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川》狮子的太阳

2、大剑深渊

　　遮天蔽日的黑红二色缠绕在长仙台上空，从来没有谁变成堕仙的时候引起这样大的动静。

　　堕仙也是仙。

　　他们有时也会自称为魔，可是魔已经在这个世上消失很久了，根据一些久远的记载来看，魔与天地同生，其形诡谲，而眼前这些堕仙，在外观上甚至和普通的仙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他们所散发的气息总会让人有阴郁之感。

　　与其称之为魔，倒不如说是邪更为贴切。

　　太玄长老看无尘仙君是真的不打算管封泪，他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封泪再一次毁了青陵山，这里可还埋葬着各家仙门牺牲在封天之战里的仙人的尸骨。

　　其余诸位掌门也和太玄长老一样的想法，众人心有默契，同时朝着封泪出手。

　　封泪大笑着来接，两股撼动天地的力量乍然相接，引得长仙台都跟着震动起来，还在爬山的人已经不敢乱动了，皆寻了可靠的地方躲住。

　　封泪对于自己闹腾出来的动乱还算满意，忽然听到有人大声喊道：“那剑要掉下来了！”

　　他立刻抬头看去，众生殿之上，大方剑正在极其缓慢地往下掉，他已经能看见透过剑身缝隙里溢出来的黑气。

　　那是一种极其恐怖的东西，一旦沾染便会被吞噬殆尽，对峙的仙人们脸色各异，但是有一种情绪是共通的。

　　恐惧。

　　封印松动，青陵山也跟着震荡起来，好似天要塌地要裂，一如十年之前那场灭世之祸一样，恐惧不断涌入每个人心里，已经有太多的人死去，也许下一个就会是他们其中的一个。

　　而现在已经没有三千仙人再挡在那道裂缝之前。

　　柔川仙君曾说过大方剑会落下，天会塌地会裂，灭世仍旧会到来。

　　可是这才不过十年而已。

　　无尘仙君踏剑而起，众仙也顾不得封泪在侧，正纷纷御剑要往众生殿而去，却在此时听得一声鹤唳，顿时便如拨云见日，压在头顶的恐惧立刻消散。

　　众生殿上飞出一道身影，身披彩霞，足踏仙鹤，隔得那么远好似也能听到她身上环佩相击发出的清脆声，声音轻灵透彻，直击人心，叫人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那是谁？”

　　洛银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众生殿，不期然听见那个一直在不停往上走的少年出声。

　　“咦？你不走了？”

　　少年仰望着那个凌空而立的身影，只见漫天金光自她袖中挥洒而出，千万符咒凝结成一个偌大的阵印，金色光阵朝着落下的大方剑而去，悍然撞上剑柄，而后推着它再一次深深扎根进无垠天际。

　　“那是谁？”少年又问。

　　洛银也看着天上那道亮丽的背影，语气里带着莫名的哀伤：“那是众生殿之主，柔川仙君。”

　　天与地在符阵隐入天际之时同时停止震动，一切又恢复平静，仙鹤之上的仙人转身往长仙台看去，所有人不由屏住呼吸，一道微微喑哑的声音自众生殿上方扩散：“打架归打架，别动我封印。”

　　封泪周身气息一滞，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踏着赤金乌往后退去，就在这一瞬间，柔川仙君已至长仙台上空，右手一挥，又是数道金光飞出，每一道金光都落在了堕仙身上。

　　于是逃得快的人就近距离的观赏了一场血色烟花，心中畏惧更甚。

　　就在刚刚他们将将逃过了一场滔天大祸，虽然这祸事八成就是他们惹出来的。

　　然后又被柔川仙君明目张胆的恐吓。

　　赤金乌硕大的眼睛里盛满了恐惧，凝成实质流了出来，不必封泪吩咐，它的躯体猛然暴涨，较之之前大出几倍的翅膀快速地挥动着逃离，细看去还有些颤抖。

　　其他堕仙们跑得快，柔川和无尘仙君都没有要追的意思。

　　大仙鹤姗姗来迟，紧赶慢赶赶到柔川足下，尽职尽责的驮着主人。

　　柔川朝着无尘仙君颔首：“师叔。”

　　无尘受了她的礼，又对着太玄长老道：“继续。”

　　哪怕是如太玄长老一般饱受过摧残的人也忍不住犯嘀咕：长仙台都快被打废了，还继续呢？

　　但是他虽然偶尔敢驳一驳无尘仙君，却从来不敢对柔川有任何违逆，看柔川也没有异议，便只能苦哈哈地去安排试炼继续。

　　柔川原本打了个招呼就要走，却又见一个跌跌撞撞的人朝长仙台飞来，是个女仙。

　　洛银还不及落地就已经嚷嚷起来：“师尊师尊，有人掉到深渊里去了。”

　　长仙台一片哗然，大剑深渊是连他们也不敢轻易试探的地方，当日大方剑剑身掉落之后，深渊上空便有犹如天上那道裂缝一样，充满了会将一切事物绞杀粉碎的力量。

　　除了柔川仙君，没有谁能来去自如。

　　无尘仙君立刻道：“带路。”

