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之上》J平方

1、第 1 章

　　冷空气来袭的日子里，室内商业街总是格外受欢迎，一个穿着宽大卫衣的男人带着眼镜口罩，把鸭舌帽压得极低，在女装店里逛着，样子非常可疑。
　　几个女生抓着手机小声地议论，其中一个忘记关曝光，晏乔立刻发现了，他心里一惊，把帽檐拉低了一点，快步走进了洗手间。

　　商城里的洗手间没什么人，纪尔殊不紧不慢地擦干手上的水迹，这才接起了已经响了半天的手机。
　　“纪尔殊！你怎么又把人给我气跑了！你老实说是不是故意的？！沈小姐长得好看，性格又不错，怎么就你挑三拣四的……”

　　“她是挺不错的，就是脑子不太好。”纪尔殊打断了父亲的话，那边不可思议的“哈”了一声，一时间没再说话。纪尔殊觉得对方大概是在组织措辞对他进行说教，于是他抢先一步，老实说道：“相亲是人类史上以结婚为目的组织男女见面双方交换基本信息以确定对方是否是合适伴侣的最高效率择偶方式，但沈小姐所选的地方距离我的公司有一个小时车程，严重影响到了我的工作时间，并且她将路边充斥着二手油、灰尘和细菌的食物作为选择对象，我并不认为这样的人适合作为我的伴侣。”

　　“你……”
　　老纪被儿子的长篇大论说得哑口无言。纪尔殊又补充了一句：“并且我认为此类无效社交严重浪费了我的时间，所以请您以后不要再无理取闹地要求我赴宴。”

　　“你、你就气死我吧！这辈子都没人要你！”

　　老纪对这个儿子彻底放弃了，纪尔殊完全没听出来对方的怒意，继续道：“人类由于弱小选择群居，因为害怕黑暗、危险、孤独而创造出譬如婚姻一类的‘稳定关系’，而人类社会发展至今并不需要依靠这种方式生存，所以婚姻对我而言并没有……”

　　还不等他说完，那边已经啪地挂断了电话，纪尔殊不解地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把最后两个字给补上了：“……必要。”

　　虽然纪尔殊觉得自己的理论严谨而正确，但老纪可能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他准备回去把相关论文发给他，以求他不要大晚上地打电话骚扰自己，于是把手机揣回口袋，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黑影蹭地窜了进来，这商城里的洗手间为了隐秘，设计了两道拐角，速度稍微快一点就容易撞到人，更何况来者是以一种逃命般的速度冲了进来，遇上正好走到门口的纪尔殊，毫无意外的，酿成了一场惨剧，手机都飞了出去。
　　纪尔殊连冲过来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都没看清，下一秒就有一个坚硬的东西咚地一声撞上了他的下巴，所有磕过下巴的人都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受，上下颌瞬间撞到一起，实时冲击力足以崩掉牙齿。纪尔殊“唔”了一声，眼泪都险些被撞出来。

　　“嘶……对不起对不起……”
　　撞人的脑袋也痛呼了一声，条件反射地抱住被撞的人，结果地面太滑，晏乔慌乱之下再次摔倒，连带着把后退了好几步、刚刚才站稳的纪尔殊扑了下去。

　　又是一声清脆而响亮、听着就让人牙酸的碰撞声，纪尔殊的后脑勺直接磕到了洗手间的墙角，眼镜在兵荒马乱中掉下去，也不知道被谁一脚踩断了支架，光荣殉职了。

　　“唔……”
　　就算是铁人，被这么一撞也受不了，纪尔殊痛苦地闷哼了一声，整个人都蜷了起来，幸好这次晏乔终于靠了点谱，没让纪尔殊倒在洗手间的地板上，否则此事过后，他怕是得褪一层皮去消毒。

　　“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儿吧？”
　　那响亮的声音，晏乔听着都疼，手忙脚乱地把晏乔扶着，生怕把人给磕出个好歹来，他甚至去看了看纪尔殊的后脑勺，怕他给撞出血了。

