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遗梦》覆盆子鲜奶

67、大婚

　　应路两家的亲事是在宫中变故后的那月，如期举办的。

　　明面上是宫中皇帝皇子先后病重，贵妃忙于宫中诸事，累得无暇其他，其实谁人不知路贵妃与二皇子陷入麻烦之中。

　　巫医与搜宫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人人都盯着贵妃不放，为平息众怒，皇帝到底还是将人禁足于宫中，至于再次病重的赵慎，御医虽是时时守在病榻之前，却是一点办法也无。

　　高热不退本就是棘手之事，加之御医们皆知这不是寻常病症，自己力所不能及，除去最寻常不过的方子再不敢用旁的药，致使赵慎的病况愈加严重。

　　皇太后暂管后宫事宜，她对此事不置可否，更引人浮想连篇。

　　应路两家偏在此时决定将婚事如期举办，其实也叫许多人想不明白。好在往来恭贺的世家并不算少，他们倒是很不在意宫中传闻的影响，不过细瞧之下也看得出，身后并无家族支撑的朝臣，来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外边这些人，都是看在你应氏的面子才肯前来的。”罗五姑娘说这话时并未遮掩之意，似也是并不在意自己这话会否会被旁人传扬出去，“仪姐姐今日不得前来，特意叮嘱我一定要同姐姐说上一句。”

　　“左不过是路家高攀了，他家的那些事也只是他家的事罢了，叫你不必忧心呢。”

　　这是怕外间传言惹得她心中不安，而特意托人带的宽慰人的话。乔仪与路凌霁的婚期亦是近在眼前，这些日子传到应府的那些话，想必乔府也能听到不少。

　　同是出不得门的人，乔氏在都城相熟的人更多，乔仪的日子只会更加难过，这本就是能预料到的，“难为她还想着我的事。”

　　是慨叹，也是对乔仪这同一片心意的答谢，她弯着唇角轻声谢了一句，“若是得空，也劳烦你替我待上一句话，便就说我得空再去好生谢她。”

　　罗五点头应着，又不知想到了什么，俯身又同他耳语了两句，“外间的传闻颇多，宫中究竟是个什么光景，也只全靠揣测，即便是最差的结局，应氏也是不必担心的。”

　　“我母亲说了，姐姐如今算是在北都站稳了脚跟，行事也不必过多避忌，终归皇室也好，路家也好，都是要厚待姐姐的。”

　　“我知。”周知意反握住她的手，温软的指腹搭在同样光洁的手背之上，“不必担心。”

　　待两人说完了话，才有喜娘上前提醒，“前边的席面就要开了，还请罗姑娘移步前厅吃茶。”

　　“那我便不叨扰了。”罗五姑娘站起身子，示意身后的侍女将早前准备好的添妆留下，“先在此处贺姐姐大婚之喜，愿姐姐往后诸事皆能顺心遂意。”

　　“多谢你。”周知意抬着下巴，偏要嘱咐枳月将人好生送去前厅，才肯放心。

　　今次婚仪的一应礼仪风俗皆以南朝旧俗为主，在细微之处或有增添，使得这仪典愈发繁琐，却也只是增在路凌霄那处，倒是烦扰不到她这处。

　　喜娘小心仔细地替她梳发，一柄木梳不知在满头青丝间滑动了多少次，才勉强梳到能令喜娘满意的地步。

　　“路小将军天未明时便去了祠堂祭祖，现下已在往这处赶来了。”她小声提醒着路凌霄那处的进程，也是提醒屋中诸人稍警醒一些，“原该是还有一样祭典的，闻听是怕赶不上吉时便减免了？”

　　除去祭祖这一样，原本还有一个祭旗的规矩，路家原本没有什么家族底蕴，所谓的规矩大多都是军中口口相传下来的，因着路凌霄日后是要承继路家爵位的，故而在这些事上更加小心谨慎。

　　只不过祭旗之事是要细数自己在军中功过的，路凌霄如今最大的功绩便就是帮着谋划了南齐之事，要让旁人写上洋洋洒洒数千字的长文夸赞此事，周知意是万不能点头应下的。两家就此事僵持了许久，应氏为明面上能说得过去，才寻了个会耽搁吉时的由头。

　　诚然，路凌霄这个知晓内情的，对此也并未提出什么疑议，只是在路家犹豫不决时，出言提醒，以路家如今的处境，很不该在此刻再提醒诸人自家的功绩。

　　“已是午间了。”周知意打断喜娘还未说完的话，说得很是客气，但却也能听出她话中的疏离，“我着人在院中也设了一桌一样的席面，喜娘不妨也一道去用些吧。午后的事情繁杂，怕是有得忙呢。”

