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死》Alsner

15、015

　　包厢的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和微小尼古丁的味道，叮咚杯壁碰撞，剔透冰块起起伏伏，混合酒差点就要溢出。
　　外面还有一处延伸出去的露天阳台，面朝海，和里头热闹的场景完全不同，隔音玻璃门将这些嘈杂全部隔离，自然也包括迎面吹来的海风。

　　林繁许推开门从外头走了进来，手里的手机界面还维持了几秒挂掉的通话界面才彻底熄屏。
　　见人回来了，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致盯着对面喝醉的男人偏头瞧了她一眼，语笑宴宴：“怎么样，打通了没？”

　　“嗯。”林繁许把手机轻手轻脚地放回默默把玩着空酒杯的周斯离面前。
　　他懒散地垂着眼，碎发恰好微微盖住半阖上的眼睛，单薄的嘴角唇瓣异常分明，藏着一股野性难驯，对林繁许这个举动也没什么额外的表示。

　　“对方怎么说？”
　　“说马上来，但我总感觉，”林繁许斟酌了个词，“她好像不太高兴。”

　　“估计是误会了吧。”男人轻笑了声，他伸出食指，指了指早已不知今夕何夕的周斯离，仗着人迷糊的劲儿，毫不客气地把自己刚才套出来的话抖了个干净，戏谑道：“你是不知道酒后吐真言，这家伙，就差没把底牌给我亮出来了。”

　　今天诊所下班后他本来提议着说要不要出来聚个餐什么的，还想把谭黎找来，可惜她买了早班的票回京北了就只得作罢。
　　实在是万万没想到，平时没怎么看周斯离喝醉，居然是个三杯倒的酒量，跟以往话只说简短重点的形象不同，简直就是个小话唠。

　　倒是不至于发酒疯，他不吵不闹，只是坐着嘴里一直在呢喃重复着两个字，祈述凑过去仔细听了下才知道他说的是—西西。

　　“你跟她怎么认识的？”祈述满脸看好戏的姿态。
　　林繁许扶额，他最好祈祷明天周斯离断片儿。

　　“干什么要告诉你？”周斯离微眯着眼，透射出危险的气息，像是不满祈述问的这个问题。
　　祈述摊手投降，看向林繁许：“什么都说了，唯独怎么认识的死活不肯透露。”

　　“以前也没听他提起过西西这个人啊。”林繁许挑眉，“藏的倒是够好。”
　　话音刚落，一道充满警告性意味的视线便朝她瞥了过来，林繁许一顿：“........我说错什么了吗？”

　　祈述贴心给了她个提示：“那女孩叫沈郗。”
　　然后又补了句：“还是她甩的人。”

　　祈述每说一句话，林繁许就啊一声，一次比一次惊讶，音调逐渐提高，最后忍不住咂舌：“他还能被人甩啊。”
　　怪不得喝醉后坐在那里闷闷不乐的样子，感情是在怀念前任啊。

　　周斯离低低又喊了两个字，哪怕祈述有意过去偷听，但只要一靠近他就会闭口不言，一来二去只好作罢。
　　祈述和林繁许对视了一眼，最后无奈耸肩，他倒是对沈郗还蛮好奇的，居然能把人甩成这样。

　　.

　　沈郗挂断电话还有些烦躁地捏捏眉心，通话时尽量装作不在意，可到底心里头还是介意的，甚至不满。
　　分别多年，她头一次没有进去他的交际圈，生出了些许无力感，倒像是把她排斥在外。

　　沈郗安抚好自己的情绪，呼出口气，想起电话里说的位置，在等到车后临时跟司机改了个地址。
　　在椿宁那边，还跑那么远。

　　RICH是开在椿宁的一家大型酒吧，很受欢迎，胜在隐私性极好，引来了极大的客流量。
　　沈郗根据发来的包厢信息去询问了番前台，然后才乘着电梯上去，每间包厢做的隔音都不错，起码她经过的时候不会听到一些乱七八糟的杂音。

　　在门前停下，沈郗手刚扶上门把手扭动，半推开一个小缝隙时，就猛然听见从里面传来的熟悉声音，很低沉沙哑，她动作停顿。

　　“你喜欢她什么？”
　　一道陌生的男声，像是在凑热闹的围观群众。

　　“........眼睛。”
　　小声却仍旧可以辨认出来是周斯离的嗓音，沈郗握着门把手的手不自觉缩紧了点，心脏被指间轻弹一下。

　　眼睛。
　　沈郗低眼，倒是没想到，她最厌恶的地方会被那个人喜欢。

　　她勉强定了定神，听见里面又继续传来—
　　“你回来不是为了重新追求她吗？”

　　沈郗不自觉屏息凝神，这次对方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压抑着反驳：“........不是。”
　　她听见他说：“我只是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那她过得好吗？”
　　“不好。”

