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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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川！泽！你这个孽障！马上给本座滚回来！”
青崖指尖挂着两缕青色丝绦，阵法破开，他化自在天魔的庞大尸身轰然倒地，在玉衡峰上激起巨大的扬尘。
“轰隆——”
他化自在的躯体不小，但与玉衡峰的大小不值一提，却在青崖的愤怒之下，尸身坠落、碰撞，使玉衡峰都微微动摇起来。
“手势不对！再练——诶哟！怎么好像整座山刚刚晃了晃？我没听错吧，青崖长老这是在找游真人？”
“我，我上山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青崖长老生这么大火气……”
“以前虽然都说青崖长老脾气不好，还喜欢给弟子看冷脸，可从来不至如此……再说游真人不是长老唯一的弟子吗？”
青崖只喊了一声，昆仑上下内七峰外四峰，除了在闭关听不见外界变化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下一刻，紫色剑光落入玉衡峰，一切又都风平浪静。
“师尊，您回来了。匆匆找弟子回来，可有何事？”
游川泽跪在青崖面前，眉眼低垂，显得温驯无比。
青崖越发气不打一处来，就是这副乖驯的样子，瞒了自己多久？
“你这个孽障！你还有脸问本座！”
青崖扬手，“啪！”
于是游川泽左脸上便留下一个血红的印子。
“本座当年救你，收你为徒，是为了让你，为了让你！”
明明天仙可脱离空气生存，青崖此时却气得胸口上下起伏。
“本座当年是怎么教你的？你学什么不好，去学你那个该死的死鬼师兄沈琼英？对自己师父起意是吧？你看本座……”
怒气攀上他的眼角，从眼珠到眼眶，都被染出一片晶莹红色。
“师尊……”
“啪！”
“还给本座装！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青崖只觉得自己脑子里现在是乱糟糟的一团，桃花煞入体，让他神志多少有些不清楚，满脑子只剩下愤怒与说不出的心酸了。
这下游川泽左右脸都是红色掌印了。
“……师尊。”游川泽跪在地上，双眼却直直盯着青崖：“弟子不知弟子那未曾谋面的师兄到底是见色起意，还是一往情深，或是另有所图，弟子只知道，弟子希望与师尊长生永伴。”
他沉默地磕头：“弟子愚钝，不知情究竟何起，只知当弟子发现时，已成燎原之火，不可阻挡。弟子知道师尊生平最厌恶此事，故而弟子也不曾打算说出，只是究竟人算不如天算，是弟子让师尊失望了。若师尊还想问弟子之情缘何而起，弟子也只能说‘不知道’而已。”
那双眼睛让青崖觉得心惊。
“孽障！都是孽障！本座当年就不该一时心软！”青崖满头鬼火冒，只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心中的怒火又确确实实存在。
“给本座起来！”
游川泽刚站起身，就被青崖一脚又踢了回去。
“起来！”
游川泽没有反抗，继续沉默地尝试起身，然后又被青崖一脚踢回去。
“师尊，您若是心中有怨，有狠，直接下手便可，弟子自知有负师尊重望，对不起师尊，师尊若要动手，弟子绝不会有半点反抗。”
当然，堂堂天君大能若是杀一个刚成元神的修士还能让人有所反抗，那也不用混了。
“死？你倒是想得容易！”青崖直接一个巴掌将游川泽整个人掀翻，“谁允许你这么轻松去死？你看看你现在还有没有半分修士的样子！修士与天争命，你却能为了一点情爱寻死觅活，修士的脸都给你丢完了！即使你不是本座的弟子，你也是昆仑门下，动不动要一死了之，你心中还有没有半分责任？”
“师尊。”游川泽被打在地上，动也不动，慢慢道：“成就元神时，弟子妄心归真，曾在真心中见您。弟子也知道一死了之不太负责，可若是弟子不死，您心里不难受么？”
真心里见您。
换句话说，自己是他的本心所求。
青崖心里仿佛漏跳了一拍。
追求自己之人千年来如过江之鲫，可没有一人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更不可能说假话，一个元神真人若是对自己的妄心内景说这种假话，他本身就心性不通透，不可能成就元神。
该死！
