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之再归故土(草稿章)》獨行嵐舟

7、断弦之音

　　这一次的离开，是否还会回来，亦或者多久会回来，就是琴依语自己其实也说不太准，不过她并不认为留在这里会是一个最佳的选择。
　　或许此时此刻她是时候需要再考虑重出江湖的打算了，毕竟沉静了这么些时日，大概有些人又该心升躁动了。
　　只是在离开岘匿迷谷之前，琴依语其实还有几件事情需要完成。
　　对此落秋知舟倒也没有什么意见，看得出来他想救之人似乎并非那么着急，亦或者他只是认为他是请事者，从而自然也就不敢对主事者提什么意见了。
　　或许是不希望被人看见隐私，加上二人根本不曾熟识，琴依语倒也没有让落秋知舟一同跟随的打算，而是要他暂时先到院落之外前去等待。
　　“流云光普音渺渺，暗夜小舟华翩翩。生思犹琴自悯悲，欲言断魂消香殒。”
　　碑墓之前，琴依语静默的半跪于地，也许是时间久了，过去的哀痛神色再也未曾浮现于面颊之上，但表面的功夫可以骗过其他的人，内心的痛觉却一点也无法瞒得过自己。
　　“离非弦……”你可还记得当初的约定？
　　她没有将最后的问题脱口而出，因为问出来了她也不会得到答案，已去之人，虽说死有不甘，但奈何桥孟婆汤一碗，终究徒留生者痛苦余生。
　　或许她是恨的，但离非弦之死难道真的与自己没有任何的关系吗，若非自己的一意孤行，他又怎会……
　　恨天已无用，因为天命定下难更改，恨敌也无法消除心中的怒意，更何况他们早已路尽黄泉，自己除了诅咒他们的下辈子之外也无法拿他们怎么样。
　　但是恨自己，她不是没有做过，然而这一切显然也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放下？一句话说的倒是简单，可真正实践起来，谁又能够真正的成全。
　　要是所有人都放下了，那么这个世界的人岂不是皆无了情谊，又何必搭建坟墓纪念他们，直接灰化随风而散不就行了。
　　人与机械是无法相提并论的，或许两者都有思想，但人的思想始终会比他们来的丰富，何况人所拥有的东西本就不是他们可以比拟的。
　　清空了程序的机械就如同奈何一遭继续新的开始，但人不同，哪怕失去了记忆，肌肉也依旧会延续一贯以来的作风，并不能算作真正的重生。
　　她又何尝不愿意，可记忆的深刻，在抉择之上便越是两难，如同陷进泥潭之中拼命的挣扎，却始终无能为力的痛苦，至少重情之人皆是明白的。
　　今日，不再是从前，也不再是现在。
　　褪去了稚气的皮囊，撕开了包裹的蚕茧，新的生命在胸腔之中不断翻涌。
　　这不是结束，也不代表开始，而是她的路途将继续前行。
　　既觉痛苦，又何必放下，与其将这样的记忆视作折磨，倒不如将它当成磨练自己成长的工具。
　　只要一遍又一遍，伤口或许永远也不会有痊愈的时候，但总有一天它会失去最初那般钻心刺骨的疼痛。
　　如果一定要用一词概括她现在的想法，无疑仅有铸心，就比如一件新鲜的事或物，一回生二回熟，总归有那么一天是会让人适应的。
　　一刻钟的沉默过后，琴依语已然站起了身，指尖轻抚那由板子雕刻而成的墓碑:“非弦，吾先去了。”
　　简单一言中却拥有无数的情绪，似在告别归西人，又或许她只是在告别那个已经被江湖岁月泯灭在过去时光中的自己。
　　一件事已完成，实话来说自己的情绪并不高涨，至于下一件，也便是最后一件，重要也不重要，但于她而言却又是一件必完成之事。
　　庭院之中，药香之气阵阵扑鼻而来，或许几个月的相处下来她已经习惯了，自然也就没有了最初的那般嫌弃，而是继续前行，直到熟悉的地方，相同的人，不变的动作……以及那一如既往沸腾的药炉。
　　也不知是不是上了年纪，但同样身为先天者，琴依语反而更觉得他是故意为之，不过今日过后自己与其的下一次相见便不知是在什么时候了，所幸难得收起了想要唠叨而出的话语，只是缓步上前轻手轻脚将药炉子的火收去。
