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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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回舟回到家，着手准备晚饭。
冰箱里边就剩小半包面和几根菜叶子，沈回舟乱抓一通把它们全拿出来了扔进烧沸腾的水里。他对食物一向没什么要求，说难听点放了几天的腥鱼他都能毫无波澜地吃下去。
敷衍着吃完晚饭，沈回舟坐到桌子前一刻不停地写作业。
翻开草稿本时他顿了一秒，用笔在“疯子”，“怪胎”，“臭哑巴”这样的不知什么时候写上的字上划开几道长口子，手一扬把纸扔了。
沈回舟往下面翻，发现了清一色的辱骂字眼，连着布满好几页。
他没由来觉得烦躁，哗啦一声好几页纸被他撕下揉成团抛进垃圾桶。
他坐回椅子上缓上几口气，对刚才发生的事感到奇怪。
明明已经离开，与先前的地方隔了几百公里，怎么最后还要欺辱他一番。
可仔细想想，大家都是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沈回舟也明白他们那些心思。
他们肤浅低俗，有一点动静便聒噪不已，不去探究事实，只看到表面的假象，还以为自己高尚崇高。
弱者会把一切的不顺用攻击其他弱者的方式发泄出来，就像强者欺压他们一样，在欺压同为弱者的人时他们会感到痛快。仿佛他们和强者站在了一个台阶上，为此沾沾自喜。
这种让他们乐在其中的行为，不过是自欺欺人。
沈回舟很快平复下情绪，握回笔继续写作业。
不学无术，占用资源，也活该他们一直是弱势的一方。
作业写完，沈回舟摊开手边的练习题，看了会儿题目脑袋开始发昏。
他瞭一眼天时间还早，先前敷衍了事吃的面压根不顶用，加上连续几天的饮食不规律他现在饿的得厉害。
沈回舟瞧着敞开的笔袋，醒起附近有家咖啡店，有了主意。关了灯锁上门，拿着钱包出去了。
沈回舟是名副其实的路痴，县里的路也是走了十几年才不至于迷路。他来到城里还没多久，没记住几个店铺的位置，附近的咖啡店是他唯一能想起的吃东西的地方。
沈回舟沿着记忆的路走到咖啡店门前，店的位置不咋显眼，但装潢挺行，从落地窗看进去内置了不少绿植，暖白色墙纸上印着些图案，温馨怡人。
“欢迎光临。” 清澈干净的声线很悦耳，在朴素的店饰装潢中显得格格不入。
沈回舟踏入店门时听见这么一句，随声源抬眼望去，那人穿了一身深色衬衫在收银机前，领口上露出一截白净的脖子，睫毛狭长微翘，一对出挑漂亮的桃花眼半眨着。
“要点什么。”佟响把手机兜进工装裤边的口袋，漫不经心问他，始终没抬眼。
沈回舟冷脸看着佟响，怎么也没看出个窟窿来。
沈回舟瞥了眼菜单，没有眼镜只瞥到满眼模糊，眯起眼使劲去看菜单上的字。
“有什么？”
佟响敛回目光瞧他，神色多了些错愕。
“看菜单。”
“看不清。”沈回舟更烦了。
佟响挑眉回想了半天，总算是记起自己早上把人眼镜砸坏了，愣愣与沈回舟错开视线，思考一会开口，“吃清淡点还是甜点的？”
“甜的”
“嗯。”佟响点点头:“那酱焗饭？”
沈回舟应了一声。
佟响在点单机屏幕上点几下，打出张单子递给沈回舟应允“嗯，坐会。”
嗯你妹啊。
菜上的很快，沈回舟抓起勺子搅了一勺入嘴，几天的饮食全敷衍了事，当下这么一碟美味的食物摆在面前，沈回舟没多久便吃了一半。
佟响坐在椅子上自然岔开双腿，看着他冷不丁说了句:“味道怎么样？”
“挺好。”沈回舟坦诚道。
佟响点点脑袋，见沈回舟吃得起劲，心情似乎不错，接着聊下去:“你是从哪里转来的？”
“广西。”
