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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李大人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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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凌霄回府当日,白家周围被围得严实,路家的谢礼与软轿一同径直入府,里边坐着的人连面都未露,依旧是叫人连打探的余地都没有。宫中遣了御医一道前往,待将人安置好了又重新把脉才回宫复命。
不过半日,宫中赏下来的药材便如流水一般搬入路府,这样的关怀备至更似是做给外人瞧的。不过这也是好事一件,有他引得外人注意,自是没有人在意路家人离开后,那位应氏女是何时搬至了对面的宅子,也省去了许多麻烦。
“今日便没有什么新鲜事?”
白府主宅周围的护卫尽数撤离,明面上一切恢复平静,实际周边安插的暗卫一个都不曾离开,只是现下他们只消看着偏宅的动静,轻快了不少。
偏宅大门紧闭,依旧是不许任何人出入,里间要用的一应物件甚至连每日厨房要用的菜蔬都要由白芨亲自查验过后再送来,他这家主做得似乎极为空闲,连这些琐事都有空闲一一过问。
说起所谓的新鲜事,自然也就只有他传来的些许消息。
“说是二皇子的病还未有好转,李老大人又病了。”白萱回忆着自己听见的话,原样不动地背给周知意听,“说是日夜悬心,又兼皇上斥责,心下惊惧不安才病倒的。”
路贵妃对二皇子身边人的处置不可谓不重,又有皇帝在旁看着,皇子殿中稍有相关的一应人等都被打发了出去,而被按上照顾不周这罪名的宫人,则尽数发落去做了苦力。
此番情境之下,李杞赦更不敢离开二皇子半步,连夜间都是在床榻边的椅子上小憩的。即便是身强体健的青年人,都未必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更何况是他这样原本身子就不好的老人家。
诚然,这其中定是还有路贵妃的手笔,这位贵妃娘娘的手段惊人,在每日送去的膳食之中动些手脚便足够达成目的了。
李杞赦平日吃的汤药不少,忌口的东西自然也有许多,只是他的年岁大了,这些东西又一向是有人打点,他自己未必记得清楚。宫中的吃食又一向是膳房统一做了送往各处的,即便是其中混杂了什么与药性相克的,他也未必知晓,这样吃上些时日,身子没事才叫人奇怪。
这是最简单也最不会引人怀疑的法子,日后即便是被查出来,不过也就是被训斥两句,再不会有什么更严重的后果。
“既是病了,想必就该回府了。”
皇子殿原本就没有多大,北城的皇子们又都挤在一处,连一点儿空间都少有,原本李杞赦留在宫中就不合规矩,若非看在李氏的份上,皇帝恐也不会容忍他在宫中待上这样久,现下有了由头,自也是要将人赶紧挪出去,未免再生枝节的。
“说是今日出宫,宫里也不曾遣个御医一道。”
白萱嘟嘟囔囔地说着,周知意听着也不甚专心,待屋中重又安静下来,她才吩咐这叫将前几日裁缝改好了衣裳都翻找出来。
在边城未待几日,衣裳匆匆忙忙做了出来却也不大合身,在白府的这些日子闲着,她便叫裁缝都改了,衣裳方才送回没几日。
“姐姐这是要出门?”
衣裳送回来的时候,周知意连看都未看,只说不出门怕是穿不上,又着裁缝多做了几件常服。锦缎在北都都是稀罕物,白府着人送了许多布匹来,她却是一匹都未看上的,实在无法,路凌霄才又着人去边城采买。
离着布料运归总还有些时日,她如今箱子里的常服也是尽够她替换,现下翻出这些衣裳来,总归不是为了看的,“先前不是还说北都不安宁,出门易惹事端么?”
