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卷·归途》一时一遇

109、第 109 章

　　桌上的碗碟在不知不觉间全都空了，萧星玹他们每个人都是一副酒足饭饱的样子，阿遥更是抱着它的杯子早早进入了梦乡。
　　眼下没了酒菜助兴，席上也渐渐安静了下来，众人此刻还沉浸在宴会热闹的余韵中，一时难以抽离。
　　萧星玹坐了一会儿，感觉周围实在太过安静，于是便随手摘了一片树叶放到唇边轻轻吹了起来。
　　悠扬的乐声飘荡在空中，让人的心都不由自主地静了下来。
　　“真是一首很温馨的曲子啊。”乐声停下后，谢岚卿赞了一句，“这也是过去一直照顾你的那位老前辈教给你的吗？”
　　“嗯。”萧星玹点了点头，有点神思不属的他一时没忍住竟然将心里的话脱口说了出来：“这是没有老萧陪在我身边一起过中秋的第一年啊。”
　　“......”
　　萧星玹话音落地的那一刻，空气都好像凝固了一般。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想要找补一下，“不是，我没有说由你们陪着不好的意思......”
　　这时只听“砰”地一声，曲燃犀忽然重重地将酒杯按在了桌上。
　　“不用解释，我明白的，我都明白。我们其实，都是一样的。”
　　萧星玹：“！”
　　傅云铮：“！”
　　谢岚卿：“！”
　　洛一言：“......”
　　曲燃犀的话就像一道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所有人都隐隐地意识到曲燃犀接下来的话很可能将会成为他对他们敞开心扉的第一步。
　　“如今，我也已经没有家人了。”曲燃犀盯着酒杯中映出的明月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发狠般用力锤了一下桌子，“这全都要怪那些可恶的妖怪。”
　　曲燃犀突如其来的一锤差点把整张桌子拍散架，就连原本睡得正香的阿遥也被吓得惊醒了过来，它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惊醒后着急忙慌地就飞到了萧星玹的身边。
　　“我们一族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在西南边一处偏僻的峡谷里避世而居，由于那里常年被熔岩环绕，所以一向鲜有外人闯入，直到那只妖怪的到来......”
　　曲燃犀开始了他的讲述，在曲燃犀的叙述中，萧星玹他们了解到了一个真实发生过的“农夫与蛇”的故事。
　　起因是曲燃犀的族人们在峡谷外救回了一只受了伤的妖怪，他们好心将其带回族里养伤，却没想到那只妖怪在痊愈后非但没有知恩图报，反而和峡谷外的妖怪里应外合袭击了曲燃犀他们的村子。
　　“这是他们从一开始就设计好的。”曲燃犀说着说着，嘴巴都开始颤抖了起来，“就因为我们一族天生血脉里具有火之灵力，所以就被那些妖怪盯上，成了他们增进修为的‘补品’。凭什么？！你们说，凭什么！”曲燃犀忍不住怒吼道。
　　每每回想起族中发生的事，曲燃犀的心里就恨得不行，这个仇不报，他永远也无法得到安宁。
　　萧星玹：“难道说除了你之外就再没有人逃出来了吗？”
　　“没有了，除了我以外再没有了。”曲燃犀闭了闭眼睛，忽而转向看了洛一言一眼，“而且我也并不是逃出来的，是有人救下了我。”
　　萧星玹、傅云铮和谢岚卿三人顺着曲燃犀视线的方向看了过去，都不由得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一言！难道说是你......”
　　“当然不是。”谢岚卿的话还未说完，洛一言就连连摆手否认了他的猜测。
　　“你们，你们别这样看我，想也知道我是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本事的。”洛一言苦笑着叹了口气：“其实，当时救下燃犀哥的是十方寺的普济大师。”
　　谢岚卿：“十方寺......”
　　傅云铮：“普济大师......”
　　谢岚卿和傅云铮同时出声，显然是曾经听说过这个名号。
　　“嗯。”洛一言点了点头，继续补充道：“我流落荒山时也是多亏了普济大师才保住了姓命。”
　　“原来如此，所以你们两个才会一起到一线天来。”萧星玹似乎想明白了些什么。
　　“可是，既然是普济大师救了你们，那么直接将你们带回十方寺安顿对他而言应该会更加方便吧。”傅云铮奇怪道：“为什么他反而是送你们来到了一线天呢？虽说十方寺不及一线天涉猎广博，但也是底蕴深厚，功法独树一帜的名门，应当不至于谦逊至此吧。”
　　“那是因为，因为......”洛一言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悲伤，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因为他死了。”最后，还是曲燃犀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大师他是为了救我，也是为了不让峡谷里的那些妖怪们再出来为恶，所以才会圆寂的。”
　　“村子被袭击了之后，我还有族人们一同负隅顽抗了几天，可是最后还是敌不过那些妖怪，那些妖怪更是把那些被吸干了的族人们的尸体全都吊在了村子外面，来向我们示威。眼看事情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余下的族人们为了不让那些妖怪得逞，最后全部选择了赴死，我本来也是要死的，只是最终还是被大师救了下来。”说到此处时，曲燃犀不知不觉红了眼眶，“可是敌众我寡，普济大师只有只身一人，虽然带着我一起逃出了包围，但是他自己也受了重伤。眼看那些妖怪还要不依不饶地追上来，普济大师只能就地坐化，以身化舍利将那群妖怪困在了峡谷里。临终前，普济大师嘱托我去到某个镇上找一个叫洛一言的小孩，然后和他一起到十方寺去，这便是我和一言相遇前的经过。”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听完曲燃犀那般惨痛的过往，所有人的心里都是沉甸甸的，傅云铮更是歉然道：“对不起，我......”
