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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五、闲身一笑直钱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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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传闻将有一人携带一箱金子由此经过,惊动的大概只有这一带的绿林好汉,但如果传闻某人携藏宝图现身江湖,那么惊动的也许就是整个江湖。更多的危险带来的是否是比一箱金子更多的宝藏?往往得到图的人也得几十年后才知道。
近日,江湖上最大的情报组织“风墙”卖出了一个消息,大盗谢十三得到了一张藏宝图,这消息不知谁先得知,但只要有人买了正版碟,盗版也很快可以找到。消息也是一样,这就叫资源共享。只是盗版的质量有时候就差强人意,比如内容可能压缩为“谢十三的藏宝图”,有人听后说谢十三每次偷来的宝贝都放在这个宝库里,于是乎怀着各种想法的人们蠢蠢欲动。
谢十三一向在意的是宝贝本身,或者说是偷东西的过程,这次为什么会去偷一张藏宝图呢?
实际上,这张图得来全不费工夫,是他在屋檐上捡的。那是一座废园,有不少灵异的传说,但谢十三觉得这里安静舒服,一夜都睡得很好,第二天起来还捡到神秘礼物,真是有趣。
图绘在薄薄的一张羊皮上,看样子嵌在瓦片里有一段时间了,上面的墨迹却依然清晰,只是在切近目标“宝物”两字的地方,齐整地少了四方形的一块。而在图的背面,有一个印章,印文上书:“印有玄机”。
那宝物两字写的不甚工整,而且这样的标记也太过显眼,实在引人怀疑。谢十三仔细看了看,蘸了点露水沾湿羊皮,宝物两字开始模糊,路线却依然完好,显然不是同时为之。遇到这种情况,如果是尉迟沧海,大概会把藏宝图原样放回屋檐,笑说宝贝也许是一缸咸菜;如果是一日晴,也许会不动声色地展开追查,看看是谁想陷害他,和小晴天有没有关系。但是谢十三看着那块天窗,就像看到少了最后一块的拼图,好奇之心顿起——他决定来补全藏宝图。
他首先做的是把羊皮背面的“印有玄机”四个字描下来,因为据他目测,这个印章的尺寸和空缺处差不多,上面的篆书又好似花纹。不过旋转了几次,印文和路线图都没有吻合。他又在废园各处仔细寻找,并未发现其他线索。
他也不着急,只把那图当个玩物带在身上,遇见尺寸差不多的印章就“借”来试试,反正也不耽误他做别的事儿,如果这样大海捞针般都能邂逅吻合的印章,那该多好玩。
夺图的人时而有之,当然这对谢十三来说都不在话下,听到消息的人虽然不少,但如果真是有勇有谋的高手,就该知道,谢十三偷东西都是随偷随丢,不可能堆积在某处还画个图等别人去偷。而有幸得到正版消息的那些人,在不知道宝物真相之前,也不会贸然行动。
谢十三打退了几拨小虾米之后,就知道“风墙”的消息内容了,他决定和大家开个玩笑——
一月后,“风墙”再次宣布,本月名人榜中,唯有大盗谢十三的消息他们无可奉告。
至此,关注的人就更多了,在聪明人眼里,谢十三刻意隐藏行踪,一定是去寻宝了。这意味着藏宝图是真的,于是他们都放出暗哨,等谢十三寻到宝贝之后见机行事。
谢十三再次现身的地方,便是涿州。
他之所以失踪了,是因为他一直徘徊在江湖的禁区——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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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店收拾停当,众人准备各自回房休息。洛曦却说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很想好好看看月亮,指名让沧海陪她。
沧海瞥她一眼,跟她一起出门。小洛深吸一口微凉的空气,心情很好地一指房檐:“我要上去看月亮。”沧海叹了口气去仓库搬梯子。小洛拉住他:“你不是会飞檐走壁吗?”沧海又瞥了她一眼,带头爬上梯子。小洛一撇嘴:“真小气。”也跟着爬上去。
洛曦两手圈起,眯起眼睛比划着月亮的大小,神情很是轻松愉快。沧海心不在焉地拔下屋顶的野草编成螳螂。
过了好一会儿,沧海问:“谢十三的事,你是知道的吧?”
