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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七、有缘身在此山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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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十三和一日晴一个从市镇穿过,一个从郊外绕出——虽然目标一致,但是他们通常不并肩而行,这就是他们的相处模式:遇上——说事儿——各干各的——偶尔碰个头。这样似乎他们相交一辈子在一起的时候也不多,别担心,有些人,不论身在何处都心意相通。
看,没有约定没有标记,他们又准确地在山脚下碰面了。
“按照图上所示,我们应该顺着北坡上行,”谢十三说道。
一日晴看他居然认真地看自己的图,不禁又问:“莫非这图其实不是你画的?”
谢十三冥思苦想了半天,终于灵光一现:“确实,图是原来就有,宝物两字是我后添上去的,你看用的墨水不一样。”
一日晴苦笑:“那是我后添上去的,当时右手有伤,我用左手写的。”
谢十三面有愠色:“做这无聊的事干嘛?”
“因为我怕日子长我也染上你那健忘的毛病,把这图随手丢掉。”一日晴说的一脸诚恳。
谢十三语塞,又没想起别的线索,就一拂袖向北坡而去。
这座山虽小,生态系统却很完善,就是说亦不乏野兽出没,自古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猎户们也会在偏僻的地方设一些陷阱。如果洛曦跟着沧海从大道上回了半山小店,可能她就没那个运气见识这些有捕兽夹的深坑,不过,如果在她身上没有意外发生,小洛也就不是小洛了。
沧海虽然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却不忘仔细听着洛曦的动静,如果洛曦和他超出一定距离,他就会停下来等一会儿。奇怪的是,洛曦的行踪很飘忽,一会儿在左,一会儿在右,留神听那细小的声音,似乎是在摘花。沧海有点纳闷,又不好大吼一声:“给我走直线!”只好停下来等了好一会儿,只见洛曦笑眯眯地捧着一堆五颜六色的杂花杂草,腰上的荷包里还不时向外掉榆钱儿,走近来,只觉清香扑鼻,让人心旷神怡。
沧海自从洛曦荷包里拿出几粒榆钱儿放进嘴里,赞了一声:“真甜,回去让默默煮粥喝。”
洛曦也点点头:“好啊。”她说着把花塞进沧海手里,“帮我拿着,我再去采些来。”转身跑远。
沧海看着手里的一捧花,看了看正在兴头上的洛曦,再看看尚未行到中天的太阳,微微笑了笑,索性坐在路边,又活动起他灵活的手指。
他一边编花一边想着洛曦刚和她说的风墙的事儿。从那种炫耀的口气和洛曦的性格来说,那并不像是假话,难怪风墙的禁区是官府,表面来看是江湖事江湖了的规矩,其实真相应该是洛曦不希望得罪官家,她的倾向性显而易见。这就奇了,既然凤久不知道这件事,当然也就不可能给妹妹支持,莫非朝中有别人希望从其中获利,所以给她支持?
若非如此,就算是小洛捡到宝了,有资金建了偌大个情报组织,目前可以盈利,但是一个江湖组织没有官府护航却倾向官府,她的亲信没道理不反感。小洛怎么能控制住手下的人?难不成她手下都是编外的有志之士?别逗了,这年头,无利不起早。
情况越想越复杂,沧海不由暗暗担心,可是这个妹妹从小是极有自己主张的,不想说的话,她未必会对你撒谎,但是她会笑而不答,任凭你威逼利诱都没用。
一声叹息。
脑筋转的飞快,手上却没停,沧海把手里的杂花杂草变成一个穿得五颜六色的小姑娘,头顶一个蝴蝶结,想了想,又把蝴蝶分了分,看起来又似乎是一对猫耳朵。他狡黠地笑了笑,抬头寻找洛曦的身影,蔼—
居然不在视野范围之内。
糟糕,精明的沧海也会有疏忽的时候,他站起来就近跃上一棵高树,眺望远方,终于发现了洛曦的身影,刚舒了一口气,洛曦居然凭空消失了。
沧海愣了愣,马上明白洛曦大概是掉进猎人的陷阱了。他风一样地飞身掠去,果然,在洛曦消失的地方有一个深坑。
他探头望下去,洛曦果然在下面,只是光线不好,他看不清状况,只得向下喊:“小洛!”
“嗯……”洛曦痛哼一声。
“伤到哪里没有?”沧海听见她还能出声,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看她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又急又气:“你还小啊,一眼看不到就跑这么远。”
他看看四周,找来一些柔软的枝条,连接好之后一端绑在最粗的一棵大树上,紧紧缚好,指望小洛自己爬上来是不可能了,不知道她伤到哪里,还是别乱动的好。于是另一端沧海绑在自己身上,进入陷阱。
陷阱里没有捕兽夹,沧海检查了一下洛曦的伤势:没伤到脸;没有伤到骨头。不过淤青划伤自然是少不了了,搞得他不知道该说小洛幸运还是不幸。他抱起洛曦就要向上攀爬,却被洛曦叫住。
洛曦缓过了刚掉下来时的头晕脑胀,各部分机能逐渐恢复正常运转,她在刚才她背靠的地方用力擦了两下,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这里有点不对,浮土散去,居然是一扇石门。
“为什么陷阱里没有捕兽夹而有石门?说不定这山里真有宝贝,”小洛试探性地问沧海:“要不要一探究竟?”