　　确实不好，一点也不好，她没选择贺晋宇，也没选择任何人。
　　周斯离知道因为酒精的缘故，自己的大脑会逐渐麻痹，说出的话不受自己控制，但倒不如说大部分都遂了他心意，能说为什么不说，反正也不会让她听见。

　　“要是那个西西不来接他，我看他今晚就得睡在这里了。”祈述苦恼。
　　林繁许坐在另一头沙发上捧着杯子小小喝了口杯中酒，赞同的点点头，周斯离喝醉后性子倔得放大了十倍，她才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那不然........”
　　祈述话还没说完，包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的动静就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不约而同地朝来处看去，见到来人，他试探地问了句：“你是.......沈郗吗？”

　　“嗯。”沈郗轻掀眼皮，房内昏昏暗暗的光线与走廊明亮的灯光形成鲜明的对比，她就站在两者的交界处，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虽然语气平淡，但抬眸时从眼中露出的那点微冷怎么也藏不住。
　　周斯离听见声响朝她望过来时，幽暗环境下，他眸中水波轻荡，眼尾泛红，两两相望，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差一点就要被吸进去。
　　沈郗稳住心神，跟这些日子以来那种冷淡疏离的态度完全不同，沉溺的、急切的、不可忽视的。

　　一步、两步、三步。

　　“西西。”
　　沈郗慢慢走到他跟前时，听见他极轻地唤了声自己的小名，她胸腔里漫出回应，低头静静和仰起脸的周斯离对视着。

　　这么看，他眼尾的红晕更明显了。
　　沈郗垂在身侧的指尖被他小心翼翼地触了下，也不知道另外两人有没有看见。指尖相触，微弱的电流感透过接触轻松的传遍身体四处，酥麻却并不讨厌的感受。

　　见人没有反抗的意思，周斯离难得胆子大了些，他没敢太过，半牵着沈郗的手，迟来的不舒服让他敛眸。

　　在旁边看完全程且愣愣挥手送走两人的祈述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刚才问周斯离的问题，跟林繁许确认道：“他刚说喜欢她什么？”

　　林繁许打了个哈欠，犯困道：“眼睛。”
　　她可没忘沈郗进来先看了周斯离后再看她的那眼，让她想起了之前看动物世界纪录片时的那种狮子护食的狠劲，还好率先离开交汇，没和她对望太久，心有余悸。

　　“.......”祈述嘶了声，嘟囔：“喜欢了个看起来最凶的。”
　　沈郗的眼睛是有点下三眼白的，这种眼睛不笑的时候就会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让人觉得不好相处。对于刚才见到她那瞥过来的一眼，祈述就差点反思自己最近做过的大逆不道的事了，冷冷淡淡，某种角度上来说，他们两个倒是般配。

　　.

　　陈意还在家里住着，沈郗当然不可能把人带回去。
　　将人带回他公寓后，沈郗搀扶着他进门，这人跌跌撞撞的也不知道喝了多少，要不是她开完门扶着他头，估计直接就撞门上了。

　　“你站着别动，我去开灯。”周围黑漆漆的着实让视物困难，沈郗叮嘱他站在原地后就凭着上次来这里时记忆里周斯离开灯的位置摸过去。

　　结果还没走两步膝盖就猛地撞到了一个障碍物，还挪不走，痛感让沈郗倒吸一口凉气，蹙眉：“嘶—”
　　周斯离耳朵动了动：“........西西？”

　　沈郗忍着：“没事。”
　　还好开关的位置没找错，按下之后视线才恢复正常，虽然只有玄关的灯开了。她转身正要喊周斯离进来去找下客厅的开关，却见他盯着她膝盖上被磕红的地方，眉头紧皱。

　　自己对自己的身体还是有些了解的，刚才没注意，磕的狠了点，大约过会儿就得淤青。
　　不过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沈郗看了眼便收回目光：“进来吧。”

　　周斯离缄默，换好鞋后走到她面前，在沈郗疑惑的目光下再次牵起她的手，摩挲着她的手背，力度很小，跟趴惊扰到她似的。
　　痒又温暖，沈郗叹了口气：“做什么？”

　　“........帮你。”他还不是很清醒。
　　沈郗好笑：“帮我什么？”

　　...........

　　沈郗没想过他指的帮是这个。
　　客厅没开灯，只有玄关那盏弱小的灯源，而她被带着坐在沙发上，除了明显感觉到覆在膝盖上的温热手掌的温柔揉搓，周遭暗沉，她略有些不自在。

　　周斯离单膝跪在她身前沉默着替她揉着膝盖，没有抬头，沈郗只能看见他的发顶，而那股膝盖上的温意就犹如藤蔓般延伸，直到裹住心脏，将其包裹在内。

　　“可以了。”沈郗轻咳一声。
　　周斯离置若罔闻，羽翼般的眼睫微微发颤，呼吸沉重，甚至思考逐渐缓慢，他问：“可以吗？”

　　说完，他如骑士那样绅士般做了个吻手礼的动作，吻不落下，鼻尖轻触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