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天晓》艾木人

11、我错了……！东窗事发

　　阁楼上，晓无所事事地照了好久的镜子。
　　好养眼。可惜是自己的皮囊，吃不了豆腐。

　　镜中之人，绿衣翩翩，灵动的双眼泛出古湖的幽清。精雕细琢的五官丝毫没有女性的脂粉气，披散的乌发长及臀部，两缕青丝垂于胸前，高大健硕的身躯映在镜子中宛如遥远之处的一抹青黛，壮秀得如同海市蜃楼。出尘、谪仙、不食人间烟火——

　　“少爷，九司少爷来了。”一个丫鬟上来传话，打断了晓的自我陶醉。
　　晓一个激灵，“请他上来。”

　　一个艳红的身影兀然出现在这个以绿为主的阁楼里，正所谓：万绿从中一点红。
　　……你说这个九司玮和静相不相配呢？红绿配，俗气。（= =这绝对是诽谤啊！）

　　羽扇黑睫微抬，紫藤宝石般的水眸如月上树梢，淡淡看了晓一眼。一身的红锦缎被覆盖其上的半透明纱衣削减了几分火气，却增添了几丝暧昧不明的柔软花红艳气。
　　他约摸十六、七岁的样子，仿佛可以闻到活力四射的青春少年散发出的香甜味了。
　　这是一个和泯息静截然不同的人，美得雌雄难辨，妖娆得勾动人内心的燥火。
　　晓的眼里恍惚一片。

　　——差点忘记演戏了。抬头挺胸，晓学着泯息静不咸不淡的样子：“请坐吧。”
　　九司玮也老实不客气地一屁股顿在了竹椅上，抬头环顾阁楼的摆设：“看来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不委屈不委屈，魔族是个吃苦耐劳的民族，困在这个金银窝里，不委屈。
　　嘴角扬起一抹娇笑，忽然觉得不妥，对面的那双紫眸正好看过来，笑容顿时僵住了。轻轻咳了声，镇定心神。

　　“溪娥，泡最好的茶来。”晓吩咐了一个丫鬟后就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本着少说少出错的原则，晓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饰演泯息静这个角色。

　　在九司玮眼中，那抹娇笑正是讽刺与不满。
　　“再过四天就是我们的婚礼了。我知道你爱惨了那人，只要你好好的完成了婚礼，将来我可以放你自由，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晓冷冷看着他，不说不笑，心里暗暗疑惑。

　　“你那位相好的应该不会来劫婚吧。”九司玮喝了一口茶，眉头皱了皱，其实他很不喜欢喝茶，他嗜好酒。这茶苦苦的，涩涩的，一股甘苦味直往脑袋上窜，换了其他人可能会说好茶，可他偏不吃这套。
　　……美人就是美人，连皱眉头都是难得的风景。

　　“谁知道呢？”
　　晓表面上忧郁地叹了口气，内里心思急转，这个九司玮也太不把这场婚礼当回事了吧，说得好像他一点都不在乎静似的，那他为什么要娶静啊？这么说他一点都不喜欢静这个美人，那么他是为了得到别的好处啰？除了可以得到静的力量之外，泯息家给了他什么好处呢？或者说九司家给了他什么好处呢？

　　九司玮不说话，晓也不说话。
　　静默得久了，晓就产生一种幻觉：空气中有一丝奇怪的雷电火花刺溜溜地，像调皮毛茸茸的猫尾巴蹭啊蹭……

　　准新娘出嫁之前见到新郎难免有点羞答答，即使双方都是男人，即使晓是冒牌的，晓心里还是没由来地尴尬。
　　如果换一个人还不至于让晓如此……憋，这个该死的九司玮，明明是个男……孩，干吗要长得这么妖媚啊？

　　人有一种常见的情绪，近距离面对一个漂亮又有气质的人时会手足无措，呼吸困难。
　　第一次见九司玮时由于场合不对，气氛不对，所以晓没有十足体味到九司玮的魅惑，如今在这个宛如烛光晚餐、颇有情调的时刻，晓忍不住脸红心跳了。

　　魔族的美，不是前世那个世界的脂粉涂出来的明星可以相比的，尤其晓经常见到的是妖兽般的魔头，极美和极丑两相对比，眼前这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诱人蛊惑，晓真的觉得自己处在“人有三急”的时刻……好憋……

　　晓侧过脸不去看那张妖孽的脸，可是魔族的嗅觉该死的敏感，他竟然闻到了对面那人的体香，如同香炉里慢悠悠升起来的轻烟，狡猾地飘流到了晓的鼻子里。

　　我……我现在顶着静的样子啊！我是出尘的仙子啊！千万不要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公主湖畔，一个精壮的魔头赤-裸着上身，腰间仅裹着一条白布缓缓走进水中，“哗啦啦”几声过后就提着一尾青黑色鳞片银光闪闪的大鱼走上岸。

