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香逝(六) ...
-
夜色中的枫树林不同于白日的灿烂盛景,透着股阴森森的鬼气。冷夜冥扛着宋怡的尸体到达枫树林边,停住了脚步。
他自然是不怕这劳什子鬼气,毕竟他可是现任魔教教主。魔教位于仓州,坐落在无之海畔。所谓无之海,其实是一片内陆盐水湖。当然,魔教选址于此可不是因为这篇湖。其本部背靠蜀王陵,那是越朝第一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谢隐的陵墓,极为庞大和奢华,有着数不清的陪葬品。
冷夜冥自小在古墓中长大,也见多了魔教中鬼修炼化鬼魂的情景,自然不会害怕鬼气。他知道,鬼魂杀人都是有条件的,只要他不触犯禁忌,那鬼魂就拿他无可奈何。
他四处走了走,用鞋子一路用力跺着地上的土试探,终于找到了一处比较松软的地方。
冷夜冥将宋怡的尸体扔在一边,回身去取来了铲子,然后在地上开始挖掘起来。
有了上午挖坑掘尸的经验,他这次挖掘可是快了许多。不过一刻钟,地上就出现了一个足以埋葬一人的深坑。冷夜冥抬起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将手中的铲子扔在一旁,而后将一旁宋怡的尸体扔进了刚刚挖好的坑里,几下埋上了土。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隐约的说话声。冷夜冥确认埋好了尸体,足尖一点,一个飞身跳到了一棵枫树的顶端,俯身在红叶间,屏息凝神地观察着。
是孔承和他的两个小厮。这位二少爷大摇大摆地走在最前面,秋水落后他半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秋雨则低着头,脚步迟缓,和二人保持了一段距离。
冷夜冥听到秋水发问:“少爷,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去枫树林啊?”
孔承故作神秘:“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三人走到枫树林边,停下了脚步。冷夜冥大概能猜到他们打算干什么,但是他并不打算出手,只是冷眼旁观。
孔承朝秋水招招手,示意他俯身过来:“我们发现了点东西。”
秋水毫无防备地靠近了孔令。孔令在背后做了个手势,霎时间,一直默不作声的秋雨从袖中掏出匕首,快准狠地扎进了秋水的后心。
秋水:“你……呃……”
他直挺挺倒在了地上,秋雨像被烫了一样扔掉手中的匕首,控制不住地跪倒在地,哭出声来:“哥哥……对不起……”
孔承踹了他一脚,把他踹翻在地,压抑着怒火小声低吼:“闭嘴!你是想把人都招来吗!”
秋雨连忙止住了哭声,但是由于刹车太快,止不住开始打哭嗝。
孔承不耐烦地把他拉起来,猛拍他的背:“蠢货!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
秋雨控制不住打嗝,腿软地压根站不起来,只是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孔承恨铁不成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我自己来。”
他四处看了看,找到了容悦他们上午遗留在那里的铲子,便挑了一棵看起来高大的枫树,开始在底下挖坑。
冷夜冥静静地看到了一切,露出一个笑容,趁着孔承埋头挖土的时候,他悄悄跳下树,独自离开,孔承和秋雨浑然不觉。
*
林梓欣一本接一本的翻阅庄主日志,越看越是心惊。
每一本,每一本日志,都有一个共同的主题,毫无例外。
他们都在怀念爱人。
不论这一任庄主是男是女,也不论他们经历是何,他们都有着相似的文字内容,那就是在人到中年时,写下了许多怀念爱人的句子。
林梓欣看着一旁快饿过劲的的孔令,想起了他的母亲。花时在生下孔令时伤了根本,缠绵病榻两三年后去世,老庄主,也就是孔令的父亲孔尚永当时不过三十出头,他悲痛欲绝,从此封心锁爱,发誓永不再娶,把自己的后半辈子锁在香案上。
这是一种……什么诅咒吗?林梓欣盘算着。每一任的庄主都会痛失爱人,又要在日志里写下那么多伤怀之语……
等等,枫树林下的骸骨!
猜测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既然花时是从那里挖出来的,是否可以猜测,其他的尸骸都是前几任庄主的爱人呢?
林梓欣沉默的有点久,孔令叫了她好几声也没收到回复,瘪了瘪嘴,作势欲哭,她这才发现自己冷落小少爷冷落了有一阵了。看着对方纯净的眼神,她怎么也无法把自己揣测的真相说出口。
罢了,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世界的残酷吧。
*
容悦从书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发现冷夜冥抱着胳膊,倚靠在门口,阻挡了她的去路。
她不得不停下脚步:“有何贵干?”
冷夜冥以一个自以为帅气的姿势迎上前来,朝她眨了眨眼睛,容悦起了鸡皮疙瘩,后退一步。
见状,冷夜冥表情一滞,一丝难以置信从他眼中划过,但他旋即调整了状态,凑近容悦,做出一副熟稔的样子:“小悦,刚才人太多,你是不是害羞了?”
