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天晓》艾木人

16、前往游鹤山的人群

　　很显然，这里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斗。
　　游鹤山外围只剩下了五座山，这五座山像被一个手艺不好的野炊人活生生烤坏的鸡腿，离游鹤山越远的山峰焦黑得越厉害，未熄的火种还噼里啪啦四处作响，热气腾腾地冒着憋气的浓烟。偶尔还能见到一些遭受池鱼之殃的花鸟虫兽横尸于山头石缝，间中还隔着丝丝缕缕诱人的烤熟肉香气，这香气本应该让人垂涎欲滴，只是出现在这样的惨状中更显出这几座山劫后余生的惨不忍睹。

　　这几座山还算好命，至少还存在。

　　除了这六座山，其它的山峰像被巨怪用巨勺粗鲁地舀走，渣灰儿都没了，只剩下宽窄深浅不同的长山沟，山沟像一条曲线圈住了这六座山。这山沟犹如一道凄厉的伤疤横在大地之上，又如没有眼球的坑坑洼洼的眼眶，无语对苍天，无言斥责毁山者的残暴肆虐。缺少了相邻的山脉，这几座山变成了一个整体，一根柱子，相拥相依竖立于大地之井中。

　　“昨天战斗的是哪几方人马？”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白衣少年一双水眸远远地打量着游鹤山，神色凛然。这正是从天妖山来此的晓。
　　晓站在陡崖上方远观对面悬崖上的六座山，眉宇间浮现一丝担忧。昨日他手下一个打探消息的小妖怪来报，游鹤山突然出现大斗痕迹，几万丈深的山脉裂缝莫名其妙出现，当时聚集在游鹤山附近的人们都哗然。

　　让晓担忧的是，空气中依旧残留的丝丝缕缕杂乱气息，修真者，妖，魔，甚至还有仙人的仙灵之气——！

　　“魔和妖……虽然他们布下结界保护了游鹤山，但是看这样子就差没把游鹤山也给毁了，神物还没出世就这么心急……”
　　水芙蕖幻化的“岚涟姑娘”很专业地蹲下身子抓起一抷地上的焦土，嗅了嗅。
　　“他们的目的不一定是夺取神宝，或许是别的。”
　　“嗯，就像我们。”
　　水芙蕖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晓。虽然她身在人界，却一直与本家保持联系，昨天她收到了大家长传来的信息，了解到部分这里发生的事情，却没有告诉晓。大家长叮嘱她好好保护晓，若是出了事就唯她是问。这让她看着晓的眼神中多了一抹探究，看来大家长真的很“宠爱”泯息愿少爷啊。

　　“说起来，这山有点眼熟呢，我们好像来过？”水芙蕖单手托腮。
　　“来过？”晓疑惑地把视线再次投向游鹤山的方向。他们所站的地方离游鹤山远了点，可是这并不妨碍这些魔族的利眼把游鹤山看个一清二楚。
　　那山峰包围的游鹤山并不算高也不算大，它披着一身翠碧，那些古岩和草木皆都完好，山脚鹤半山腰间还能看到几座稚拙的石雕，给这不算出名的小山头增添了一股朴实无华的神秘。

　　晓眼神一动：“确实来过，是什么时候呢？”
　　“——好像是刚到人界的时候吧？那时我从通道出来后感受到你的气息就在这儿。”

　　事已过去一百五十年，晓记得的也不甚清楚。他怎么会知道曾经只有一面之缘的小男孩已经在这里等候他多时，甚至等到绝望，等到由爱生恨了呢？

　　晓与水芙蕖飞过山沟，来到了游鹤山。游鹤山擎风派，一些弟子正在山上巡逻，驱赶呵斥闯入擎风派领地的修真者。
　　“你们这些贪婪之辈，竟敢来我们擎风派撒野，我们擎风派也不是好惹的！！”
　　擎风派最常见的修真宝器不是修真界常见的飞剑，而是扇子。这些弟子操纵着宝扇，上下飘游，驾驭着神风，如同秋风中的蒲公英，打斗间敏捷轻快，确实没有辱没了“擎风派”这三个字。
　　擎风派对自家山门前发生的事多多少少有些计较，游鹤山周围的山脉被毁成这般惨状，而他们却无力阻止，这对他们而言是莫大的耻辱。没办法，谁叫在他们家门前打架的是上界之人呢？那些非人的力量不是他们可以想象的。

　　晓偷偷地上山，又打算偷偷离去。正在这时，深山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友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
　　晓回过头，只见古木参差交错的林子中缓缓走出一个青衣人，这人模样乍一看起来是个年轻公子，仔细看他眼角却有几根鱼尾纹，眼瞳中透出一股沧桑的疲惫与无奈，似乎经常操劳，心事所困。他神色祥和，脚步从容，看起来是个深山中的隐居之人。
　　晓解除了隐身法术，降下地面礼貌地行了个礼，“我并无意闯入道友的地方，请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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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衣人见了晓的真身，明显一怔。半晌，他眼一眯，眼珠子动了动，视线将晓整个人上下扫了一圈。
　　“若道友也是为了神物而来，恐怕只能失望而归了。”青衣人缓缓道。
　　“道友误会了，我只是来找人寻亲的。”
　　晓看着这个一身正气的修真者，此人修为比他低，竟然能看穿他的隐身，看来不简单。他身上有擎风派特有的气息，应该是门派里的长老之类。
　　青衣人淡淡望了一眼天空：“拜这神物所赐……擎风派恐怕又得遭一次劫了。不知道友还记不记得我那苦命的徒儿？”