　　“醉颦鱼，怎么样？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冰寒的水滴顺着他肌肉的凹陷滑落。
　　“还不错，我对食物不挑剔，你知道的。”
　　篝火旁的白衣人淡淡笑了笑，他的身形消瘦，像是长期营养不良。

　　“还说不挑剔，你老是没胃口……好吧，我承认你有时候很能吃。”

　　那魔头不去鳞也不刮鱼肚，就这样把鱼叉在一根木杈上烤了。他憨厚地回过头对他的伙伴笑了笑，而他想讨好的这个伙伴赫然就是白得像是不染凡尘的大家长，泯息动允！

　　鱼烤好了，泯息动允把微微有些焦的鱼举到了嘴边，张开嘴巴，露出的牙齿中有两颗尖尖的犬齿，这两颗牙稍微长了点，然而很奇怪，这两颗牙不仅没有给人可怕的感觉，反而有些微的性感，引人遐思。
　　那魔头明显呆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嘿嘿一笑。

　　“你再不吃我就吃光咯。”
　　泯息动允嘻嘻一笑，又露出了一口可爱的白牙。
　　正吃得欢，泯息动允看见了一对璧人正朝着篝火走过来。

　　遥遥一望，那确实是一对璧人：昏暗的天色中，一个娇小一点的身影一身火红，一个高大一点的身影一身墨绿；两人款款踱步，相伴相依，沿着湖畔而来。

　　“嘿！孩子们！过来这儿！”泯息动允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哎呀！原来是我们的新娘和新郎啊！”篝火旁的其他魔头们起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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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其实是提心吊胆地出来的。
　　在阁楼上时九司玮发现晓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像是对他有些惧意，躲躲闪闪的，令他心中没来由的不舒服。

　　“我来这里时看见很多人在湖畔烤肉，热闹得很。不如我们出去玩玩？”
　　九司玮好心地提议。

　　能打破这个“僵局”，晓一口气答应了，接着立刻后悔了，这个样子出去，说不定穿帮了——虽然替身药很神奇，但是魔族的本领更神奇，有些人可以直接辨认出一个人的灵魂！——比如说大家长。泯息静叮嘱过他尽量不要引起大家长的注意。何况他对饰演好泯息静这个角色没有信心。

　　“大家长不允许我出去。”晓口中这样说，却也知道只要是九司玮想带他出去，没有人会阻拦，在他们眼中，泯息静已经是九司玮的所有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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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担心，我带你出去，没有人会责怪你的。”九司玮觉得自己突然间变温柔了，他绝不承认是眼前的“泯息静”瞳中的小动物般易受伤的、委屈的眼神引起了他的恻隐之心，而是告诉自己眼前这是个刚失恋的人，理应温柔对待。

　　那两湾紫藤色的深潭闪烁着温柔的光，晓有些捉摸不透他的用意，心想如果捏捏扭扭地推辞可能会更早露馅，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脑袋不大好使，似乎有许多东西都看不透。

　　九司玮竟然挽起他的手走下了阁楼，晓悄悄怀疑他是不是早就对泯息静心怀不轨。那只挽住他的手微微颤抖。抬头看他，他也正好回头看了晓一眼，又迅速转过头去，眼里有一丝奇异的光扫过。

　　站在一起，晓发现他——泯息静比九司玮高了半个头，身材也比九司玮雄壮多了。
　　晓的脸色这回是真的苍白了，为什么是九司玮娶静！为毛？！这真是一大耻辱！
　　这样想着，晓不知不觉把咸猪手搁到了九司玮细细的腰上。
　　九司玮：……？！（--）

　　两人像情侣散步一样慢慢走近公主湖畔，远远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孩子们，过来这儿——”

　　是大家长！

　　怎么会呢？大家长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呢？他还以为大家长会一直在那高高在上的毋劫宫呢。那身洁白的衣裳骗了他啊，原来大家长也可以融入热烈的汗臭味之中。

　　晓不由得紧了紧揽着九司玮的手。注意到他的僵硬，九司玮看了他一眼。
　　“你怕他？”

　　“不……是，是的。”晓刚想否认，然后又想到，静应该是有一点点怕大家长的才对，从他谈起往事的口气中透出对大家长的……一种猜疑，对他的强大的力量的畏惧。

　　硬着头皮慢慢走近大家长，希望他不会看穿自己这个冒牌货。

　　明艳的篝火旁，魔物们载歌载舞各得其乐。魔物们平生有三样大事：工作、修炼、玩乐。泯息家的事务大部分都是轮流来做的，一阵轮班下来，魔物们大多选择到公主湖畔聚会。当然，他们最喜欢的事情是挑自己看上眼的人一顿耳鬓厮磨。