这些日子紧闭的府门不知挡回了多少前来拜访的人,就连对面白府都替她拒了许多帖子,白萱不明所以,但却乐得在府中待着。
且这些日子女夫子也才上了几日课,周知意如今看着那些北陈字,倒是能认出一些,与外人用北都官话交谈却还是有些不成,有时夫子说上一句她还得想上许久,才能明白方才说了些什么,更是不好出门与那些世家子弟交谈的。
不论怎么看,出门都不是件简单事,更何况,路小将军也没有打开这宅院府门的意思。
周知意漫不经心地翻看着衣裳,边城的布料与建邺相比总还是要差上一些,不过总也好过北都的,指尖划过略有些粗糙的织金缎子,翻转的扁金线略略一动,复又恢复原样,这样的缎子,从前压根送不到她的面前。
自离开建邺,时时事事都在提醒着她今时不同往日,只是再如何不同往昔,她总也要好好活下去。
“待李老大人病故,外间就会安宁了。”她轻哼一声,点着手下的衣裳吩咐将其挂起,“我也不能在这小宅院里头躲清闲,否则你们北陈的世家要笑应氏没有规矩了。”
对多如牛毛的拜帖视而不见,这本就不该是世家子弟的做派,她从前行事没有规矩,却也非不懂规矩。况且这些有些名望的世家最重颜面,同为世家的应氏尚未败落,面子上的功夫总要做上一做。自己若是一概不接,也叫应氏落人话柄。
外祖,舅父,甚至是母后为家族声望做了许多事,仅剩的这点子名声不能毁在她的手中。北都世家们对待她的态度实在要紧,为他们所认同,自己在北都的日子便就不必全然仰仗路凌霄了。
“发什么愣?”
她轻拍了白萱的胳膊,瞧着那丫头懵在原地不觉有些好笑,从前不曾与弟妹们朝夕相处,现下不得不与这丫头日日待在一道,竟也叫她觉出了些许乐趣。
“姐姐倒像是笃定李老大人……”她将后两个字咽下,显见得是怕了,“他遣人伤了路小将军,皇上却没有定他的罪,想来也是顾忌他位高权重,怕给他定了罪名,外间更乱起来。”
白萱依稀记得母亲说过些许外祖父母的事,好似也是因着什么大官犯了事,连累了外祖也被罢官流放,只是这些话都是她在父母说话时听来的,断断续续地并不十分清楚,也未着意去问。
在她心中,李杞赦已然是被定罪了,至于他究竟是被明旨赐死,还是病故,都只在皇帝的一念之间。若是明旨赐死,少不得又要牵累一堆人,而若是病故……大约是要少牵连些人的。
她长叹了一声,似乎很是苦恼。
“再位高权重又如何。”周知意轻笑出声,短促的笑声听在耳朵里却很是瘆人,“南齐没了一整个皇室,你瞧着出了什么乱子?百姓不是照样过着安稳日子。”
北陈入南齐之时可谓是长驱直入,但对南齐的态度与此前吞并周边小国时的态度截然不同,一是因着南齐地缘广阔,朝臣众多,想将这些朝臣尽数杀光,实在很不现实,北陈也没有这样多的人手能接管各处府衙。
二便是因着南齐的世家比北陈多上许多,世家子弟们分布各处,若有不经意地得罪了他们,那南齐这片土地便是再换上多少皇帝,都再轮不上北陈染指。
世家大族的势力不容小觑,这点北陈皇帝当是比谁都清楚。
从一开始,他们便没想着硬碰硬,做了这样多的准备,筹划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达成目的,更不会为着一时意气使得一切功亏一篑,怀柔的法子有用,多花些时间亦无不可。
于国事这般,于李杞赦的事也是一样。
皇帝压下刑部的回禀,却未问一句,便已是在心中给他定罪。将人送出宫又不遣御医一道前往,这便就是暗示李杞赦自行选择。究竟是要保住自己的性命,还是保住整个李氏,全在他自己。而事情若是由他自己选择,那便出不了什么了不得的乱子。
白萱还是有些懵懂,可这也并不妨碍她对周知意的话盲目赞同,自亲眼瞧见她那伯父的态度转变,她就明白,世家教养出来的孩子,总要比他们这些寻常人家的孩子更通透明了,也更聪慧可信,“姐姐说得很是。”
周知意抬着下巴示意她将衣裳收拾好,自己则去取白芨今日才送进来的字帖。路凌霄不知从何处找来了各式字帖,满满当当铺了小半张书案,齐全得像是全北陈的字帖都被她搜罗来。
她摩挲着字帖,泛起毛边的纸缘无声诉说着自己被翻弄多次的过往,“白芨可说了这字帖是从何处寻来的?”
“没有。”白萱手里捧着衣裳,谈过头来看她,“是这字帖有什么不妥?那我明日请堂兄再换些旁的来。”
“没什么不妥。”她顿了一会儿才又道,“不过你明日见着白芨倒是可以问问他,路小将军从前习的字帖可还有,若是还能找到,便一并送来这处。”
“他自幼有名师指点,字也似乎是要比旁人的好看一些。”周知意勾着唇角同白萱叮嘱,“方才这句话,要原封不动地说给白芨听。”
“好,姐姐安心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