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脱困+尾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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汐儿，汐儿！
有人在耳边喊她，声音如同当年一般，她缓缓睁开眼，那双熟悉的眼睛在看着自己，眼中盛满担忧。记忆交错又重叠，四目凝望，她的神智终于清明。
方才爆炸的那一刻，天卿启动机关，想从密道逃脱，置之死地而后生。他若一逃，她可能再无机会寻得他。要杀天卿的意念如此强烈，让她早已忘却生死，毫不犹豫地跟着天卿跳入密道，楚梦澜也跟在她身后跃入，没防备天卿身上还藏着一具‘暴雨弩’。
天卿笑容诡异，暴雨弩却不是对着她，而是对着她身后，她猛然醒悟，横身挡在楚梦澜面前，却被他紧紧抱住，就地一滚，黑色的弩箭和爆炸产生的灼人热浪翻滚而来，年久失修的密道沙石下落，被炸药的余力炸得四处坍塌，头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让她昏厥过去。
“你，受伤没？”她的手拂过他被尘土弄得狼狈不堪的脸，眼里是微弱的笑意。
“我没事，你呢，要紧吗？” 他的声音急促，全无平日的从容淡定。
“我也没事！”
眼睛渐渐适应黑暗，她打量四周，来时的路口已被砖石封死，前方的路也被沙石堵住，她与他竟被困在这狭小的一隅，上不去也下不来。
“天卿已经死了！”以为她在找天卿，他指着不远处的坍塌的砖石告诉她。
那里，露出了一只手臂，弩上的箭已经空了，天卿自以为想好了一切退路，却不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借以逃脱的密道竟成了他的葬身之所，这个恨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的人，不知在死前是否有过片刻的悔意。
看到那张空弩，似乎有呼啸的风声从胸臆穿过，她的手已经微微发颤地触摸他的肩头，温热的液体，浸湿了他的衣袍：“你又骗我，你被弩箭射中，受伤了是不是？”
“只是留了点血而已，我已经把箭拔下来了，没事的。”他安慰她。
“没事就好。”她对他安心一笑，在他松懈的片刻迅速点了他的穴道。
“汐儿，你要干什么？”他似乎猜到她想干什么，他急忙喝止，却无法动弹。
尹汐解开他的衣裳，他肩头的伤口很深，穿透肩胛骨，然而这还不是最严重的。伤口旁漫出黑色的血液，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中毒了。呵，这次总算没被他骗过。暴雨弩本无毒，但以天卿心机之深，一定会让此物一击必杀，最保险得莫过于在箭上涂毒。凭他深厚的内力，可以把毒压制，但天卿所下的毒厉害至极，撑得了这一时，却也不可再拖延下去了。
“汐儿，别——”他语声慌乱，却晚了。肩头的伤口，被她温暖柔软的唇覆上，用力吮吸，酥麻酸痛的感觉直击心房。她在帮他吸出毒血，她半跪在他身后，一声不啃，一口一口地用力吮吸毒血，这短短的时刻，对他而言却如此漫长，犹如千万根倒钩刺入血肉，痛不欲生。
“放心，赵伯伯和韩叔叔一直怕我被歹人所害，寻得奇药，保我百毒不侵。当年你给我下化功散都没用，这小小的毒又能奈我何？”被毒腐蚀过的声音暗哑，她轻轻笑了起来，“你骗了我这么多次，我好歹也要识破一回！”
听她提起当年的事，他心内又是一阵刺痛，“你都知道了！”
她解开他的穴道，眼睛在黑暗中如清辉漫漫的星辰，直视着他的双眼：“是啊，我一直都知道。你那些话我本来就从未信过，可人就是这么奇怪，明知是假的，听你亲口说出，这儿还是很痛！”她的手按住心口，神情凄惶，他紧紧抱住她，千万言语都无从说出口，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知道，你囚禁我七年是想保我平安，可您不曾明白，我是怎样一个骄傲的人，你这样困住我，折了我的双翼，就算是为我着想，我也不能不怨你！更何况你后来用韩伯伯和赵叔叔来威胁我，即使我知道你根本不会伤他们，也只会怨你更深啊！”
“我知道，我都明白！”
他怎么会不了解她，她是那样骄傲的人，从他和她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了。在那个山洞里，她觉得是自己拖累了他，竟然想用死来保全他，也许在那一刻他心内就做了决定。引开追兵后，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却被师父和师兄救回。
睿智洞彻的老人看他幽幽转醒只问了一句话：“你情愿看她死，还是愿意她活着恨你！”
师父这没来由的一句话让他心中忐忑：“师父，怎么了？”
“你肯为她不惜性命，在得知你的死讯后，她怎会独活！”
“师父，她怎么呢？”他抓住薛衡的衣袖，翻身从床上滚落，包扎好的伤口又崩裂，血渐渐漫开。
薛衡见他痴狂的神色，只是摇头：“她放出自己在华山的消息，引得人去追杀她，只怕是为了替你报仇，然后与你同死！”
“我要去救她！”他慌忙站起身，却根本提不起半分真气。
“愚蠢！”薛衡喝道，“就算你救得了她一时，救得了他一世吗？”
从师父的话里，他听出了事情的转机，“还请师父示下！”
“我还是那句话，你情愿看她死，还是愿意她活着恨你？”
死别或生离，多么残忍的选择，又是多么公平的选择！做决定只是刹那间的事情，师父对他再了解不过了，他无法面对她的死亡，他可以为她不吝惜自己的生命，却无法看着她死。他俯下身向薛衡一拜：“徒儿情愿她活着恨我，也无法眼睁睁看着她死！”