此时，何虞楚终于姗姗来迟。
“小青崖，你收收手吧。”她叹一口气，“再如此下去，就要出事了。你被蚀心冥雾与桃花煞入体而自己不曾察觉，地之杀机与人之杀机熔炼又还差一点收尾，该闭关了。”
她一指点在青崖额心，清新的气息逸散，像是清凉的甘泉从九天流下，散去了青崖眼中那一点鲜红。
“川泽，你师尊如今正在气头上，你也少说几句。回去准备你的风劫吧，渡完劫自己就去好好想想，不要再脑子一热，做出什么不冷静的事了。”
游川泽身上伤势收敛，颇有几分狼狈地向何虞楚道过一礼，转身往坐忘峰飞去。想来，师尊此时是不愿意在玉衡峰上再见到自己的吧。
“唉，都是不让人省心的。”
时间一晃十年，游川泽也在坐忘峰上住了整整十年，渡过了风劫、稳定了境界，就等着元神大典过了，好尽快离开昆仑。
琅月峰上，各种彩光飞舞，接引弟子们各自忙碌，无数从不同大千世界来的客人被一一接引入昆仑尘虚内。
元神大典与当年的光阴法会不同，当年流光花开，太虚道祖送了所有参加法会之人一场造化，是与各个门派结下善缘。而有元神真人要办元神大典，则一半是为了彰显门派实力，一半是为了与同道交流经验。
所以相对而言，元神大典来的修士比法会更多，范围更广，修为也更平均。交流交流，总是要差不多修为才好叫交流，这种事，各门派中天人期以上的长辈们，就不会来凑热闹，而是放着门中小辈自己去耍。
“恭贺游真人长生久视！”
元神，为长生之始。元神期后，再无寿元限制，只有天劫与衰劫要不断渡过。
收完了贺礼讲完了道法，在所有来贺之人或钦佩、或羡艳、或心有酸楚的道贺声中，这令游川泽倍感煎熬的元神大典终于落幕。
待所有宾客纷纷离去后，游川泽正打算向何虞楚报备出门游历，却遇上了刚出关的青崖。
十年不见……
游川泽闭了闭眼，避开自家师尊的视线，并不想在此时上去自讨没趣。
青崖面色平淡，无悲无喜，也不知是否还将十年前之事挂怀于心。
“川泽，你还真打算大典结束便离开啊。罢罢罢，你要去就去。真好小青崖也出关了，嗯……你们要不一起去九州大世界吧。正好九州那里我近来打算搞一搞改革，你们就替我去看看那改革是否可行，若能把你雪崖师兄叫回来，替我分担些担子就更好……”
游川泽悄悄往后退了一步，轻声道：“师祖，这样似乎有些不妥。”
何虞楚转着支笔，眯着眼笑道：“有什么不妥吗，我觉得挺好的啊。小青崖，你说是吧？”
青崖半垂着眼，微微低头，面上表情依旧平淡，仿佛听到的是什么与自己无关之事：“是，师尊。”
师尊似乎……完全将此事揭过了？
不，并非揭过，而是忽视了两人之间发生过的事。
只要自己两人各自不提，这件事就不曾发生，两人还是师慈徒孝的模范师徒。
……可是既然依旧发生了，又怎么会和不曾发生过一样呢？
青崖把自己关了十年，一个人在剑池，一步都不曾踏出。
十年里，他一边疗伤，一边想了很多，包括以前想到的，也包括以前没想到，或是不敢想的。
……可是不论他怎么想，哪怕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更不舍得对自己如今这唯一的徒弟下手。
多可笑啊，对于这个第二个对自己有不轨之心的徒弟，自己居然不舍得下手。
事已至此，青崖终于认识到有些事情逃避也没用了，往事一桩桩一件件浮上心头，终于让他明白，也许他自己，对徒弟也不是那么纯粹的为人师的爱护之情。
试问天下有哪个师尊会不论是什么时候都要盯一眼徒弟？又有哪个师尊会在徒弟出游历时伪装成别的身份跟在徒弟身边？还有哪个师尊会天天在意徒弟被外人勾走，在看到徒弟可能有心上人的时候心生愤怒？
没有！
诸天万年，亿万大千世界，古往今来那么多修士，那么多师徒，没有哪对师徒是这样的！
是自己本来就行为不端！是自己没有做好为人师表，才把本来好好的徒弟带成了这个样子！
自己还有什么脸去质问川泽？自己才是有问题的那个！
他是个失败的师尊。
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找一个机会，彻底与自己的徒弟说开这件事，两人彻底断掉关系。然后再次闭关，将自己关上千年万年，让时间把这该死的感情一点点消磨殆尽。
这才是对他们来说最好的解决之道。
只要时间够长，什么都会被淡化的，爱也好，恨也罢，一切都是。
这种不知所起的感情，既然无根无叶无花，不知从何而起，那理应同样如此散去。
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