冒险向来是尉迟沧海最热爱的活动之一,可现在表姐的小店刚被人骚扰过,事情的真相尚未查清,洛曦小妹妹还受了伤,怎么看都不像是探险的好时机。
宝藏什么的,最虚构了,沧海的理智战胜好奇,他拉起小洛,还是想先回店里再说。
习惯性地一扯树枝绳子,咦,断了,沧海目瞪口呆,谁在上面陷害我?
只听上面传来满意地一声“咩~~”,似乎是一只羊快步跑过。(沧海你老婆吃醋了)
洛曦不顾身上伤痛大笑,沧海恨恨地望着洞口。
“来吧,没得选了。”洛曦微笑着指着石门。
“谁说的,”沧海不认命:“你,叫救命!让过路人来救我们。”
“不,我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嫌丢人,我就不怕吗?”洛曦很有骨气地拒绝。
沧海气结,洛曦已经开始研究那道石门。只见石门上方刻着一个印章模样的标识,内有两字:“夜猫。”
“哎?竟然到了传说之地。”洛曦看了看沧海。
“是那个很多年前的贼窝?”沧海若有所思:“不过他们本来就是劫富济贫,现在都散伙了,更不可能有什么宝藏了吧。”
“那么一个有名的组织,忽然就消失了,这可是一个值得深挖的消息啊,说不定能买个好价钱,”洛曦跃跃欲试:“反正我要去看看,你不来,就等着过路的樵夫猎户救你吧。”说着,她便用力推拉敲打石门,希望能找到入口。
沧海站在一边望天。
洛曦努力了半天也未见成效,又见沧海真的打算袖手旁观,不由微愠:“你真的不打算进去吗?这么胆小,真是枉称少侠。”
“我这个人呢,相信一切随缘,”沧海闲闲地抱着胳膊:“如果你能找到入口,我便跟你进去看看也无妨,若不能,就等人来救我们咯。”
洛曦斜睨了沧海一眼,知道这是沧海不赞成她去冒险的意思,但阿花店里的事昨夜她已约略看出些端倪,说不定自己不回去就不会再有问题,眼下这个机会实在是很挑动她八卦的神经。想了想,她撕下一块衣襟,仔仔细细地清理门上的浮土,并逐个地方敲打,依然一无所获。除了“夜猫”两字,门上再无其余线索。忽然,她的目光又落在了那个“夜”字上。她回头向沧海:“把衣服给我!”
沧海看了看她,虽然衣服划破了又撕掉一块,还不倒衣不蔽体的程度,转念一想,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既然“夜猫”都是天黑进出这里,那么还原一下当时情景才能找到进门的钥匙。看来小妹妹是犯了执着劲儿了,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了,只好摇摇头,把外袍脱下,罩在门上,形成一道布幔。洛曦满意地点点头,进到布幔里再看那道门,只见门上有一处清晰地亮起,大概是夜明的矿粉,那是一个指向下的箭头,洛曦把手放上去,顺着箭头的方向用力,石门先是向下微微沉了一下,接着缓缓向旁边挪去,一个洞口出现了,黑黑的不知深浅,洛曦他们虽在深坑里,尚能感到明媚的阳光射在身上,站在洞口却觉得里面有阴冷的风吹起,和外面真是两个世界。
洛曦打了个冷战,似乎不像原来那么期盼着进去,倒是沧海一边穿衣服一边说:“还不错啊,居然被你打开了,看来我们真该进去看看。”说完就大步流星地抢先踏进洞里。
“喂,你谨慎点行不行啊,”洛曦赶忙跟上:“你这样就向里走,万一洞口有机关呢?不是先要投石问路吗?”
沧海奇道:“这是住人的地方,又不是宝库,就算是有机关也是由把守的人发动的,怎么会一开门就射出暗器来,难道不怕误伤自己人吗?”
洛曦“哼”了一声,又想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好说:“你走运罢了。”
洞里一丝光亮也无,洛曦掏出火折子点着,只见两人身处之处犹如一条窄巷,两边的墙上每隔一段便有一盏灯,里面尚有蜡烛。洛曦想要点燃,沧海却制止了她,从袖子里取出一截铁管,按动上面一个突起,一道强烈的光线射了出来,三丈外都清晰可见——只可惜三丈外还是什么都没有。
洛曦很惊奇地看着沧海手里的物件:“这是什么?”