然而说出这一番话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心中的痛楚，一阵一阵，如同被冰雪冻伤。师父叹息着抚摸着他的头，如同儿时一般：“傻孩子，你为她付出了这么多，可得到了什么呢？身败名裂，前程尽毁，甚至枉送性命——”
“不，这一切是我自愿的。她为我同样付出良多，她本可以回魔教当教主，但却为了我，她拒绝了魔教长老的请求，甚至想牺牲自己保全我，况且，在情字面前，谁又能计较多少，所凭不过是心之所向罢了。”
似乎明白他心志的坚定，薛衡终于告诉了他方法。
他借用御冷城的力量从华山救回了她，炸毁了那个洞窟，让人们以为她葬身华山。他封住她的内力，把他囚禁在那个与世隔绝的庄子里。
作为代价，他在御冷城的祠堂里对着二十六位师祖和父母的牌位前立下重誓，若有一日她逃出庄子，回魔教在江湖为恶，他定要亲手杀了她！
可这一切他怎么能告诉她呢？
如若知道一切，骄傲如她，宁愿一死也不愿如此卑微地活着。他只能编造种种谎言，让她恨他，用恨支撑她走下去。
“汐儿，我宁肯你活着恨我，也不愿你死！”他的头埋在她的颈侧，嗅着她发间的幽香，这么多年，在那个小小的庄子里，她用对他的无视来狠狠刺痛他。他看着她从当初那个骄傲坏脾气的女孩，变成了如今清冷尖锐的女子，看着曾经的她一点点枯萎、死去，似乎他的心也跟着她慢慢死去。
从未想过，还会有今日的时刻，他们还能相拥在一起，解开多年的心结。岁月静好，安宁祥和，似乎这样，就是一生一世了。
可惜，太晚了！
如今他已是御冷城城主，她成了天一教教主，即使再无人追杀他们，身份已是横在两人身边最大的阻隔，责任已是不可诿卸的重压。命运似乎从不给他们机会，一次又一次无情地斩落两人之间的情丝。
尹汐轻声道:“什么都不要说，就这样抱着我，一会儿就好！”
外面有搬运砖瓦的声音，想是两边人马在寻找他们。凭两人的耳力，早就听见响动，但这一刻谁都不想提，也不愿提。
“城主！”“教主！”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分别就在即刻。
尹汐凝视着他，幽深的眼眸如同璀璨的的黑宝石，光芒印入他的瞳中：“带我走好吗？明年春天，在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梨树下，带我走好吗？”
她的脸庞流泻出深重的悲凉与无奈，似乎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前就知道答案了。
“好！”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答案就脱口而出，心底没有焦躁，没有不安，反而是一片从未有过的宁静平和。
她眼里蓄满晶莹的泪光，缓缓渗入他的心中：“即使你是骗我的，我也知足了！”
难以言喻的悲哀萦绕在两人之间，他捧着她的脸，深深地吻住她，压抑多年的感情在这一刻如山洪爆发，这个吻如此苍凉，如此绝望，没有丝毫的甜蜜，只有无尽的苦涩，却滚烫如岩浆，在灵魂深处烙下印记。咸湿的泪水缓缓留下，早已分不清是谁的。
一丝光线落在她的眼睛里，有人掀开他们头顶附近的瓦片，终于还是要分开了。
只此一步。
咫尺天涯。
尾声：梨落霜华
在与天一教一战后，江湖赢来了真正的和平。尹汐原与沈珞之的誓约让整个武林为之震动。
三十年内不再互相进犯！
这样的约定有人拍手叫好，有人嗤之以鼻。
然而无论如何，真正的祥和安宁即将到来，因为尹汐重回魔教引起的恐慌消弭无影，天一教重回西域，再不会与中原武林为敌。
然而数百年的仇怨并不会立刻化解，但对于他们而言，这已经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那时的事情，自然会有新一代的人去解决，此刻，他们的握手言和能带来一时的平静，对于整个江湖而言，已是功不可没。
在天一教即将离开金陵，回到西域之时，沈珞之率领中原武林各派掌门和弟子前来送行。
尹汐缓缓扫过众人，里面没有他！
他答应她要带她离去，在他们初相见的地方，让一切都重新开始。听到他说好的一刹那，心中弥漫的不是欢喜，而是绝望，那是明明知晓一切结果，依然执拗地不肯放手的绝望；明明知道不可能，依然忍不住去相信的绝望。
明年春天，你会在那棵梨树下等我吗……
明年，梨花开的时候……
她拱手对向沈珞之拜别，马鞭一挥，策马离去，教众们跟在她身后，数百人的奔驰而去的身影在金陵城的官道上扬起一大片沙尘，如同这滚滚红尘一般。
“二师兄！”许彦翎扶住一直藏身在城门后的楚梦澜，声音哽咽，眼泪已簌簌而下，楚梦澜脸色惨白，扶住许彦翎的肩膀。
头顶的天空蓝幽幽得令人心醉，一直鸿雁低鸣着掠过云端。
汐儿，对不起，我又骗了你！其实在爆炸之时，我就被落下的巨石击中，肺腑受损，无力抵抗箭上的毒，可我怎么忍心告诉你，在你帮我吸出毒血时，毒早已攻入心脉呢？我只能用内力护住心脉，强撑不倒，哪怕能让你晚伤心一刻，也好！如今，看你安然离去，我终于可以放心，只是，无法完成与你定下的约定了！
“彦翎……记着……把我埋到，剑阁旁的，那棵梨树下！”他吐出最后一句话，眼睛慢慢阖上，在最后的光影里，他似乎看见，满树梨花翩然落下，雪白花瓣在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如同雪色的霜华，她站在缓缓飘落的花瓣中，对他盈盈浅笑。
他缓缓伸出手，那是他，终其一生，再也无法触及的，彼岸……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脱困+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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