　　洛银也来不及想她师尊能不能下深渊去，但是只要一想到那个少年美人有可能就这样死在大剑深渊里，她就觉得自己被难过裹得密不透风，可能要师尊抱抱才能减轻，但是她师尊明显不会抱她。

　　栾珩问：“怎么掉下去的？”

　　洛银道：“都怪那只大傻鸟，没事变那么大作甚？它那翅膀一挥，就把那小美人给扇过去了，我急急去追，却也只抓住了他一只衣袖，眼睁睁看着他掉了下去，可心疼死我了。”

　　众仙一阵沉默，这大傻鸟为什么变大他们都知道。

　　明显是被柔川仙君吓的。

　　洛银御剑在前，没看到背后的眼神官司，又骂骂咧咧地说了两句，然后被栾珩一把掌给打哑了，洛银差点被他打下飞剑去，只现在急着去救人，这帐先放放，容后再算。

　　众仙对着洛银所指的地方面面相觑，倒不是他们不想救人，问题这会子连根头发丝都看不见了，他们又下不去，想救也无能为力。

　　众仙人尚在思考如何施救，柔川已自仙鹤之上跳下，垂直落下大剑深渊。

　　洛银惊呼：“柔川仙君怎么掉下去了？”

　　栾珩无奈扶额，已经不想制止她犯蠢了。

　　洛银反应过来，只能干笑两声：“哈哈。”

　　她观察了下师尊和师兄的脸色，非常干脆地躲在了师尊身后，对栾珩的无奈视而不见。

　　幸而她师尊话十分的少，从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她，且自来很少管教他们，于是她便自由发挥的长成了这副模样。

　　所以这也不能完全怪她。

　　她安顿好自己便又开始担心起柔川仙君和那个少年来，大剑深渊之下究竟是什么样子，她心里大概有数，这样掉下去只怕会尸骨无存。

　　而柔川仙君……

　　只盼着她不要因此而受伤罢。

　　柔川径直跳下深渊，越往下越是黑暗，隐约还能听见呜咽的风声，以及某些令人胆寒的气息。

　　玉渊回……

　　渊回……

　　一道声音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不断地挤进耳朵里，挤进心里。

　　玉渊回？

　　是谁？是我吗？

　　少年拼命睁开眼睛，只见一道金光破开黑暗朝他而来，他又听见了那金玉碰撞的清脆声。

　　只一眼他便再度失去了知觉。

　　柔川左手结印立在心前，周身金光符咒环绕，形成一个金光阵将她护在其中，她急速落在已经不成人形的少年身前，掌心往上一抬阻住少年下落的趋势，令他横悬在虚空里。

　　柔川单足点立在空中，简单探查了一番，不由眉头紧锁。

　　筋骨寸断，脏腑俱伤，肉身损毁，只有刚刚睁开的一双眼睛尚且完好无损。

　　少年横悬在柔川身前，暴露在外那颗鲜红的心还在轻微跳动，像是不甘就此死去。

　　柔川在救与不救之间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带着这具破损的身体离开了这片虚无的黑暗。

　　自柔川落下到她归来只是片刻的时间，深渊之上的众仙人却觉得好似过去了一百年之久。柔川跳下去的时候不觉，等连她的影子都看不见的时候他们才回过神来，若是柔川仙君有所损伤，便是此方天地之大不幸。

　　这世间一切希望已全部寄于柔川仙君一身，她是他们惶恐之中唯一的安慰。

　　柔川虚托着血肉模糊的少年，将众仙扫过一遍，问：“谁可救治？”

　　大仙鹤赶忙飞到柔川足下，柔川却不落下，离仙鹤洁白的羽毛尚有一拳之距。

　　众人瞧见了那人的惨状，皆有些心有戚戚，他们修仙道一途，本该看淡生死，只是自来少见这样血淋淋的样子，多少有些不忍。

　　要将他这一身皮肉治好不难，只是凡人之躯本就太过脆弱，一个不慎便是灰飞烟灭，而今这人眼看就只剩下半口气，只怕灵力一入他便会当场化作粉霁，否则柔川仙君也不必开口求助，她自己便可让人恢复原状。

　　一女仙伸高了手朝柔川挥动，“我来。”

　　众仙人让出一条道来，只见一个身量较小的女仙拔足冲到柔川身前，道：“吾乃小瑶台东湘君座下弟子，池清池，擅丹药之道，愿为柔川仙君驱遣。”

　　柔川将人推至池清池身前，道：“有劳。”

　　池清池接过半死的少年，朝着柔川甜甜一笑，道：“定不负仙尊所托。”

　　东湘君站在她身后默默无语，这小丫头笑得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也不知道收敛一二，实在丢她这个做师尊的脸。

　　柔川把人一送，立刻便转身回了众生殿。

　　无尘仙君将众仙人带回长仙台，继续被打断的收徒大会。

　　今日本就是为广收仙徒而打开的青陵山门，不论发生什么，这件事情都不能被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