容悦一阵恶寒,不愿和他纠缠:“武林秘籍不在我这里,不必耗费心力接近我。下次再浪费我的时间,我不介意让魔教换个教主。”
冷夜冥表情变了,原本那副清风朗月的面具寸寸龟裂,他扯了扯嘴角,阴沉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容悦不再搭理他,迅速出手朝他肩颈连接处的脆弱地带攻击,冷夜冥下意识躲闪,容悦便收了手,从他身边让出的路离开了。
冷夜冥紧紧盯着她远去的背影,倏尔笑了:“很好,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林梓欣正推着孔令经过,她瞥了一眼冷夜冥,面上表情一言难尽。
经过冷夜冥身边时,她小声对他说:“教主,你若是想追女孩,必须改改你的说话方式。”
冷夜冥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林梓欣没有停顿,推着孔令离去了。
*
“吃饭啦!”
林梓欣做了简单的四菜一汤,招呼众人前来吃饭。冷夜冥自顾自占了个角落座位坐下,目光不停地飘向容悦,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容悦提溜着沈阙安的领子,强硬地把他按在座位上,指着饭对他说:“给我吃。”
沈阙安慢悠悠地挑起一粒米,端详了半天,放在嘴里。
看到他吃饭,容悦总算松了一口气。不管是出于本心还是因为答应了另一个容悦,她都得先保证沈阙安活下去,要不然难保那个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同归于尽的举动来。
孔令不断地往自己的碗里夹着糖醋小排,直到林梓欣敲了他的筷子:“少吃点肉!小心晚上积食!”
刚刚,林梓欣已经告诉了容悦他们在老庄主房间发现的一切,冷夜冥倒是说自己这一下午没有什么收获,容悦怀疑他压根就没有认真去搜,而是做了别的事情。但是她从来没有指望过这个男人,也就由着他去。
倒是沈阙安……容悦的目光停驻在了师兄的身上。她隐隐约约有感觉,师兄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而且还是大事。
但是就连自己生活的地方是一本书这样的大事沈阙安都告知了,又有什么理由再隐瞒她呢?容悦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只恨自己没有读心的术法,于是不得不把这个疑问暂且放在一旁,专注于现在要解决的问题上。也就是焚香和撞钟。
关于香料的部分,她的心里隐隐约约已经有了眉目,但是她并不打算立刻去寻找,一是因为还缺少几个关键信息,她还要再寻觅一下,二则是因为撞钟一事还没有头绪,不能顾此失彼。
门“咚”地一声被打开了,思路一下子被打断,容悦烦躁地皱了皱眉,抑制住内心杀戮的欲望,抬头看去。
是孔承带着秋水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没有人愿意理睬他们,林梓欣警惕地把自己做的菜往里面挪了挪,生怕让孔承占到一丝便宜。
孔承看着她的动作,笑出了声:“不抢你们的,吃吧,说不定这就是你们的最后一顿饭了,吃饱点好上路。毕竟是断头饭啊。”
“孔少爷此话怎讲?”
说话的自然是冷夜冥,几个人里面怕是也只有他还会搭理孔承了。
孔承炫耀道:“我已经找到了离开的方法,你们要是想要出去,不如趁此机会来巴结巴结我,说不定我心一软,就带你们出去了。”
“孔少爷希望我们怎么巴结?”
冷夜冥似乎在拿他逗趣,看起来倒是挺相信他的话。
孔承环顾四周,目光在几人身上各做停顿,而后吐出四个字:“男的不救。”
“咳咳咳——”沈阙安被刚刚放进嘴里的那粒米呛到了,疯狂地咳嗽起来,冷夜冥脸上也有点挂不住,林梓欣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我厌蠢症犯了。”
容悦倒是站了起来,一步步朝孔承走去,孔承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眼神不怀好意地在容悦身上梭巡,下一秒,容悦一把揪起他的领子,把他从地上单手举了起来,胳膊一抡,扔出了大门。
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了孔承的惨叫声。
容悦又朝着傻在原地的秋雨走了过去,如法炮制,也将他扔出了门。
门外响起了孔承的第二声惨叫声,看来他是做了秋雨的肉垫。容悦取下背着的弓,张弓搭箭,嗖的一声,箭离弦而去,擦着孔承的头皮钉在了地上。
容悦慢条斯理地说:“再有下次,它不介意穿过你的眼睛。”
而后她把门重重关上,放下武器,把手指头握成拳,按了按自己的指节:“最烦打断我思考的人,下次不会手下留情了。”
冷夜冥的喉结滚了滚,忍不住看向沈阙安,沈阙安垂着眼皮,继续用筷子一粒一粒地挑着米。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有多开心。他又看见了,那个小时候即便高烧,也持棍面对恶犬,狠狠咬住乞丐胳膊不松口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