“哦，怎么会转来这？”
沈回舟在盘里挥动的勺子登时停下，保持着低头的动作没回应。
该怎么说呢？说我老爸酗酒死了，无奈才跟了十几年没见生母？而且生母根本不管他？
佟响迟迟不见沈回舟说话，侧起脑袋等他。
沈回舟又嚼了几口饭咽下去，随口扯来个谎:“家人工作，搬家。”
“哦。”
“你在这打工吗？”
“是。”佟响俯手掀去衣服上的尘，淡淡回应他。
沈回舟看着盘子里的青菜出神，片刻咽下口中的饭，一扭头瞅到还系着围裙的佟响，岔开长腿悠然坐在椅上看他吃饭，活像个监督孩子吃饭的家庭主妇。
沈回舟吃完起身结账，佟响这时伸出几张一百块给他，“这个，把你的眼镜砸坏了是我不对，这些钱赔给你。”
沈回舟木木看着佟响节骨分明的手，收下走了。
见他走远，佟响抬手瞧了眼表，锁好店门背上包准备回家，少顷裤兜传来震动，拿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眼睛即刻暗了下去。
他迟疑两秒按下接听，漫不经心
吐出个字，“喂。”
那头不回答，半晌传来个幽远低沉的嗓音：“怎么，‘爸’不会叫？”
佟远庚的质问让他发躁，脚下踩踏声也明显变大：“有事？”
佟远庚冷哼一声：“让你走还真就几个月不回来，今天你老子生日，回来一趟。”
“没空。”佟响不用想便果断道。
“你！我懒得跟你废话！”佟远庚一怒挂了电话。
佟响听了一会儿电话盲音，把手机插回兜带上耳机听音乐。
今天老板放的挺早，抓紧回家可以有很多时间学习。
大概是多了一个小时的时间，除去修图剪辑的工作，还剩下八个小时学习......
不过赶回去也要点时间，加上吃饭洗澡......就不够七个小时。
佟响暗自盘算着，为如何利用好这来之不易的一小时绞尽脑汁。
然而，现实总是残酷无情。
过拐角出了巷子，佟响转头望见一辆保时捷停在巷口边，他迈出一只脚，身子半扭正对着。
驾驶座上的人顶着一头花白，撑起一张报纸在读，少顷腾出眼睛笑盈盈看他。
佟响僵着脸和他对视两秒，拔腿便往回跑。
老人抬嘴说了点什么，就见车后座下来一个瘦挺的男生，身穿淡蓝牛仔裤，披一件条纹外套，白净的脸架着副银框镜，天生给人种温文儒雅的感觉。
男生反手关上车门，身形一闪带起阵风追过去。
一场追逐逃离大战骤然拉开序幕——
老人神情自如端起水杯喝一口，继续看报纸。
——
佟响暂时领先男生十几米，他跑出一身的汗，余光瞥着后方，眼看男生离自己愈来愈近，他意识到再也逃不掉，抓来架在墙上的木棍转身。
男生见此也停下，扶住膝盖喘上几口大气。
“我说，你也太能跑了吧。”男生走近他，语气多了几丝玩笑的意味。
佟响用棍子点点男生脚下那块地警告他：“死开。”
男生哼笑一声：“你以为老子想来逮你啊，不是我爸下命令叫我来，谁有那闲工夫来逮你。”
佟响一手将滑落的背带提上肩，缓了缓情绪：“老路，这事你别管。”
路之赫拨脚边的木棍两下：“把这东西收了，我家今晚也要去佟远庚那，顺路让我来找你。”
佟响扔了木棍，沉默看着路之赫。
好半天，佟响诈尸般开口:“王叔还躺着？”
路之赫挑眉反问:“你原来知道？”
“嗯”佟响手抹过鼻头:“上回听见他……惨叫。”
路之赫:“那你还问。”
佟响:“我以为这么多天，王叔该好了。”
路之赫:“你挺能想，骨折哪这么快。”
佟响抬头很诧异:“骨折了？”
路之赫一边剑眉皱起:“他摔了你没过去看看？”
“看了”佟响又垂下头:“当时去医院他说很快能好，我想再看看王叔把我赶出去了。”
路之赫:……
得，智商不在线，再聊也聊不出什么花来。
路之赫忍着没把拳头打出去，勉强笑笑:“那，我们走？”
前面的人双手抄兜背靠白墙，没理他。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换我我也不高兴。”
