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川》狮子的太阳

4、半仙之躯

　　柔川跑得飞快，等到了众生殿外才反应过来，她跟着跑什么，这事跟她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不过跑都跑了，眼下也不能再跑回去，大仙鹤跟在她脚边一蹦一跳，柔川威胁它：“你爪子脏了，不许进殿。”

　　大仙鹤单脚顿住，怪叫一声飞走了。

　　柔川终是得了片刻喘息，这里离众生殿已经很近了，没有哪个仙门搬到这里来落脚，十分清静。

　　往日连鸟毛都看不见的地方今日却多了两个人，一个竖着一个横着。

　　池清池抱着一个宝盒试探着动了动云锁，云锁毫无反应，她整个人都还没有云锁宽，凭她的力量想要晃动云锁实在有些不可能。

　　于是池清池气沉丹田扬声大吼：“柔川仙君！小瑶台池清池拜见，请仙尊一见！”

　　她的声音晃晃悠悠穿过大剑深渊，被剿杀得什么都不剩，看来吼是没有用的。

　　池清池想了想，取出一个炼丹炉来，打算在众生殿旁边炸它一个炉子，想必这样柔川仙君也就能听见了，只是这回一定要保护好这个可怜的少年，别再被她炸一回了。

　　柔川轻咳了一声，免得池清池真的在这里炸一个炉子。

　　谁知池清池好似没有听到一样，自顾自地引了真火点了丹炉，然后开始往里头加了许多仙草，聚精会神的炼起仙丹来。

　　因为赶时间，她没炼太麻烦的仙药，就炼了个补血益气的补气仙丹，正适合这个少年用。

　　没多久丹炉就开始皲裂，池清池已经有经验了，这是要成丹的前兆，连忙召出剑来，将她和少年护在一起。

　　谁知那丹炉竟然没炸开，好似在它要爆炸的瞬间就被一道金光包裹住了。

　　池清池这才想起来往四周看去，就见不知来了多久的柔川仙君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信手一招，那团金光就朝她飞去，金光一路散开，炼丹炉化作碎片落下，只剩下一枚晶莹剔透的仙丹缓缓停在柔川身前，的确是上好的丹药。

　　池清池干笑：“柔川仙君，你没在众生殿啊？”

　　柔川问：“你有何事？”

　　池清池有些赧然：“之前那一声爆炸声，不知仙尊听到没有？”

　　柔川点头，将仙丹推回池清池身前，池清池又道：“那个……小仙受仙尊所托，救治这个掉下深渊的少年，今日本已经好了，谁知……谁知我今日炼了一枚破镜仙丹，动静闹得稍微大了点，炸了大半个小瑶台，新来的师弟师妹跑得快没伤着，唯这位少年被炸炉所伤，我……我心甚愧，唯恐再伤了他，故来向仙君讨个示下，如今小瑶台尚待修缮，一时无处安置这个少年，便想着众生殿这样大，多他一个也放得下。”

　　池清池又抬了抬手里的宝盒，道：“我如今所存仙丹尽数赠与他，算是我的赔罪，还有今日所成的破镜仙丹也给他，来日他若能用得上，也不枉今日受此一劫。”

　　柔川道：“破镜仙丹得之不易，你就这样给了？”

　　池清池道：“说来也是我不好，这少年若非被炸这一回，已是仙人之躯，如今却只剩半仙之躯，往后仙途比起旁人来更要困难重重，终是我的过失。”

　　柔川道：“他是仙人之躯？”

　　“一开始不是。”池清池道，“只是因他跌落大剑深渊，为深渊之气所伤，寒邪入骨，死气侵入血肉，唯心府尚存一丝活气，我以唤灵之术叫醒他的灵魂，剥离血肉白骨，只剩灵魄犹存，又聚灵为骨，取仙药之精为血，重塑他的体魄，再辅以三烛仙草、聚灵仙丹等仙药令其快速生长，在灵魂消散之前长出一副新的身躯来，他重新长出来的身体与灵魂相适应之后竟然开始自行吸收灵气，于是便塑成仙身，若非如此，今日这一炸，只怕会要了他的命。”

　　柔川听呆了一瞬，这位小瑶台仙子的胆子和本事一样大，不止敢剥离灵魂，还能给个凡人塑仙躯。

　　池清池叹道：“我也不知他这是幸还是不幸？明明已经历经常人甚至于仙人都未必能忍的疼痛，也塑成仙身，谁知我这炉子一炸，竟又将他炸成半仙之躯，我实在无颜再见他，终是我的过错。”

　　柔川听了池清池这样说，才知道这几日竟已发生了这么多事，再去看那横躺着的少年，当年在大剑深渊之下，她也感受过一次剥离灵魂的痛楚，不过也只是瞬间而已，而这个少年却硬生生挺了三四日之久，不知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他熬过来的。

　　“那便留在众生殿罢。”

　　池清池忙将刚炼制的仙丹也放进宝盒里，将人和宝盒一起递给柔川。

　　柔川有些为难，她刚刚气走了大仙鹤，便只得使唤两只小仙鹤出来抬人。

　　小仙鹤还不大会干活，驮着人颤颤巍巍的从云锁之上飞过，池清池担心那少年再掉下去一次，那时就算是柔川仙君立时就能把人救上来，她只怕也没把握再救他一回了。

　　柔川道：“劳你费心这几日，我赠你一物，当是谢礼。”