　　泯息动允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贴在一起的两人，嘴角弯起来了。
　　火堆里的木头熊熊燃烧，火上架着许多木杈，大部分杈子上的兽肉还鲜血淋漓，不知是什么魔兽的肉，看起来很恐怖。
　　“这里有鱼，有兽肉和蛋，你们想烤哪一种呢？”
　　晓盯着大家长手中吃了一半的鱼看了好久。人不可貌相，大家长也是会这样吃东西的！！——他又发呆了。
　　“就鱼吧。”
　　九司玮注意到了晓的视线，以为他喜欢鱼。

　　“这里有扣扣蛋和怪味菇……仙灵椒、弥栗……”一个好心的御姐搬来了一堆食材，还朝他暧昧地眨了眨眼。
　　“这是个美丽的春天……正是恋爱的好季节……”御姐不知是在说话还是在唱歌。
　　“迷蒙的潭水，多情的月亮，请为我见证我内心的煎熬……”竟然是大家长接下去了。
　　晓的手一抖，烤好的鱼掉在了泥土上。

　　“怎么这样不小心？”大家长伸手拈住了鱼尾，把鱼从地上提了起来。“擦干净就可以吃了。”
　　如此不拘小节的“大气”动作把晓吓了一跳，“我来我来。”
　　“呵。”大家长把鱼还给晓，不经意看了他一眼。

　　九司玮离去后晓又再回到了阁楼上，心里隐隐不安。
　　按照计划，在出嫁前往九司家的途中是晓开溜的时候。静已经给了他路引，他打算逃跑去人界！
　　但是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如果被提前识破……

　　“这么晚了，还不睡？”
　　吓？！

　　晓一惊，回头，原来是大家长！

　　泯息动允坐在椅子上，笑眯眯的——仔细观察就不难发现他的眼底一片阴寒。他拿出一壶酒一点点地舔，喝了许久，看也不看晓一眼。
　　似乎很生气呢。
　　“知道你是怎么露出马脚的吗？”泯息动允说话了，“你的演技差劲得很。”

　　果然……还是瞒不过这只老狐狸！

　　“你慌张的时候很可爱。静不会在我面前露出那样的眼神。”
　　“即使你的演技再好，你也应该叫你那帮忠心的护卫离你更远点儿。我发现他们在那儿徘徊，可是却不见愿的人影……”
　　“后来我感应了一下……我已经叫人去追了。”
　　泯息动允自顾自说了许久，回过头来，见晓呆在那里，便招招手：“过来陪我喝酒。”

　　晓呆愣地走过去，他走得很慢，泯息动允不耐烦地一把将他拉过去，抱在了怀里，晓不得不坐在他腿上。
　　他的身上有淡淡的清香，像青草的味道。他的腿也软软的，凉凉的，晓浑身僵硬。
　　晓说不害怕是假的，大家长不骂他不打他，只是一句句地陈述发生了什么事……这给他一种暴风雨欲来的感觉。

　　“你说我该如何惩罚你呢，愿……晓？若是静和那根木头结合了……静就会死了……”泯息动允一手揽着晓的腰，一手摸他的脸，晓和他直面相对，清晰地见到了他银色的眼珠子里有一个尖尖的金灰色瞳孔，瞳孔一会儿收缩一会儿放大……接着又看到他的银色瞳仁颜色变深了一点，里面隐隐约约映出泯息静的样子——晓现在的样子。
　　这种亲昵在这种气氛下更让人不寒而栗。
　　晓终于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我可怜的、无知的小宝贝……你还不知道泯息族和腐叶族一旦结合，百年之内一定会双双死去。”

　　轰。
　　像被晴天霹雳击中，晓懵了。

　　“那么……静知道这个吗？”晓苦涩地问。
　　原来……这才是真相吗？大家长阻挠静和巧木的感情的真相？

　　“我没有告诉他。”泯息动允阴沉着脸，“在那个时代，凡是爱上腐叶族的族人都选择抛弃长久的生命……一百年，足够他们白头偕老，他们满足了。”

　　这一夜，泯息家有个大新闻：
　　准新娘泯息静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跑了，而泯息愿因为包庇泯息静而被大家长关禁闭。
　　“真不敢相信！我昨晚看他和九司少爷很恩爱的样子呀！原来是掩人耳目吗……”
　　“我听说，昨晚那个静少爷是假的……”
　　“难怪……”

　　“每次那小子回来家里都会有事发生。”子夜背靠在洞壁上双手环胸。他的背后，十几个少男少女若有所思。
　　“……可怜的大家长。”
　　“嗯？”
　　“他只是想保护好自己的幼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