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川》狮子的太阳

52、恐惧的事

　　在忶忶被抓住的瞬间，青陵山满山的人都从恐惧之中走了出来，可有些事情已经成为事实。

　　比如说死亡。

　　死亡是这场动乱里唯一无法挽回的事情。

　　在忶忶的影响下，一切事情都朝着他们最恐惧的方向走去，无倾最害怕的是救不回无攸，然后无攸就真的没有救回来。

　　而无倾自己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无攸就死在了他眼前。

　　这才是真正的来自忶忶的力量，哪怕被饕餮封印了上百年之久，才一面世，依旧能爆发出这样大的能量，整个青陵山所有生灵都无一幸免。

　　柔川远远看向众生殿，云海之中的众生殿像是没有受到这一场又一场震动的影响，仍旧稳稳地立在大剑深渊之上。

　　玉渊回已经不在那里了。

　　可是现在她已不能回头，一切纷杂的情绪都将被她摒弃，包括玉渊回。

　　忶忶抬着云心的脸，对着柔川道：“我是云心啊，仙尊。”

　　柔川丝毫不惧地看着忶忶的眼睛，她眼中激荡的情绪褪去，只剩下了无情无欲：“你不是。”

　　忶忶大笑起来：“饕餮是云心，我也是云心，仙尊确定自己带回来的只是饕餮吗？”

　　“你不是她。”柔川坚持。

　　“怎么会不是呢？”忶忶道，“她吃了我，以为自己会炼化我，实际上只有她在被我同化。”

　　“仙尊好好想想，你遇见饕餮的时候，她是不是已经有了我的习性，还学会了我的本事。”忶忶笑道，“她倒是聪明，居然利用我蛊惑人心的本事，搞出这么一招来，这可比我一个一个去欺骗人简单多了，这满山的人心实在叫我兴奋啊！”

　　忶忶瞪着眼睛看柔川，眼里尽是贪婪：“我好饿啊，仙尊。”

　　“住口。”柔川道。

　　忶忶又笑起来，而后又变得阴沉沉的，她好像也被那只胆大包天到什么都敢吃的饕餮同化了。

　　幸而如今饕餮已经死了，云心只能是她。

　　忶忶浑然不怕自己的咽喉还落在柔川手里，反正没人能杀死她，哪怕是眼前这个仙尊也不行。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柔川道。

　　忶忶皱起眉头，这人什么毛病？她朝柔川眼睛深处看去，看到了漫无边际的黑，顿时觉得有些无趣，这人也怕灭世天劫，就这还有什么好问的。

　　忶忶漫不经心地看着，仍旧是一片黑暗，却忽然叫她生出些毛骨悚然的感觉来，不对，这不一样，忶忶立刻封闭心眼两视，免得被这黑暗吞没。

　　她没记错的话，上回在真玄镜里，这位仙尊看到的是真玄镜里那个法座，可是她后来如常的起来了，那个法座没有影响到她半分，而此时她从她眼睛里看到的只有黑暗。

　　一般来说，人恐惧的事情的确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生改变，但是说到最恐惧的事，大部分时候，根本不会改变，尤其是像柔川这样已经成为仙君的仙人。

　　那么这片黑暗是什么？和她理解的黑暗是一样的吗？与那个法座又是什么关系？

　　她惊恐地收回目光，心有余悸地道：“我回答了，你就放了我吗？”

　　柔川道：“答对了就放。”

　　忶忶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想要再看一看，但是柔川已经封闭自己，没有她的允许她已经不可能再看到她心底深处的东西。

　　忶忶只觉得缠在自己脖子上的金光越来越紧，虽说她不会死，但并不代表不会难受，窒息的感觉她还是会有的，她拼命抬起头，想要挣扎出些许缝隙来，她指着天上已经显了行迹的裂缝，根本说不出话来。

　　她想说这位仙尊先别急着收拾她了，先收拾收拾天上的残局吧。

　　不知柔川是不是听到了她内心的呼喊，金光竟然真的松了些，能让她正常的呼吸。

　　“我看不到你的恐惧。”忶忶急忙道，“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的，只有一片黑暗。”

　　柔川没说她看到的对还是不对，而是接着问：“什么样的黑暗？”

　　忶忶看着天际即将涌出的黑气，心里一片慌乱，只能凭着直觉道：“和这些黑气不一样，你的黑暗，来自记忆。”

　　那是一片不能被触碰的禁忌，她只看了一眼便觉得灵魂都被灼伤，那究竟是怎样一段记忆，才会让人觉得比眼前的灭世天劫更加恐怖。

　　记忆？她的东西，却又不完全属于她。

　　难道眼前这一切并非她最恐惧的事情，哪怕是她这个决定失败带来的后果也比不上那段记忆带给她的恐惧吗？

　　柔川不再纠结这件事，转而问道：“如果世界毁灭，你会不会消失？”

　　忶忶仍旧有几分困难地呼吸着，道：“这谁知道，这世界又没真的毁灭过。”