　　池清池道：“能为仙尊分忧，是小仙之幸，岂敢贪图谢礼。”

　　柔川不语，灵气骤然汇聚在她身旁，浓郁得似乎可以抓在手中。

　　凝灵成符！

　　池清池怔怔地看着柔川，便是从前也没有哪位仙君能做到她这一步，可她入仙道才十年啊，若她早生百年，那十年前那场大战就未必会有那么惨烈了。

　　数百金色光符环绕在柔川周围，灵随心动，金色光符上逐渐显出一个复杂的纹路来。

　　柔川画完最后一笔，这些金色符咒便团团化作一枚枚金珠，全部聚拢在池清池眼前。

　　池清池大睁着眼睛，前几日里她远远看过柔川画符成阵，数千数万随手而来，远观与近看还是有些不同的，远观的震撼远不及这样近距离的观看。

　　柔川道：“此符名曰金光阵，炸炉之时你将它扔出，周围的人就不会被炸炉的灵力波动而伤。”

　　池清池原本还想着不能收的，只是柔川仙君送礼正正好送到她心上，于是也顾不得矜持，欢喜地收下了，又问：“仙尊可有想要的仙丹？只要小仙能炼出来，便绝不推辞。”

　　柔川道：“没有。”又道：“你师尊刚刚已经回去了。”

　　池清池的笑容僵在脸上，是了，她师尊还不知道她把小瑶台给炸了。

　　池清池问道：“未知今日之争究竟是战还是不战？”

　　柔川道：“要杀。”

　　池清池松了口气，总算这事是她师尊所愿，想来她的怒火可能会小一些。

　　池清池心有戚戚地回去了，柔川也进了众生殿。

　　两个小仙鹤把人放在殿外，没敢将人放进去，毕竟他们这个骄矜的主人是连无尘仙君都嫌弃的人。

　　柔川这才看清了这个少年的脸，薄唇剑眉，眉心微蹙，似乎在忍耐着些什么，根据池清池的话来说，应该是在忍疼，灵魂之痛本就比身体之痛要来得厉害。

　　柔川捡起少年和宝盒，将人拎进了殿内。

　　她站在殿里，一时拿不定主意要把人放在哪里。

　　她这众生殿大是大，就是略显空旷。

　　除了几根必要的柱子，这里头什么也没有。

　　躺的坐的靠的倚的统统都没有，这要是把人放在地上，那还不如放在外头，好歹还有云海为床为被，总好过睡在硌人的玉石上。

　　柔川回想着很久之前，她还是人的时候曾躺过的床榻，照着模样复刻了一张出来，将少年安置了，池清池赠他的宝盒也放在他旁边。

　　两只小仙鹤对这个陌生的少年很感兴趣，围着他上上下下的转，柔川看了一会儿，隐约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抬手画了一个通灵阵，果然见这少年周身气运被束缚住了，被一股浅得很容易被忽略的细线牵制。

　　柔川顺着这道枷锁追出殿外，这股细线远远没入灵渊天宫的某处，那里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今夜的月亮和星辰的确是稍微暗了点。

　　左右也无事，柔川便顺着指引一路追去，到了地方才发觉这里是灵渊天宫新入门弟子的住所。

　　抢夺那少年气运的竟是近几日才求仙而来的人，可是这个人已经能使用剥夺旁人气运的法术了，所以他究竟是为什么才来的灵渊天宫呢？

　　柔川站在门外，开始思考这件事究竟和自己有多少关系。

　　首先，那个少年是在求仙路上被误扇下大剑深渊的，当日的情况那是不能不救的，其他人下不去，那就只能她去救，不管他是死是活她都不能不下去，毕竟那么多求仙之人都看着。

　　人是救上来了，还有半口气，小瑶台的弟子挺身而出接下了继续救人的重担，然后在把人救活之后又一炉子收回去半条命。

　　紧接着就是她发现这个少年被人借走了气运，一路追到这里。

　　而这里是灵渊天宫新弟子的住所。

　　关于那个少年的气运和这个新弟子的目的，说到底，好像和她并没有多少关系。

　　果然是一个人待得久了吗？什么事都能引起她的兴趣不成。

　　忽而有道门打开了，一个小男孩从屋子里走出来，那细线的尽头不在他身上，而在他身后的屋子里。

　　柔川在这一瞬间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这些反常原来事出有因。

　　“你……”柔川本想问你是谁，最后问出口却是：“你叫什么名字？”

　　“弟子无倾，见过仙尊。”

　　柔川道：“无倾，原来是叫无倾吗？”

　　无倾隔得有些远，没有听清柔川说的话，便又道：“仙尊深夜至此，可是有事？”

　　柔川道：“你……可愿入我师门？吾可代师收徒。”

　　无倾躬身谢道：“弟子已入灵渊天宫无尘仙君门下，并无意更换师门。”

　　“是吗？”柔川渐渐皱起眉头，道：“你可知我是谁？”

　　无倾神色未变：“众生殿，柔川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