　引来大动乱的仙丹浮在池清池身前，早已不见了出炉前的暴动，莹白如玉的仙丹散发着浓郁的仙气，让躁动不安的青陵山众仙全都镇静下来。

　　灭世天劫没有来，这只是一场天雷而已。

　　劫后余生的仙人们三三两两的散去，却没有了往日斗嘴的轻松氛围。

　　太玄长老见让他操碎了心的两位仙君总算全须全尾的活着，终于把心咽回了肚子里，又开始操心起小瑶台和旁边几个仙门的善后事宜来。

　　柔川看也没她什么事了，转身回众生殿去，无尘仙君跟在她身后从众生殿借道回去灵渊天宫。

　　无尘仙君一言不发地走向云锁，柔川正往众生殿内走去，她道：“你感受到了吗？”

　　无尘仙君没有回答，飘身而起踏着云锁离开了众生殿。

　　柔川扭头去看三司台的方向，不知道那位又看到了什么。

　　三司台，司暮忙了一晚上，大清早的还被迫加班，陪着司晨善后，而司晨认为此事夜间生清晨止，应该算是司暮的分内事才对。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重新检查有没有什么被忽略的细节。

　　司天还是面朝黑暗而坐，灰白长发散落在台阶上，和柔川那日见时并没有什么差别。

　　“我看到了天。”

　　司暮打着哈欠，“我也看到了，那黑云密布的，看着就叫人心慌。”

　　司天道：“我看到了真正的天。”

　　而不是如今这个由三司台一手打造的虚假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