“嗯,知道啊,通缉令其实很不靠谱,他本人好看多了”,洛曦不看沧海,继续和月亮隔空交流。
“那你真是来看我表姐的?”沧海看着她。
洛曦眨眨眼睛,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其实我根本没收到阿花的信,今天小喵在后山遇到我的时候,我正在设埋伏呢。”
“指望你抓他是不太可能了,所以……他现在已经落入我的圈套了。”她笑得胸有成竹。
沧海一听顿时跳起来:“喂,他刚和我喝完酒,这样会以为是我出卖他!”他跳下屋檐,转眼不见。
多谢,这样我就知道他到后山需要的时间了,以后埋伏人手也好提前通知他们。洛曦支颌打着如意算盘。
定睛一看,沧海又回来了。
“我送他出门后他走的是正南方向,后山的路刚才根本没人走过,”沧海站在地上抬头瞪着洛曦。
“庭草大哥,你宁可帮大盗都不帮我,我好伤心哦~~~~~”洛曦用可怜巴巴的声音配合果冻眼。
沧海想了想,搬走了梯子,头也不回地向后面客房走去。
“喂——喂!梯子……别走!庭草大哥!尉迟沧海——海——”
沧海坚定的背影没入黑夜,接着听到重重的一声关门声。让你多吹会儿风清醒清醒,这就是算计本少爷的下场。
洛曦知道他是不可能回来了,就朝向离自己最近的一扇窗户喊:“小喵~~~~”
灯亮了,“怎么了小洛?”广渊迷糊着问。
“你看到满月会不会变身为猫?”
“……不会。”
“那你出来帮我搬下梯子好吗?”
“哦。”广渊披衣出门,看了看屋檐上的小洛,又看看四周,根本没有梯子,她奇怪地问: “哎?刚才没梯子你是怎么上去的?”脑中灵光一现,开始合理想象,“啊啊庭草抱你上去的是吧?好浪漫碍…然后你们聊到帅帅的陶公子他又吃醋了所以丢下你不管,真是的怎么这么小气啊,把未婚妻冻坏了怎么办……”她絮絮叨叨地在房前屋后寻找梯子。
沧海不在,洛曦也没了开玩笑的心情,便解释说:“刚才有梯子……我们没……我不是他未婚妻……”都不知从何说起,早知道就喊大声点让阿花来救我了。
广渊绕来绕去找梯子的时候,白小花其实并未睡着,她听见隔壁房门一响,知道沧海回来了,又隔了一会儿,她敲敲枕边的墙,“庭草,睡了么?”
“没氨,沧海答应着。白小花把墙上的绢丝移开,墙上一寸见方大小都是密集的小洞,那是沧海学人家练暗器留下的,白小花说别补了以后就用这个叫你起床了。
现在姐弟俩就利用墙上的小孔说话。
“庭草,嗯……那个,……其实……我说,你听过管宁割席的故事吧?”白小花不知为何吞吞吐吐。
“嗯,知道啊,就是说君子要选择和自己志向相同的朋友。”
“但是,你觉不觉得,管宁的做法有点过火了呢?他的朋友只是做不到他那么专心而已,又不是人品出了问题。”
“这个啊,学记里说‘燕朋逆其师’貌似古人就是很重视择友,其实我有个同学就差点干过这事儿,他一心要做君子,对自己和别人都很严格。”
“他割席的对象不会是你吧?”白小花吃吃地笑。
“就是啊,我只不过是没办法对我不感兴趣的事情用心而已”,沧海一点也不觉得惭愧: “好在我们两家是世交,他也断不成。后来在我的伟大影响力作用下,他变得比较宽容了。”起码不会再说要和我绝交的事儿了。
“哈哈,嗯,我表弟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白小花继续笑,心想你一定没少惹人家生气,不过不论是谁,有你这样的朋友,都是件不错的事。
“这个当然!不过这人还是不够灵活,后来当了官,免不了受一番磨砺。我如今见他,似乎是圆滑了些……官场难为吧,所以我一时同情,就答应帮他做事了。”沧海轻轻叹气,
“哦~~~原来是知府大人。”白小花恍然大悟。
“嗯,对,小洛的哥哥……表姐,管宁割席这种启蒙的故事你怎么今天才读啊?还是有感而发?”
“我就是觉得,那些有志向的人,大概只看重和自己对等的朋友,剩下的,其实不太放在心上吧。”白小花语气伤感。
让你这样想的朋友,这里就小洛一个吧?沧海想着,便安慰白小花:“表姐,我觉得小洛不是不把你放心上,她似乎没打算在你店里动手,这不还是挺为你着想嘛?”虽然她打算拉我下水,但是对你还挺好的,你干嘛这么悲观?