　　做这些活计，自然是要有些眼力的，喜娘瞧着她不大想听这些事，便也从善如流地点头应声，“是，午后的事怕是更多，姑娘也该抽空静一静，歇一歇。”

　　“那待时辰差不多了，妇人再来请姑娘。”

　　自晨起她便在此处见了许多人，各家的夫人小姐，只要是北都能叫的上名号的，哪怕从前并不曾见过一次，周知意都打起精神统统应付了一番，现下好不容易安静一会儿，只觉整个人都轻快不少。

　　枳月从小厨房端来一碗蜜枣银耳莲子羹，并上各式小巧精致的糕点两碟，这是昨日就叮嘱了小厨房做好放在一旁的，否则以今日这般忙碌的景象，怕是只能吃席面上的那些东西了。

　　“姑娘先用些垫垫肚子罢，晨起便没怎么用东西，这时候再不用些，一整日该怎么熬。”

　　晨起是不得空用早膳，现下见着糕点，实在也是饿了，她拈起一块糖糕塞进嘴里，裹着细腻豆沙的糕饼香甜软糯，大小也最是适宜。

　　瓷勺不经意撞在碗底的声响很快被外间遥遥传来的礼乐掩盖，好半晌这屋子里都没有一点儿旁的杂音。

　　“奴婢方才来时，见着了白家姑娘。”

　　照理来说，白家中人此刻应当在路府待着才是，不论怎么看，都不该出现在此处。白萱既出现在此处，想必白家的其他人也都是一道前来的，这倒是有些出乎周知意的预料。

　　不过白萱侍候过周知意的事并非什么秘密，因着这层关系，都城之中想要与白家结亲的人家也实在是不少，即便这些日子少有变故，却也并不影响她如今依旧备受追捧。

　　枳月瞧着自家姑娘并未露出什么不悦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她同奴婢说，想见姑娘一面。”

　　到底相伴一场，周知意也不扭捏，“她要见便领她来罢。”

　　……

　　白萱是从侧门进来的，特意小心避开了外人，见着周知意的第一眼，眼圈便即刻红了起来，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周知意将桌上的糕点推至她的面前，轻声打趣，“怎么一见着面就要哭，白家对你不好？”

　　“堂兄对我极好，只是许久不见姐姐，实在想的厉害。”此前为着不能再回应府，她在家也实在闹过一场，只是白府诸人虽面上当她是姑娘敬着，其实也并不十分当着回事。

　　白芨不管不顾，连带着白府中人也这样不咸不淡地应付着，直到她闹得累了，也折腾够了，自己静下心来想了许多，才知晓周知意对自己也算是用心良苦。

　　“昨日求了堂兄许久，他才许我来见姐姐一面。”白萱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将泪水都憋了回去，双眼通红看着好不可怜,“也是特意来谢姐姐前些日子的看顾。”

　　“你这般说，倒是叫我无地自容了。”她示意枳月给沏了一碗热腾腾的牛乳，又在其中淋了些许桂花蜜，“这时候怎地不在前厅用午膳？”

　　“我是来给姐姐送添妆的。”

　　白萱捧着碗将牛乳一点点喝完，一开口便是扑鼻的桂香，比起宴席上的那些茶水，她的确是更爱这些甜腻的东西，“早前姐姐这处人多，不大方便叨扰，方才见着了姐姐身边的人，这才请她通传了一声。”

　　周知意瞥过枳月一眼，瞧着她今日的穿着打扮与寻常无异，也不知白萱是怎么将人认出来的，“你这未免也太过机灵了。”

　　小姑娘抿着唇笑着，从袖带中掏出一只方正的木盒，木盒上雕刻的青鸾鸟栩栩如生，瞧着着手法透着生疏，并非是寻常工匠所为，“前几日家中得了一只夜明珠，说是新奇有趣便送到了北都。”

　　“姐姐知晓的，我那处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好东西，难得有了这个，便就想着要给姐姐带来。”她那水雾尚未退尽的双眸之中，倒映着周知意的面容，那是即便被厚厚的脂粉遮盖，也挡不住分毫的惊世容颜，“姐姐哪怕是放在屋中照明，也是好的。”

　　这样的东西其实算不上稀奇，甚至算不上寻常，不过白萱说得诚挚，她这样一个孩子，能拿出这个也是十分不易。周知意想着枳月将这东西好生收起来，却又觉着搭在自己手上的木盒被往下压了压。

　　“好，这东西我一定好生收着。”周知意垂眸细细打量着这木盒，到底是一直捧在手中，没有放下的意思，“外间想必早早开席了，你再不出现，白家人便该着急了。”

　　“枳月，你走上一趟，将白姑娘送到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