　　“是吗？”柔川不咸不淡地道。

　　忶忶顿住，这位仙尊不会为了试试她会不会死在灭世里，而让这个世界毁灭吧？她急道：“仙尊，柔川仙君，您冷静！我觉得这世界还有救，要不你再努力努力。”

　　毕竟她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死在灭世天劫里。

　　忶忶是个极识时务的妖，她并不想迎接灭世，如果眼前这个已经挡住过一次灭世天劫的仙尊，愿意再一次挡住劫难，她也不介意拼上半条命好好探究下她心底深处最恐惧的事。

　　不过她觉得这件事很危险，能不做还是不要做了。

　　可是这位仙尊似乎和她杠上了，宁愿在这里抓着她，也不去管管那道马上就要裂开的裂缝。

　　剑都掉下来了，她怎么还没有动作？

　　柔川道：“你居然也会害怕这天劫。”

　　“灭世天劫之下，岂会有生灵不恐惧。”忶忶沉声道，“我是天生地养的妖物，对于灭世的恐惧更胜于其他任何一种生灵。”

　　“可是仙尊。”忶忶严肃道，“现在好像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柔川侧头看着忶忶，道：“也是。”

　　困着忶忶的金光生出一条金色的锁链来，柔川顺手把她锁在了大方剑上，忶忶挣扎了下，发现压根就挣不开，不得不相信自己是真的栽在这位仙尊手里了。

　　她能轻易困住自己，而自己却根本奈何不得她。

　　天上的大口撕裂得越来越大，黑气争先恐后地冲着地面冲来，地下的黑气也如喷发一般涌向更高处，等到他们相遇，这个世界就要彻底被黑暗吞噬。

　　密海里的老玄武浮上海面，伸出头来看着天上那道裂缝，发出了一声悲哀的叹息，海底也生出了许多裂缝，它想要到青陵山去求救，可是青陵山已经封闭，天上那道裂缝也再次裂开，那把金色的剑也没了踪影，难道真的走到尽头了吗？

　　玄武仰头咆哮，这一次，连那位曾经是神的妖王也无法再庇护他们，他们将眼睁睁看着灭世降临。

　　忽而海面上来了一道御剑的身影，一身洁白无暇的灵衣不染半分尘埃，他问玄武：“可知青陵山何时封闭？”

　　玄武摇了摇头，它在海底拆东墙补西墙，补无可补时才想要到青陵山去求助，所以它出来的时候，青陵山已经封住了，它也不知究竟是何时封的山。

　　无尘仙君御剑而立，这不是青陵山的封山大阵，他没有法门，一时也进不得。

　　他本去往白国，可是成秀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了一群修炼了换仙官的凡人在，他不愈多管这些凡人，总归过不了多久，他们找不到仙人，也都是要死的。

　　成秀不在白国，他几乎立刻就肯定，这人往青陵山来了，又匆匆赶回来。

　　沿路看到了无数裂缝黑气，根本挡不住，柔川预言中的灭世天劫时隔短短十一年便又到来了。

　　玄武问道：“这位仙人可是灵渊天宫无尘仙君。”

　　无尘仙君点了下头，玄武又道：“密海极西之处与贵府大剑深渊相连，当初被柔川仙君以大量法阵结界封闭，又有一股奇异的灵力守护，才得以挡住，但这几日来大剑深渊几番动乱，法阵结界有所松动，灵气也有些薄弱，或可从此处进入。但是大剑深渊之险，无尘仙君必然比我更加清楚，走与不走，仙君自行决定罢。”

　　玄武沉了下去，立刻又浮了上来，道：“仙君若见到了柔川仙君，请替老朽说一声，我等未曾沉睡。”

　　它没等无尘仙君的回答，便彻底沉进了大海里，青陵山的封闭给了它一点灵感，它要将海底有些灵气的小家伙们吞进肚子里去，若能捱过这一劫，这些小家伙们在它这数万年的身躯护持之下，也许能得一条生路。

　　无尘仙君立了一会儿，看着扩散得越来越大的裂缝并没有丝毫被遏制的模样，便拨开海水，落入其中。

　　海底不再是幽静的蓝色，而是掺杂了黑色的蓝，而且越往下越接近黑色。

　　大剑深渊从一开始被叫做灵渊的时候就是禁地。

　　无尘仙君摔下去过一次，深刻地知道那是一个有多危险的地方，他应对天上那道裂缝的时候尚且没有九死一生，那一摔下去，却差点真的没了性命，甚至连最后是怎么离开深渊的他都不清楚。

　　柔川将他拦在青陵山之外，就是在她自己和他之间选择了让其中一个人活下去，甚至为了不让他一开始就发现她的目的，连太蘅长老那些金贵的新弟子们都全部留在了青陵山上。

　　她要做些什么。

　　无尘仙君知道她要做些什么，但是并没有确切的知道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空虚的白国让他反应过来，她把人都引到青陵山去了，成与不成，她都要把这些作乱的堕仙全都留在青陵山。

　　无尘仙君脸色僵硬，他的师尊师叔师兄师姐们把他留下也就罢了，这个后来的小丫头竟然也敢做主把他留下，真当他这几百年的仙君是白做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