“嗯?什么动手?怎么变得这么复杂?我就是觉得她并没收到我的信但是来了很奇怪——我说信上的两位公子,她没反对,但是我说完才想起来因为信太长了,所以我寄出去的信里根本没有提到两位公子的事儿,只说有帅哥让她速来。”
“她没对我坦白”,这就是白小花的心结。
女人蔼—沧海再次感慨:这么点小事儿就睡不着觉了,你要是像我一样今天被“朋友”背叛,明天被“朋友”陷害,那你可怎么活?冷静下来想了想,嗯,不过那都是几年前的事儿了,现在他也没那么容易和别人称兄道弟。表姐是把小洛当贴心的朋友才会有心结吧。沧海刚想出言安慰,忽听窗外有打斗的声音。他迅速掀窗跳出,只见刚才屋顶的位置有一个黑衣蒙面人挟持着洛曦,而小默默正一脚踏在地上另一个黑衣人身上,手中“皙墨弓”开如满月,瞄准屋顶,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他正想轻身跃上屋顶,设法营救洛曦,却被广渊一把抓住,后者很是紧张:“庭草,你把梯子藏在哪里了啊?我找了半天没找到,结果这两个坏人就抓住我们要谢十三的宝藏,幸好小默默出来梦游,要不然我也被抓住了,你快去救小洛。”
“都不许动,把宝物交出来!”屋顶上的蒙面人发现了沧海,手中的匕首又向小洛的脖颈贴了一分。
沧海心里暗骂:笨猫!
面上却故作轻松,甚至嘴角一挑:“小店哪有什么宝物,倒是你手上这位小姐,是货真价实的千金,知府大人是她哥哥,伤了她你的罪可就大了。”
蒙面人一愣,当下犹豫不决起来,未想惹到了官家,便道:“你胡说!知府大人的妹妹怎么会在这偏远之地?我紫风寨的人不是吓大的。”
“扑哧”,小洛倒笑了:“不过十几个人的山贼也敢自报名号,你现在放了我,我可以容你们几天换个山头,不然,你们就等着尉迟少侠剿灭紫风寨,把你们送进大狱吧。”
“尉迟少侠……!”蒙面人更加慌乱,不会是……
广渊指了指沧海,告诉他:“尉迟沧海。”
地上的黑衣人刚被小默默打晕了,现在慢慢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自己上方那把耀眼的银色小弓,上面搭着一支墨羽利箭,“皙墨弓!”他不由一声惊呼。前几天他和几个弟兄在地盘上伏击路人,看到一个单身行人很好欺负的样子,刚要动手,只见银光耀眼黑羽一线,每个人都被划了一道伤口,然后就晕倒了。醒来后他们百思不得其解,就去风墙分舵买了消息,才知道那天经过的人是神箭莫飞的传人,这位传人大概是不愿多伤人命,便在箭上涂了迷药,所以山贼们被轻伤后就晕倒了。
默默听到惊呼,却不为所动,依然稳稳地开弓瞄准屋顶。
屋顶上的人已经彻底晕了,他听老前辈说过:宁惹大侠,莫见少侠,因为大侠不屑和小强盗一般见识,少侠可是要靠我们攒经验值的。
他颤抖着移开匕首,在屋顶上就要求饶,却一个不稳摔了下来。快着地的时候被沧海拎起来,站稳了仍是惊魂不定。
“默默,把地上那个拎过来两个绑在一起”,沧海招呼表弟。
“好”,默默这才收势,将银弓折叠,放入箭盒,扶起地上的人,送到表哥那里。
默默和山贼打斗的声音白小花也听见了,虽然没沧海动作那么快,但她也尾随出来,站在一边担了半天的心,这下看到沧海绑了两个山贼就要问话,忍不住提醒:“庭草,小洛还在屋顶上呢。”
广渊也想起来,继而问:“对啊对啊,梯子到底在哪里啊?”
沧海抬了抬下巴:“在柴房的屋顶,顺手扔大力了。”
广渊扶额:“怪不得我找不到,屋顶我怎么看得见啊。”
沧海动作又快又随意,连小洛也没发现他把梯子扔上屋顶了。
“那你赶快上去把小洛抱下来吧”,白小花拉扯沧海。
“那多麻烦氨,沧海抬头看了看洛曦,一伸手,“跳下来吧,我接着你。”
话音未落洛曦便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在沧海怀抱里。
白小花顿时星星眼祈祷状:“好浪漫啊。”
广渊有点鄙视地看着白小花:“银子,这个有什么浪漫的,你要是喜欢玩的话,也让庭草把你扔上去,然后你跳下来。”
“你不觉得小洛想都不想就跳下来,很帅么,而且这份默契很难得”,白小花解释说。
“你错了,阿花,我这么快跳下来,是不想给他思考的时间,这样他才会下意识地伸手接我,否则他使坏后退怎么办?”洛曦边整理衣服边说。
“哼,小人之心”,沧海白了洛曦一眼,自去审问绑起来的山贼。
洛曦和他对白了一眼,也走过去。
白小花看见默默站在一边,并不说话,只觉这清秀少年此刻倒有些冷冽的味道,又对他手中的“皙墨弓”有些好奇,就走过去拍拍他以示亲热:“默默,你今天真机警,干得漂亮。”
默默被他一拍,忽然如梦初醒般露出平时的纯良表情:“咦?大家怎么都在外面?”又看了看墙边,“这两个人是谁?”