　　看着躺椅上依旧睡得正香的人，琴依语不由在心中发出一声长长叹息，最后仅是留下一封书信便转身匆匆离开了。
　　毕竟外边还有一个人，或许他看起来不像那么着急的样子，但自己若是让对方等得太久了，可不就是显得自己不懂得礼貌尊重了吗。
　　直到确认了琴依语彻底离开，慕少艾这才睁眼看往了已经空无一人的方向，心中是说不出的情绪，或许是同情，或许是痛心，亦或许是欣赏，但终归化成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拆开椅边的信封，其中之言绝大部分是她对自己近些日来的吐槽，当然，后面还会加上些许备注。
　　例如:药炉子烧开了要记得关，煮的太久反而入味太深，不仅更苦，有些药材或许也会因此失了药效。
　　“哈～看得出来，为了每日一晚的药汤，她也确实良苦用心了，但是琴丫头啊，再苦的药也终究比不过人生苦啊。”
　　直到最后一段，却是令慕少艾的心情复杂了良久。
　　“谢谢慕前辈多日以来的照顾，也感谢您费尽心思的开导，依语已然想通了，吾可以继续坚持去走接下来的路程，但同样，吾也不会放弃那段过往，或许只有带着伤疤继续前行，吾才能以痛来警戒自己，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还有下一次的见面，世上再无琴中贤人琴依语，有的只是飘渺琴客琴思弦。”
　　“琴思弦，离非弦……终究是情缘还是孽缘，放不下便让痛铭记在心，琴丫头，这便是你的选择吗？”
　　人已离去，自然无法再得到答案了，几许的无言:“唉～琴丫头果然还是更像她的母亲多一点，终究还是步上了那样的前尘，至于未来，一切只能说看天意的造化了，话说阿九去集市上买食材也应该快回来了吧？”
　　想着，最终收好信，站起了身，提着那一壶已燃烧开的药材去往了房间，又继续捣鼓起那未完成之物了。
　　前往莲庄的路程说慢也不慢，至于为何落秋知舟没有按照一开始的想法进行，主要是二人互相皆不认识，而且对方看着也不像令狐神逸那么好相处，若是突然打开空间，定然会引得对方怀疑。
　　尽管自己没有其他的想法，但奈何不住对方的猜测或许超乎想象，毕竟角色互换，自己也难免不会警惕。
　　浅谈了几句，除了情杀的状况以外，落秋知舟倒是没从对方的口中套出有利的信息，也不知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似乎有心想要一段新的开始，这家伙甚至还莫名改了个名与称号。
　　虽然心有疑惑，但最终他还是放弃了询问，毕竟如果问而不答，尴尬的便仅有自己，更何况对方未有说明，也肯定是因为有自己的苦衷。
　　万一自己的问题不小心撕裂了对方的伤口，讲真，他其实不是一个喜欢为难别人的人。
　　与琴依语……或许应该称呼琴思弦了，反正与她到达莲庄的时候已经是三个时辰往后了，时间更是不知不觉中，过了两天有余。
　　其间武林之上究竟还发生了何事，对于几人而言，基本无人知晓，不过此事于他们来说，至少目前并不那么重要。
　　兜兜转转，天地暗色，又一夜晚悄然降临，迷茫的路途最终在落秋知舟一袖挥过之后，瞬间笼灯亮堂，顿时数盏明光将漆黑照亮，不由引得琴思弦侧目打量:“你也是一位先天高人？”
　　落秋知舟被对方的问题问的一愣，有些不解的歪头，似乎根本不明词中所意，又或者只是在疑问对方为何会这样认为。
　　“先天高人是指能力非普通人能比吗？”随着问题出口，琴思弦顿时眉头微皱，果然是第一种。
　　“话虽这么说也无错，但非普通人的人也不一定代表他们就是先天，比如先天之人可以抵消岁月时光下的洗礼，从而达到百年至千年甚至更久的永生，总之非普通人拥有的先天者几乎都拥有，但先天者所有的，非普通人却不一定会拥有，就比如你方才的行为。”
　　无奈地将对方的疑问勉强解释了大概，毕竟可以用作比较的事物太多，真要说个清楚，只怕三天三夜也不够用。
　　“啊？那大概就是吧，我对这方面也不是很了解。”说着止住了脚步，看了一眼亮堂的屋中:“到了。”
