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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样的月亮 ...

  •   纱幔之外浅溪两岸,供人小憩的地方不少,水面上飘荡着用以照明的荷灯,三三两两如星子坠河,将溪底的碎石都照亮得清晰可见。路凌霄寻了一块平整的青石,其紧邻溪边以太湖石垒砌而成的假山石,半依在其上,恰能透过稀疏的竹林看向高远的夜空。

      他自小少赴各式宴请,一来是抚养自己长大的祖母喜静,二来便是受伤之后,他自己也怠于见人。

      此处离着宴席不远,喧嚣自然也是不减多少,不过能在此时偷得一点儿喘息已是极好,他不知觉地扭动着自己的手腕,眸光深幽,不知在想些什么,没过上一会儿,身后便有轻不可闻的脚步声响起。

      “少主。”来人隐匿在山石的暗影之中,碍于地点特殊,只垂下头微躬了身子以代行礼,“不知少主可有了计划?”

      “今日不过是吩咐你一声,继续蛰伏,莫要露出马脚。”他一手搭在嶙峋的山石之上,漫不经心地嘱咐着原本应当护卫他安危的钉子继续掩藏在南齐皇宫,“若有什么吩咐,我自会使人给你传信。”

      这与他父亲传来的密令并不相同,来人自然十分犹豫,“大将军有令,命属下护卫少主的安危……”

      他刚入建邺,最不宜有什么私下的动作,以引得南齐皇帝的猜忌。

      今日面见皇帝,瞧着他那态度,自己至少能有岁余的安稳日子,一年,于他而言已经足够。

      “只要你不出现,这南齐便就算上是安全。”路凌霄下令时的语调冷硬,带着不可质疑的威严,与温润如玉的外表极不相同,不待那人再说句什么,衣裙摩擦着草木的声音响起,假山里的人倏地转身,再没有了踪迹。

      ……

      “宫宴无趣,想是怠慢少将军了。”

      周知意提着裙角,织金提花的下裙沉得提着费力,她索性三两步跨至路凌霄的身边,站到稍平整些的地面上才高高兴兴地松了手,“是南齐待客不周了。”

      依在假山上的人撑着山石站直了身子,极有耐心地同这位公主殿下介绍着自己,“在下名唤凌霄,路凌霄。”

      “本殿知晓。”周知意有些奇怪地看向他,不知这突如其来的自报家门是为着什么,阑珊的珠光照应在他的身上,周知意不经意瞧见他刚刚收回的手,这才后知后觉地问道,“你不喜欢旁人称呼你为少将军。”

      “在下身子孱弱,日后也再不会有骑马射箭的机会,自是担不起这一声少将军的。”说着,他似乎察觉到周知意的目光停留在何处,下意识地将手藏在身后。

      外人只知晓路大将军对他十分看重,特意请了将军府的老夫人亲自抚养这个孩子长大,也都默认他日后是要承继大将军爵位的,却无人知晓路家内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境。

      今日初见,他路家的情况已经被自己在不经意间查问了个清楚,只是这般接二连三地揭人伤疤实在是心中不安。

      周知意自己也有些羞恼,戳人痛处这事本就不光彩,尤其在他自己补了生辰的贺仪之后,她踟蹰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到该说些什么,索性抬首看向与他同样清冷孤寂的皎皎明月来。

      “北陈的月亮也是这般明亮。”路凌霄叹了一声,像只在慨叹相同的景致,“可见古人以月寄情的诗词并非骗人。”

      “总能再见的。”她想也没想地开口宽慰一句,却又在话音落地之时觉出其中的可笑来,他们分明是心知肚明的。离开建邺的质子不少,却没有谁能活着回到故国,沿途舟车劳顿,匪患不绝,谁又能提前预知自己能遇上些什么事。

      路凌霄偏过脸去看她,似是信了她的话一般,带着丝丝希冀地追问,“福安公主以为在下还能活着回去?”