　　“没事，本来我也想说，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这些事情告诉你们。”曲燃犀嘴上说得洒脱，但举着杯子的手却不自觉地颤了好几下。
　　沉默了片刻后，萧星玹忽然问道：“那你们后来没去十方寺吗？”
　　曲燃犀：“去了。”
　　谢岚卿讶然：“那你们怎么没留在那里？”
　　“因为我要报仇，我要血债血偿，我做不到什么所谓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所以我在把一言送到十方寺把普济大师的遗言交代给那里的方丈后就走了。只是没想到最后一言也跟着我一起离开了那里。”
　　萧星玹：“原来是这样，所以你们最后选择来到了一线天。”
　　曲燃犀：“嗯，也是凑巧，那时候恰好听说了一线天要开启五年一次选拔的事，于是我便带着一言过来碰碰运气。”
　　“看来这也是你们和一线天的缘分啊。”谢岚卿总结道。
　　“嗯其实我非常庆幸那个时候跟着燃犀哥一起跑出来了哦。”洛一言笑着说道：“自从来到这里以后，我认识了你们大家，认识了神草峰诸多师兄师姐，还有各种各样有意思的人，这些都是以前的我想都不敢想的，我真的感到非常满足。”
　　洛一言扬起的笑容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也略微冲淡了一些曲燃犀往事带来的沉重感。
　　就在这个气氛逐渐回暖的时候，萧星玹的一个问题却又把氛围重新推进了“深渊”。
　　萧星玹带着好奇的声音响起：“对了一言，你刚刚说你是流落荒山被普济大师救了起来的是吧，那么你是怎么流落到荒山里面的？迷路？还是说是被什么人掳到山里的？”
　　“喂喂，星玹。”谢岚卿咬着牙小声叫着萧星玹的名字，想要提醒他注意一下现在的氛围。
　　然而覆水难收，话一旦说出口就没法撤回了，不过洛一言倒是没有觉得萧星玹问的问题有何不妥，他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这件事情的话还要先从我的身世说起。我过去生活在一个贫穷的小山村里，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都不在了，年幼的我是靠着村民们的接济才活下来的。但是后来，当村子里的人发现我能够看见一些其他人看不见的东西之后，他们就都渐渐疏远了我。为了能够活下去，我只能开始学着自己到山里捕猎还有挖野菜吃。”
　　“后来有一天，村里的猎户带了一只受了伤的小白老虎回来。听村民们说，这只小白虎是踩中了猎人布下的陷阱，所以才被抓住的。村长和猎户他们经过商议，决定要先养着这只小白虎，等到它长得再大一些之后再杀了它，于是那只小白虎就这么被关在了我们村子里，村长他们为了防止它有力气逃跑，严令禁止任何人给它喂东西吃，甚至也不许村里的人去偷看。”
　　“但是村里的孩子们可不管这些，大家都知道白老虎很罕见，所以总会想出各种方法偷偷地跑过去看，我当然也不例外。”说到这里时，洛一言还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因为村子里的人都觉得我是个异类，所以从来没有人愿意和我一起玩，大人们见了我大多也都会避开，不过这反而让我在去找小白虎玩的时候有了极大的便利。虽然小白虎只是个动物，我想它大概也听不懂我在说些什么，但在那时候它却成了我唯一一个可以说话的对象。我见那小白虎的伤势实在不轻，为了让它能够活下去，我就偷偷地找来了治伤的草药塞进了笼子。可是让我没想到的是，后来小白虎居然不见了，村民们找遍了村子也没有找到。”
　　“他们在关老虎的笼子里发现了我带去的草药，再加上有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向村长告发，说是我偷偷放跑的小白虎，于是我就被赶出了村子。”
　　“我一个人，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就只能在山林里游荡，找些野菜野果什么的吃，最后就在我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是普济大师发现了我，将我带出了那片山林。”
　　洛一言在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脸上就只有对普济大师怀念和感激，全然不见半点愤懑和怨怼。
　　萧星玹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问道：“一言，你不委屈吗？”
　　洛一言却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而且如果我没有被赶出村子的话，就不会遇见普济大师、燃犀哥还有大家了，所以我现在一点怨恨也没有。”
　　见洛一言如此豁达，大家的目光中都不由得带上了一丝钦佩。
　　“一言你，真坚强啊。”傅云铮感佩地说道。
　　被众人欣赏的目光所包围，洛一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
　　这场宴会的最后，就只有萧星玹被谢岚卿揪住，狠狠地教育了一番。
　　谢岚卿：“我说你啊，以后还是收收你那个凡事都要追根究底的性子吧，不然我怕你早晚要被人教训。”
　　萧星玹：“......”
　　中秋佳节，团圆过后，不知为何，总感觉带着一股淡淡惆怅呢......萧星玹默默地想道。
　　紧接着，在中秋节之后，又过了七八天，阿遥的“大债主”终于还是正式上门来向它和萧星玹讨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