　　“……”沉默了一时，最终还是跟随着对方走了进去。
　　房间因为是卧室的缘故，所以其实算不上大，但放在如今的世界而言，却一定算得上样样俱全，再观对方似乎身为医者的身份，却反而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了。
　　其实除去刚进来的他们之外，屋中仅有两个人，想来躺在床上的那位应该就是自己要救之人了，但是这一身被血染红的衣物，这个人真的不要紧吗？
　　或许琴思弦不认得令狐神逸，但对方确实切切实实的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当初的她已然是在被素还真送去医治的路上了……
　　或许他不认识琴依语，但是认识琴女琴绝弦的他又怎么可能不认识琴圣琴婉玉，既然知晓了琴婉玉，他又如何不会知晓琴中贤人琴依语。
　　确实，仅是知晓有这么个人，其实依旧不认识，且他对琴依语的认知仅停留在对方是琴绝弦之师琴婉玉之女这个层面，既然他也就会认为琴绝弦会的说不定琴依语也会。
　　虽然这样貌看着与他想象之中略有不符，但听素还真对她的评价而言，此人还是有百分之九十是可以信任的。
　　“在下令狐神逸，是情杀的伯父，还望琴贤……”话说一半，对方突然出声打断:“在下非是琴中贤人琴依语，而是飘渺琴客琴思弦。”
　　“啊？”令狐神逸呆愣了半晌，片刻之后扭头看向落秋知舟，疑问的神色已然说明了一切，而对方的反应也显然很是无奈:“琴贤就是飘渺琴客，但飘渺琴客却不愿意承认自己再是琴贤。”
　　尽管一知半解，好在令狐神逸也没有了刨根问底的打算，而是一声抱歉过后，便继续接下了那半言之语。
　　“情杀的症状还望琴客能够出手相助。”话落半晌，无人应声，与琴思弦四目相对，神色中是一抹道不明的无言。
　　落秋知舟还好，但琴思弦她是真的无言以对，话说琴中贤人缩减为琴贤她还是能够理解的，但是飘渺琴客缩减为琴客……长叹一口气，最终还是放弃了对此事的纠结。
　　“我尽量吧。”哪怕有那么些想要拒绝，但到底是自己答应于对方的，她也绝非一个言而无信之人，终于还是来到了情杀的身侧，握住了那只经脉尽断的手腕。
　　半晌过后眉头微皱:“确实是琴绝弦的阳关三叠之招，可是为什么呢？”
　　印象中琴绝弦一直都是一个如同母亲一般温和的性子，阳关三叠虽然不至于致命，但重创者必然功体尽废，甚至无法如同常人一般正常做事，非是杀招，却也算是毁了此人未来的一切前程，那么能使得她用此招的原因又是什么？
　　她不认为自己有必要继续进展下去，至少在为得到答案之前。
　　于是乎，说明的任务自然就交到了令狐神逸的身上，身为听事者的二人也在后知后觉中才发现，自己好像吃着了什么惊天的狗血大瓜。
　　“……”沉默的二人四目相对，纷纷看出了双方眼中的疑问与震惊。
　　“如果事情真如先生所言，那么这点确实是绝弦师姐对不起令郎了，只是救人之事，虽然吾是琴圣之女，但到底出师年纪尚早，许多东西还未学到精髓，仅管有心相助，但长琴之音已有损坏，可能还需要落公子再去一趟瀚海原始森林请来琴绝弦了。”
　　对此，琴思弦深表歉意，但事实如此，想要痊愈，终究还是逃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定律。
　　“无法用别的长琴代替吗？”说着，落秋知舟取出了随身而行的另一支长琴。
　　结果对方只是瞧了一眼，便摇了摇头:“琴是好琴，可惜长琴孤雨只有一件，此琴是离非弦所赠，但如今他已归西，制琴之人自然也就无从得知了。”
　　说着，面上闪过一抹哀色，落秋知舟一时于心不忍，竟是开口应下了此事。
　　赶往瀚海原始森林的路途，落秋知舟无言的看了眼依旧昏暗的天空，无奈发出一声长叹:“吾应该没有得罪过谁吧，为什么出了趟门，我就沦为跑腿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