      “这,这是自然。”她极小声应了一句,带着显而易见的心虚,而后却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冲他粲然一笑,“你既是来求学的,便不好一直在府上待着,京中喜好办诗会的世家子弟不少,你也该多去看看才是。”

      这样的集会是结交世家子弟的最好途径,不论是为着什么,在建邺城中多些相熟之人总归是有好处的,至少……至少能让她父皇起了杀心的那一刻来得更迟一些。

      “本殿这些日子也收到了不少帖子,你若有空,不妨一道前去。”

      路凌霄垂下眼眸,恰好能看见她面上甚至还带着期许的神情,明暗交错的光影之下,她面上的神情也不带一点儿虚假,“公主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如今的身处异国,行动上倒不好这般随性自在,也免得给南齐带来麻烦。”

      他的一举一动皆有人监视,自入南齐国境那日起,那双盯着他日常行动的眼睛便就没有离开过,身处此境,自然是要乖顺一些。

      “这些你都不必管,本殿会想法子的。”她瞧着路凌霄一副很是心动,却还要装作不在意的模样便就是一阵心疼,约是自己从未落到过他这样的处境,故而对他这样艰难小心多了几分难以言喻地难过。

      “父皇那处,我会想法子的。”她又多加了一句,好似这般就能表明自己的坚定来。

      此刻路凌霄的面上这才终于有了除淡然以外的旁的神情,“那便先且谢过殿下了。”

      ……

      宫宴结束的并不算快,周知意一面卸着钗环,一面支使着身边的丫头去将压在层层书册底下的,有关路家的全部消息。

      北陈路家原本算不上什么极其有名的世家大族,不过因着出了一位得宠的贵妃娘娘,才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小世家,成为炙手可热的大族。路贵妃也曾笑言,十数年前,自己尚且待字闺中之事,也并不曾知晓自家有这样多的旁支族人。

      这倒都是寻常事,在哪儿都是多见的,不值当特意拿出来说嘴,她放下最后一只簪子,长发散落,“路家的那位贵妃娘娘据闻是北陈百年难得一见的美人,依仗家中女眷发迹,倒显得路家平平无奇了起来。”

      在南齐,靠着家中女眷发迹是要被人耻笑的,这样的没有传承的世家也难被人承认,北陈到底立国时间不长,行事也没有什么规矩。

      念着信笺的侍女附和两声,也是觉得这所谓世家说起来有些可笑,只不过路家人也实在很会抓住机会,路贵妃方一得势,便将家中兄弟尽数送入军中,其中唯有路大将军在其中摸爬了出来,战功赫赫不说,还娶上了正经百年传世,书香门第的乔家嫡长女为妻。

      “只是奴婢以为,路家能被称为世家,多半是攀上了北陈乔家的缘故。”侍女将信笺递至周知意的面前,上边还特意画上了乔家的家徽,像是怕人认错一般,“北陈皇室与乔家比起来,都算不得什么底蕴深厚的,路家能与乔家结亲,旁人看在那当家主母的面上,总也要客气几分的。”

      “这是自然,说起来,旁人提起路凌霄的身份,总要夸上一句不愧是世家养出来的孩子,难不成你以为这真是在夸路家那位老祖宗养得好?不过就是借着机会捧上乔家两句罢了。”

      周知意的外祖家与乔家同样是百年传承的世家,他们这样的人家,能屹立于世百年不倒,除去本身自己的根基深厚之外,还有瞧人的眼光极为敏锐这样的缘故。

      值此乱世,能在一众人中被乔家家中挑中,多少也能证实路大将军当是有些真本事在的,话又说回来,北陈依靠路大将军的四处征战,不但在北边站稳了脚跟,也吞并了不少周边小国,这不能不说乔家看人的眼光毒辣。

      似是觉得侍女念得有些慢,她撅着嘴将纸笺拿回,对着前后摇曳的烛光细细看了,“不过这也算是那位路大将军的本事了,若不是他,北陈今日哪儿有与我们一战的本事。”

      北陈今次虽是战败,但也足以叫他们小心了,虽说她父皇总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可母后却对北陈谨慎得很。原本今日办这一场家宴,也是想留应礼长谈,叫他回府提醒应家多多关注北陈的动向,只是可惜这宴没能办成,自己也没能找到单独的机会叮嘱表哥一句。

      纸上写的那些东西其实与她此前听到过的那些没有什么分别,今日再看一遍,也只想知晓自己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路凌霄此人看着不同寻常,可她却又想不通不寻常在何处。

      “你今日也见着路凌霄了,可觉出他有何处不妥来?”

      侍女一面替她梳发,一面轻声道,“没见着有什么不妥当,与从前的那些质子没有什么两样。不过就是换了地方,面上虽装得恭顺,实际还没摆正自己的身份,不过时间久了也就都一样了。”

      “殿下一定是与他多说了几句,才会觉得不妥,毕竟从前的那些质子,没有谁能有面见殿下的机会的。”

      周知意撑着下巴,脑海里闪过这些年见过的许许多多,脾性各不相同的质子,想着他们刚一开始的时候,好似也确如侍女所说,都是这样的,“你说的大约有些道理,从前的那些本殿又不曾接触过,哪里就能觉出这位与此前的那许多位有什么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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