　　这一连串的事故概率小到不可测，纪尔殊听不清晏乔在说什么，扶着太阳穴重重地按了几下，手腕却被人给拉住了。

　　“你别这么乱按啊，脑袋磕着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我们还是去医院吧，真是对不起，我会承担医药费的，你还能走吗？”

　　拉住他的手干燥又温暖，纪尔殊条件反射地挣了一下，那人就瞬间放开了，只有手腕上残留的温度证明的确是有人抓住了他的。
　　由于高度近视，眼前的人好像是蒙了一层雾，压根儿看不清楚，更不要说对方还把口罩眼镜带得一应俱全。

　　“你……”
　　在纪尔殊抬起头来的时候，晏乔突然一愣，这个人……
　　长得真好看！

　　纪尔殊长着一双杏眼，眼尾却更加上翘，带出一点浅浅的弧度，因为生理性的疼痛聚了一点水光在眼角，浅灰色的瞳孔因为没有聚焦而显得有些茫然，即便是见惯了帅哥美人的晏乔还是忍不住一愣。

　　“先生，先生？”纪尔殊慢慢回了神：“你能帮我找一下眼镜吗？”

　　“啊？哦！”
　　晏乔猛然回神，又说了一声“对不起”这才往地上看去，然而在看见已经死无全尸的黑框眼镜的时候仍旧是抖了一下脸皮，他把镜片捡起来，心虚地说：“那个……不好意思，眼镜好像坏了。”

　　不用好像，哪怕纪尔殊现在是个半瞎也能看出他的眼镜已经阵亡了。
　　“要不我再赔你一副吧，呃……还是先去医院？”
　　“不用了。”

　　纪尔殊叹了一口气，把碎掉的镜片扔进垃圾桶，晏乔这才看见，这个人手上戴着的手表也被刮花了，这个……好像赔不起。

　　但是纪尔殊好像没看见似的，打开水龙头重新洗手，抽了纸巾试图擦掉身上的灰，晏乔却突然安静下来，开始重新打量这个人。

　　身材匀称高挑，至少比他高半个头，否则他刚才也不会撞到他的下巴，穿着亚麻色棉线衫显得安静又柔软，合身的长裤原本应该是打理得干净妥帖，明明是不到两百块钱的衣服，手腕上却带着百达翡丽名表。

　　他抿着唇，由于疼痛脸色有些难看，没什么表情明显是在逞强，仔细看的话才发现这人应该是长期睡眠不足，眼角挂着淡淡的黑眼圈。
　　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

　　晏乔不确定地想着，他还不知道自己对这位“迫于生计的青年宅男”的印象已经因为某些滤镜偏离了十万八千里，纪尔殊已经打理好了自己，转身看向晏乔。

　　高度近视的世界毫无美感可言，他只能看出面前这个人包裹得很严实，进来时神色慌张，现在又诡异地盯着他，非常可疑。
　　纪尔殊把手机捡起来，准备报警，就在这个时候，男厕外传来一阵细语。

　　“你确定刚才是晏乔吗？”
　　“那肯定啊！我家晏美人光一根头发丝儿我都能认出来，快走快走，绝对是他！”
　　“可这里是男厕所啊，万一有人……诶诶你等等……”

　　晏乔悚然一惊，一阵风似的刮进了厕所里的隔间，几乎在同一时间，两个人影偷偷摸摸地进来了。
　　“啊！”

　　来人似乎是没想到会被直接抓了个正着，顿时尖叫一声背过身去，做贼心虚地把脸捂住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有人！啊……不好意思。”
　　说着她就嗖的一下又溜了出去，纪尔殊可以听见那女孩儿和朋友懊悔的对话，他有些疑惑地皱了一下眉头，不知道国内风气什么时候这么开放了。

　　还没等纪尔殊想明白这个问题，那女孩儿就提高了音量，显然是在和他说话：“那、那个请问……你看见过晏乔吗？”

　　“嘘，千万不要说我在这儿。”晏乔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来了，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看着纪尔殊，他这才后半拍地反应过来。

　　哦，这是纪尔糖的偶像。

　　他默默地把手机收起来，摸出办公用的便签和钢笔递到晏乔面前：“请问晏先生能否给我一个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