路之赫搭上他肩：“但好歹回去看看吧，毕竟是老爹。”
佟响抬眼鄙夷:“回去看他们夫妻恩爱？”
路之赫:“不是让你去看他们恩爱，是让你回去走个过场，吃完饭你想走我给你打掩护行吧。”
佟响怀疑路之赫在刻意哄他，说：“佟远庚住市中心，离这多远，出来了怎么回来，你哄我啊？”
路之赫倒吸口气，难得耐住性子：“跟李啸串通好了，安排了车，到时候你翻进他家就行。”
佟响眨下眼，一言不发沉下脑袋。
“你现在没有沉默的权利，一切沉默皆当你默认。”
路之赫挤出一个牵强的笑容，没好气道:“走吧，佟少。”
在不知抿了多少口茶之后，郑伯才等到两人出来，迎着自家少爷上车嘘寒问暖。
一路上路之赫充分发挥在上流社会圈滚打的经验，自然得和郑伯聊家常和茶叶，知道佟响现在心情不好，回答郑伯抛出关于佟响的话题都避重就轻地一笔带过。
佟响则一直专心玩手机，不得不承认路之赫这人待人处事非常圆滑。
座椅上明晃晃摆了本科幻故事书，佟响玩手机玩的无聊，随手拿起来翻开。
扉页是一户人家的合照，但被分成两半，歪斜撕裂的黑线左边是一对夫妇抱着婴童在发霉的墙前莞尔，右边则是两个白T裇少年倚靠白墙没什么表情地直视前方。
翻过一页，扉页背面印着城市废墟，图页边缘嵌了几行字，大概介绍了这本书的内容和背景。
读完最后一个字，佟响合上书掂了掂，扔进路之赫怀里。
佟响:收好。
不然你弟明天又锁你门。
路之赫抓住书发两秒愣，打开包收进去。
沈回舟放整齐碗筷甩干手上水渍，肩膀夹着手机接电话。
“阿沈，你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啊，我几小时前还给你写邮件呢。”肖厌大着嗓子。
沈回舟手扶柜门，抬脚接住掉落的碟子并不在意，“嗯。”
“嗯毛啊，阿沈，你不够朋友，来了都不告诉我，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解释，否则你就主动谢罪!”
沈回舟习惯他不时发作的疯病，嘴里飘出几个字:“没有解释，你奈我何。”
电话那边不说话了，良久发出一阵沙沙声。
沈回舟听见肖厌喊了声“沈爹”，随嘴应了一声。
沈回舟:“怎么。”
肖厌呼出口气，使劲揉一把眼睛。
沈回舟意识到他有事憋着，斩钉截铁道:“说。”
肖厌缓了好一阵，断断续续吸了几次鼻子，麻木地说出憋了几天的话。
“我失恋了。”
沈回舟关上柜门，倚着墙等他继续说下去。
肖厌:“沈爹。”
沈回舟:“嗯。”
肖厌:“你开导开导我吧。”
他从颈间取下手机举至耳边，歪了点脑袋坦然回应，“我不会。”
“……哦。”
沈回舟鞋扒拉两下一边的地毯，回想了很久问他:“是姓蒋那个？”
肖厌含糊发出个音节，经过电话处理沙哑的不成样。
沈回舟慢慢蹲下去，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肖厌谈了两年的男朋友蒋盛和他分手了。
肖厌从小没几个朋友，仅有的朋友也是因为他爸有钱才与他相处，出什么事儿压根不顶用，肖厌能倾诉的对象只有沈回舟。
可悲的是他没有恋爱经验，甚至没有安慰人的本领，他静默听着肖厌忍耐不宣泄，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肖厌，”沈回舟声音没什么起伏，仔细听能听出点小心翼翼的感觉，“不高兴宣泄出来，别憋着，我听。”
这话怎么听都带一股上位者语气，但他仅有的话术就是这点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