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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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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悠南与莫晓坐在计程车里,从出门开始,莫晓不由自主地紧张,双手不停地揉搓,眼底流露出不安,谢悠南握了她的手,有些冰凉,让司机调高空调温度。
两个多小时后,车子在小平房前停下,谢悠南打开车门,让莫晓下车,两人在平房前站了一会,谢悠南看向莫晓,问:“要进去吗?”
“先去看他吧,”莫晓转身往前走,谢悠南提着袋子跟上。
一阵微风拂过,轻吹起莫晓裙角,她今天特意穿了一条桔梗花连衣裙,谢悠南记得是她喜欢的类型。
莫晓整理被风吹乱的秀发,挽于耳后,定定地望着墓碑上的照片,忆起两人曾经在一起的时光。
她与谢望飞相识于青葱年华,很快坠入爱河。当她父母得知两人关系,不同意他们往来,逼其与谢望飞分手,尚处于热恋期的莫晓性格倔强,对于家人给的分手理由——你们八字不合,十分不满,与家人争吵后不顾一切与谢望飞在一起,很快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没得到父母的同意,两人结了婚,婚后也曾幸福过一段时间。谢望飞经常会给她带回来一束桔梗花,日子虽清苦,却也甜蜜,随着漂亮的儿子降生,给他们带来了新的喜悦。
有对比就有伤害,当莫晓得知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姐,相貌不如她,嫁得比她还穷,起初全家人也反对不看好,可不知怎么回事,几年间,丈夫赚了大钱,住了大房子过上富太太的生活。谢望飞经常在她眼皮子底下逗儿子玩,她开始看着不顺眼,渐渐地嫌弃谢望飞无能,一份售货员的工作毫无起色,一点进取心都没有。
日子一久,谢望飞一个大男人,天天被老婆念叨,心里不是滋味,萌生赚大钱的想法,售货员接触的人多,别人得知他的想法,找他入伙做生意,可谢望飞天生不是做生意的料,最后积蓄都赔光了。
他不敢告诉莫晓,莫晓知道会发脾气,家里不得安宁,于是他又想着怎么翻盘,跟着不三不四的人,染上了赌博,等莫晓知晓时,已是债主上门讨债。
债主走了,莫晓发疯一般指着谢望飞骂,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任谁劝了都无用,三岁多的小谢悠南躲在墙角不敢吱声。
大闹一场后,谢望飞跟老婆保证会改,莫晓将谢望飞管得死死的,附近的人都知道谢家有个厉害的媳妇,常常成为别人的饭后谈资。谢望飞心里郁结,没法找朋友倾诉,一跟朋友说他们就嘲笑他,烦闷不已的他又开始偷偷去赌,慢慢地摸出一些门道,运气好时也赢几个钱回去哄哄莫晓,骗其说店里发了奖金。
可哪会有人运气一直好,相反,赌这个东西一般是霉运居多,莫晓发现谢望飞的不对劲,找他理论。这次谢望飞没让着她,指责她贪慕虚荣,见不得别人好,两人又大吵一架,甚至吵着要离婚,被谢望飞年迈的奶奶劝下了。
夫妻俩再怎么吵,对谢悠南还是好的,尤其是奶奶,每次两人闹矛盾,都是祖奶奶照顾他,谢悠南当时小,对祖奶奶的记忆不深。
过了一年多,奶奶身体健康出现问题,检查时已是晚期,奶奶主动放弃治疗,问医生大概期限后回了家,天天陪着小谢悠南,三个月后离开了。
奶奶的过世,谢望飞怪罪于莫晓,说她冷漠,不愿意给奶奶治疗,从此以后,谢望飞流连于赌场,常常夜不归宿。
有天,表姐带着小孩来看她,表姐儿子活泼可爱,穿着精致考究的小衣服,对比小谢悠南破烂带补丁的衣服,莫晓觉得异常刺眼。表姐还劝她,得让谢悠南上幼儿园,不然明年上小学会落后于其他小朋友,给她介绍了当地最好的幼儿园。莫晓表面不作声,心里对谢望飞生出了怨恨,也应了当年父母的话,他性格软弱,你强势心气高,两人不合适,你一定会后悔的。
失踪几个月的谢望飞回来了,脸色很差,瘦了很多,一回来就翻找家里的存折本,奶奶走时,给莫晓留了一本存折。
“存折呢?”谢望飞翻遍了,没找到,出来质问莫晓。
莫晓抱臂瞅着他,冷冷道:“你以为是百万身家呢,早花完了。”奶奶没有工作,平房前面不远处有块小地方,她靠种蔬菜攒来的一点积蓄。
“老婆,你给点钱我,我要去看病,”谢望飞突然转变态度,抓着莫晓的双臂乞求,“我病了,医生说要做具体的检查,我身上没钱,你给我点。”
“我哪来的钱给你,养你儿子不花钱吗?”莫晓没上班,平时跟别人拿点手工回家赚点零钱,只能补贴家用,几乎是靠着奶奶的积蓄生活,已所剩不多。