白小花愣了愣,广渊过来给她答疑解惑:“他是出来梦游的啦。”
“啊?梦游也可以这么清醒碍…”白小花这回可长见识了。
默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哦,我又梦游啦,没干什么傻事儿吧?”
“没有,这回你很帅,制服了山贼”,沧海问话期间抽空表扬了一下表弟。
“默默你以前难道干过傻事?”无孔不入的八卦猫忍不住打听。
“嗯,我拿了表哥的剑走到下人的房间,敲着人家的头说,这个西瓜没熟……”
呃,那要是熟了呢?广渊忍不住想。
“你觉得我们这里像有宝贝的样子吗?”洛曦颇为可亲地看着刚刚用匕首威胁她的人
“是……是一个朋友告诉我谢十三打算找一个地方把偷来的东西藏起来,他一路上都画着藏宝图,但是走到这里就停了,还三次都和同一个人喝酒,宝藏一定在这店里某处,没想到……”山贼的蒙面巾已经被拿了下来,一张大众脸上写满了紧张,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希望自己的好态度能让这位小姐兑现自己刚才的诺言。
“你那朋友没告诉和谢十三喝酒的人是谁吗?”洛曦问,她看向沧海:喝了三次酒,看来你们关系还真不一般。
沧海望天,心想:我就喝了你能把我怎么样,我又不是故意的。
“没有啊,我就以为是酒店老板,打听之下听说老板就是个普通村姑,想是谢十三为了掩人耳目,找了个寻常偏僻的地方藏宝,没想到这里……”他在山路上眼见谢十三下山,又潜到入夜,结果竟然……这里是名流少侠们的度假村吗?小山贼欲哭无泪。
“我说,你在哪里认识的朋友啊?”沧海暗笑,这人倒还不傻,可惜拿错了消息。
“从小认识的……好多年没见,我请他喝酒,他告诉我这个消息,他说凭我的功夫,只要谢十三不在店里,肯定是手到擒来,没想到……”山贼脸上出现了恨恨的表情。
“这个世界就是有很多惊喜和惊吓让你想不到”,沧海不厚道地喷笑,摇摇头,原来是信错了朋友。
“‘没想到’,你那朋友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作何营生”,小洛又问。
“他叫孔白,是做生意的,回来的时候住在镇上的上友客栈,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小洛看向一言不发的另一个山贼。
“不……不知道……”他使劲摇头。
“庭草大哥,明天天亮你把他们押送到衙门吧”,小洛审讯完毕,笑眯眯地看着沧海。
“你不回家吗?顺路带回去吧”,沧海拒绝跑腿。
“小洛,你好像刚才说只要他放了你,你就可以放他们一马”,同情心泛滥的广渊过来凑热闹。
“入室抢劫当场被抓,怎么可能放了他们,至于那个小山寨,现在没工夫理他们,我就不搞连坐了”,小洛伸了伸腰,把笑眯眯的脸转向白小花:“银子舍不得我走的,所以我要多住几天,是吧?”
白小花笑了笑,点点头,看向沧海:“庭草,明天你就帮忙走一趟吧。”
沧海看向广渊:“明天你肯定要出门是吧?要不你带过去吧。”
“吓?”广渊向后一跳:“这关我什么事?”
一番推诿把两个山贼看得一头雾水,待明白怎样都得去衙门走一趟,不住地求情,洛曦找来布条塞住他们的嘴,和沧海说明天咱们再讨论到底谁去送好了,再不休息阿花明天没法开店了。
于是众人把两个山贼锁进柴房,又回去睡觉了。
沧海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一时没有睡着,忽听隔壁表姐又在敲墙壁,心想她大概要问自己最近到底出了什么事,只听墙那边传来一个无限遗憾的声音:“庭草,你看知府大人的名号多好用啊,你为什么不去当官。”
他哈哈一笑,心想表姐你有时候真是抓不住重点啊,于是他小声但清晰地说:“表姐,孤村结庐对潇洒,闲身一笑直钱万,哎,谁要去当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