　　青衣人有此一问，是因为他认出了晓，这个一百五十年前把他的徒儿俱魈送回擎风派山门的人。虽然晓容貌有些改变，青衣人依然辨认出了晓身上的威慑之力，和当初那身负白翼的少年同样的力量。只是青衣人当时不知这力量叫“魔魇”，是十地的魔族来到人界时背两界的压力从体内逼出来的力量，能够震慑人界生灵。身负魔魇之人若是在人界杀戮，魔魇会反噬其身。可见这没有舍弃自身魔魇之力的少年并没有犯大杀戒。
　　一个不贪图神宝又不轻易杀生的魔，也不愧俱儿对他的一片至诚至爱之心了。

　　晓一愣，思来想去，他认识的擎风派弟子只有一个。“你是说……”
　　他记起那双艳丽的橘金色的猫眼，那个怯怯地叫他“仙子姐姐”的小男孩。然而却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名字。

　　“他自幼便孤独寂寞，无亲无故，又因世俗的眼光排挤，难得有个牵挂眷恋之人。若是道友能够与他重逢，就把他带出游鹤山吧。”
　　叹息身中，青衣人的身影消失在绿林巨木之后。“就当是老夫的一个请求吧！”

　　阳光下，密林中，野生植物的叶子上亮光闪烁跳跃，青翠欲滴。古老沧桑的巨木，枝干相挨，气根错综复杂，野生花草藤叶交缠，攀援于树木之上，小花一簇簇，凋谢的花瓣时不时飘落下来，风一吹，如蝴蝶翩飞。
　　……听这青衣人的口气，再看他那神情，似乎他的徒儿如今的处境很不好。
　　带出游鹤山——
　　他认识的那个男孩是个半妖。
　　一百年前，擎风派几乎被一个发狂的半妖所灭，据说那半妖正是派中弟子……
　　晓皱起了眉头。

　　最初的传言说神物会在一个月内出世，这让无数的人或妖迅速汹涌而来，聚集在游鹤山周围。然而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并不见神物的影子。这期间游鹤山附近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许多人还纠结了队伍一起上游鹤山搜查，惹得擎风派屡屡出手，小争斗一直不断。
　　“擎风派想独吞神物呢！”有人忿忿。
　　虽然游鹤山外有山沟悬崖的阻隔，这些人依然不辞千山万水跋涉进入了游鹤山。
　　每一天，晓经常隐身冷眼观看这些人和擎风派作对，又彼此相排挤，争抢着想夺得那传说中的神物。
　　神物出世，必然惊天动地，而且神物一般都有守护灵相佑，岂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神物久久不现，许多不死心的人都选择就地等待。于是游鹤山周围的五座山峰搭起了不少帐篷，甚至建起了楼房。就算等个三年五载又如何？！

　　晓在这些人中搜了一遍又一遍，找到了九个手背上有印记的人。这九人中到底有没有静所收养的那孩子，晓很是迟疑。

　　除了寻人，还有一件事困扰着他。
　　真希望擎风派镇压的那个半妖不是他认识的那男孩。可是擎风派的半妖很多吗？就只有一个……
　　偷偷抓来几个擎风派的弟子询问，他们都说不出镇压妖物的地方在何处。晓也亲自去搜山，根本找不出哪里像是困了一个半妖的地方。
　　只要能够找出那地方，就算困的不是他所认识的男孩，晓也决定要带他走了。这是他力所能及的事，把他带回天妖山，或者送去极西妖域，让这个混血儿脱离囹圄之苦。

　　米香客栈是离游鹤山最近的一个客栈，五个月来这客栈的生意蒸蒸日上，来这客栈的有人有妖，鱼龙混杂，老板娘忙得不亦乐乎。
　　抬头一看，又有客人进门了，领头的是一个高大壮实的妖，他身后跟着三个高高瘦瘦的妖，奇怪的是，他们中还有一个人类少年，长相很普通，一双眼睛倒是十分清澈，水灵灵的。
　　妖与人向来不和，偶尔会有些人和妖走在一起。让老板娘奇怪的是，这少年的修为看起来不高，而他身旁的四个妖族举手投足间却流露出对这少年的绝对恭敬。老板娘是个非常精明的人，忙呼唤小二上前招呼。
　　“大王，斓前辈让我们先等他一会儿。我们多喝几杯酒吧，这段时间真够累的。”
　　少年点点头，目光不经意扫过周围的客人。
　　修真者真不少。一般妖族并不愿在人类所建的客栈里留宿，而今天来这里用饭的倒不少，看他们的神情，似是尽量忽视这里修真者的存在，装作自自然然地喝酒吃饭，却又偷眼观看着修真者们，看来不少是来这里打探消息的。有些人注意到了他，而他表现得沉默寡言，慢悠悠喝酒。

　　半夜，晓在梦境中又见到了那个幽深的洞穴，黑乎乎的，一些奇怪的网状物体磕磕绊绊粘在洞中，洞穴深处，似乎有什么在等待……
　　那东西嘶嘶说了什么，晓听不清楚。只是觉得它不断在悲鸣。
　　巨大的身躯，一个类似鸟似龙的的头颅伸了过来，它的眼睛……

　　晓惊醒了，楼下非常吵闹。“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王，只是一些无聊人捉了个娈童，正在玩耍呢。”晓手下的一个妖怪望剑禹答道，他一脸不屑，又有些气愤。
　　晓看他的表情觉得事情不简单，走下楼，看见了楼下众人所包围的娈童，竟然是个漂亮无比的妖族小男孩。小男孩脖子上带着束缚妖力的枷锁，衣衬不整，一双黄绿色的眸子莹莹发光，一脸桀骜不驯，鄙夷中带着愤怒，冷冰冰看着周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