任他怎么央求,莫晓没松口,一气之下,谢望飞转身回屋子,翻箱倒柜,找出了平房的房本,奶奶留给他的。
莫晓时刻盯着谢望飞一举一动,看到红本,出其不意伸手夺下,指着坐在地上练习写字的小谢悠南,“你想让你儿子露宿街头?”威胁道:“你要敢拿去卖,我跟你没完。”
谢望飞看着小胳膊小腿可怜兮兮的儿子,顿时心生怜惜,愤愤然地出了门,这一走,又是几个月。
再次回来已进入冬季,谢望飞换了一副模样,脸颊凹陷,面容憔悴疲惫却笑盈盈,拿着一束桔梗花,送给了莫晓,破天荒地给谢悠南买了个小玩具。信誓旦旦地跟老婆儿子保证,不会再赌,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此后谢望飞经常在家陪儿子,每次打了零工都带回莫晓喜欢的桔梗花,似乎又回到了小谢悠南刚出生的那段时日,苦巴巴中带点甜。
好日子没过多久,莫晓去拿手工活听到大姐大妈们在讨论,说政府要修建一条公路,可能会穿过他们小镇,到时会征收地皮,有不少的补偿款。
莫晓着急八荒地赶回去,果然,看到谢望飞在翻找她的柜子,顿时急火攻心,上前拳打脚踢,破口大骂:“狼心狗肺的东西,王八蛋,骗我……你不得好死。”
谢望飞大力推开莫晓,哭丧着脸,“我已经走投无路了,你把房本给我,趁现在卖,价格是最高的。”
莫晓踉跄两步,站稳后喘着气接着骂:“你让我们娘俩住哪?你没本事混蛋就算了,还想害我们露宿街头。”当初为了跟谢望飞在一起,她跟家里闹翻后,这些年怎么苦都没跟娘家低过头,更没带小谢悠南回去过,凭着一股倔走到头。
莫晓对谢望飞失望,恨铁不成钢,但不会迁怒于儿子,对小谢悠南始终温柔以待,儿子很乖,有时犯了错,处罚也从不打骂,直接罚抄课本,那些课本还是她以前留存下来的。低档的幼儿园她看不上,高档的上不了,用自己仅有的高中知识教育也绰绰有余。
谢望飞从裤兜里掏出卷成团的本子丢给莫晓,蹲在地上抱着头,哽咽中带着害怕:“你自己看,再不治疗我会死的,我还年轻不想死。”
莫晓捡起本子,拆开一看封面,某某医院的病历本,下面写着谢望飞的名字,前面的检查数据她看不懂,直接翻到诊断结论那一页——胃癌初期。据她了解,谢望飞父亲是因胃癌去世的,后母亲改嫁,由奶奶一手拉扯大。
空气陷入死寂,绝望笼罩着小平房,莫晓脸色刷白,小谢悠南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莫晓手里的白色本子,停下手中的笔,不知所措。
整整一个下午,莫晓将自己关在房里,谢望飞蹲坐在大门外抽着烟,不时盯着儿子白净冻红的小脸,心里五味杂陈,狠捻灭烟头,起身大步离开了。
临近过年,大街小巷喜气洋洋,家家户户置办年货,一片祥和热热闹闹,平房里冷冷清清,显得格格不入。
谢望飞三两天出现一次,回来探探口风,两人有几次又吵起来了,在屋里吵,小谢悠南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的,无非是围绕房子买卖的问题。
这一天,除了吵架声,还夹带摔东西咣当声,谢望飞脸红脖子粗,手握成拳,身体战栗抖动着,牙关紧咬咯咯在打颤,瞪着凹陷的眼珠子,忽地怒气冲冲出来抓起小谢悠南,抄起桌上的水果刀,大声喝道:“是不是没有他你就能卖?”
莫晓完全没想到这个,表情凝固,惊呆了,恍惚中用尽全身力气怒吼道:“谢望飞,你敢动他,我跟你同归于尽。”
小谢悠南怔怔地垂着细细的眼睫,盯着冰冷尖锐发亮的刀子,像冬日里刺骨的寒风透彻心骨的冷,小小的身体僵住了。
谢望飞手在颤抖,声音哆嗦,眼神充满不安:“年前不还钱,他们会打死我的,”偏头用肩膀衣服抹了一把脸,定了定神,“卖了房子还债,我保证不会再赌了,这次是真的,再相信我一次,我也不想赌的,都是他们一次次的骗我。我会去治病,病好了照顾你们娘俩,一定戒掉不会再赌,求你了,晓晓。”
心如死灰的莫晓二话不说,猝然捞起身边的凳子,往谢望飞身上抡,疯狂叫喊,“我打死你,你去死,我们一起死——”
谢望飞唰地扔掉刀子,双手护住头部,躲躲闪闪跑出去。
倒地的小谢悠南空洞洞的眼神呆呆地望着破旧天花板,莫晓抱着他僵硬的身体摇晃,脸贴着他冰冷的额头,嘴里喃喃道:“儿子,别怕,妈妈在呢!”
此事之后,谢望飞一段时间没再回来,直到除夕那天,鼻青脸肿眉头紧皱,嘴角挂着血迹,进门时从怀里掏出一小束焉了吧唧的桔梗花出来,默默地把玻璃瓶里干巴的花梗拿出来,再将新的放进去,坐在饭桌前,跟莫晓道歉忏悔。
小谢悠南盯着瘦削的父亲不停地捂嘴咳嗽,他似乎很痛苦,没跟他们一起吃年夜饭,说着说着,可能是累了,捂着腹部起身回了房。
夜里寒风呼呼地刮,小谢悠南在房间里静静地躺着,咳嗽声盖过呼啸的风声,异常刺耳,萦绕于耳久久不能散去,迷迷糊糊中,声音好像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