“猫给我的,说是叫‘三丈清’,可以亮很久,”沧海很得意地走在前面。某天下雨沧海回来得早,店里没客人,广渊就说无聊不如来赌骰子。不知道是沧海的运气太好了还是广渊的运气太差了,总之,到最后广渊输完了“不许吃今天的鱼”“洗衣”“煲汤”……甚至“帮向冷剑的剑鞘打蜡”,沧海再也想不出来别的了,输红了眼的广渊就拿出这个做赌本。本来这是广渊从猫星带来的唯一一样纪念品——穿越信号的接收仪,用这个光线和主电脑呼应,就能启动程序。不过没有主电脑的回应光线,这就是个普通的手电筒而已。
所谓好奇心害死猫,广渊拿到接收仪没听清讲解就按了开关,结果孑然一身被扔在这个未知的地方,再没有人和她联系过,不过她随遇而安,在半山小店里过得也蛮好。看着沧海赢了赌局拿走了接收仪,就想由他玩几天找个借口要回来就是了,结果后来她忘了,这东西就一直留在沧海这儿。
“你不早拿出来,我的火折子很贵,”洛曦惊喜之后开始心疼。
沧海打个哈哈挠挠头,“我也是才想起来嘛,反正你财大气粗,每天买卖消息那么赚。”
洛曦忽然不言语了,默默地走着。
沧海不禁回头:“怎么了,真为了一个火折子心疼啊?”
“要是风墙经营的钱都能给我,那就好了,”洛曦的表情有点自嘲。
“你不是风墙的老板么,赚来的钱不给你给谁?”沧海貌似随便地问道。
洛曦不答,左顾而言他:“哎,要是真像故事里说的能在山洞里找到宝贝,就可以让大哥交差了。”
沧海不由停住了脚步,疑惑地:“贡品出事儿了?不可能,我确定队伍还没到青州呢,到了地界,他们会和我交接的。”
“不是景国的贡品,”洛曦摇摇头,示意他继续向前走:“过些日子丞相寿辰,朝中官员有一半是他的门生,到时候少不得要献些奇珍异宝。我大哥两袖清风,又不愿滋扰百姓,哪有东西可给?”
“凤久清名在外,依他的性子,最多拿些寻常贺礼,你又何必为他操心?”沧海心里好笑,这些年凤久是学了一些官场世故,但趋炎附势之事,依旧为他不齿,你把礼物交到他手上,没准换他一阵冷眼。
“我大哥入朝三年便升为知府,固然因他政绩显著,但以他刚直的性子,若非有丞相提携,也绝不能如此,”洛曦笑笑:“世上怎有白来的午餐,就当是报答知遇之恩,也当略表心意不是?他平日里疏于表达,此时再不花些心思,难保不被看成‘忘恩负义’之辈。”
“你是怕凤久不去回应这份‘知遇之恩’,会被看做不领情……”沧海明白了洛曦的意思:“可惜他领情的表现只会是把地方治理的更好。”想到这位朋友的作风,虽然脸上想笑,心里却是一阵欣慰。
洛曦叹了口气: “朝堂上自来师生同心,若大哥不与丞相亲近,怕是日后升迁的机会不多。”
沧海本欲再说些什么,忽见前方行至转角,此处最易生变,他本能地站住,仔细听了听,回身拉住洛曦的手,神秘地问:“你会游泳吗?”
谢十三和一日晴脚程均快,应变机敏,饶是这里地形复杂,对他们来讲也不是难事。不多时便按照图的指示来到一处所在,山壁上有开凿过的痕迹,可是本该是入口的地方此刻堆满大大小小碎石,“难道是有人刻意堵住了洞口?”谢十三推测。
“到了这里你还是想不起来?”一日晴奇怪地问。
“说实话我真是没什么印象了,可能是我来的时候太小了,”谢十三撇撇嘴。
两人手中并无工具,平素惯使的兵器不过是掌中宝式的指间刀(叶),出来时一日晴换了便装,连官刀也放在了客栈。
用手刨?这种一点也不风雅的体力活怎么是两位流血不流汗的少爷干的?
把门震开?嗯,好主意,这些石头本来已经够碎了,再弄碎点再加上毫无方向感的冲击力……两位少爷需得先找两件盔甲护身。
“我们能不能在十米开外发力把这些石头震飞呢?”谢十三皱了皱眉,像他这样来去如风的人,最讨厌自己的路被人挡住。
“不知道,风晴里好像没写过。”一日晴苦笑了一下,没什么把握的样子。
“微量的炸药,应该不会引起别人注意吧,”谢十三掏出一颗小号的“迅雷不及掩耳盗铃”,这种暗器如果遇到快速大力的撞击,就会发生爆炸。他携着一日晴退到安全地带,然后用力一抛,“迅铃”便在山壁上炸开了,封门的碎石被震掉了一半,里面果然是一个洞口。
两人跃进洞里,发现里面有一片比洞口大很多的开阔地,而在更远一点的地方,竟然是一片水域,一眼望不到头,依稀能看见一些形态各异的钟乳石。
空地和水域间有石阶相连,码头上系着一条船。
谢十三惊喜地看着一日晴:“竟然是地下溶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