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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4日更新)扬州一梦(四) ...

  •   云飞忍不住问道:“明兄,他们到底在玩什么花招?”
      “这出戏就叫假痴不颠、请君入瓮,”皇上脸上带着讥诮的淡笑,“诸君为了今日,从谋划布局到收线怕是苦心经营了好几年,将江南一带的江湖势力大半收归己用,在大内和禁卫军中安插眼线,更买通扬州路大小官员,安排妥当后便一直都耐心等待这个让朕九死一生的机会,真是不容易啊。”
      钰官一脸佩服地道:“陛下果然是天纵英才,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皇上道:“朕一旦身死,王弟年少天真,无以服众,政局必然动荡,外番定会来袭,尔等便好趁乱起兵,逐鹿天下,两位年纪不大,野心可不小啊。”
      钰官道:“陛下十二岁登基,十六岁平定天下,只用了四年时间便力挽狂澜,扭转乾坤,将一个大厦将倾的大盛朝重新扶起来,这样的魄力,当非常人所有,但你也不能就此认定独你一家,别无分店啦。”
      黑衣人接着他道:“咱们自小便将陛下当作学习的榜样,陛下本是各路豪强拥戴的傀儡君王,小小年纪,装痴卖傻保存实力,暗组黑衣军,破邪教,杀豪强,灭王党,大权独握后更以离间计挑拨蛮族内乱,趁机吞并北方大片土地,这些事迹咱们件件倒背如流,虽恨晚生几年,错过与陛下争夺天下的良机,不过机会总要靠人来制造的,没有乱世,咱们自己不会造么?大盛朝本来气数已尽,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陛下你也能逆转天数,咱们凭什么就不可以?”
      “靠。”
      云飞忽然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字,声音不大,吐字清晰,足以让方圆十米以内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白公子似乎有话要说,请。”钰官虽不明白“靠”是什么意思,但对云飞颇有好感,故彬彬有礼地请他发表见解。
      “你们这些家伙脑袋里面装得都是大粪吗?!干了这么多无耻卑鄙人神共愤的坏事,原来就为了什么争夺天下的可笑理由,好好的公子哥不当跑来刺杀皇帝,害死这么多无辜的人,还想把老百姓拖回战火中,非要弄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才甘心,你们他妈的有没有毛病?!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了吗?”
      云飞冲着对面船上两个无聊的公子哥一阵乱骂,虽然他一直谨守旁听者不插嘴的基本礼数,也到忍耐的极限了。
      钰官倒也不怒,心平气和地道:“白公子你知道么?对我们这些躲在父辈庇护之下平安长大,不费吹灰之力即可得到任何物事的豪门仕宦之子来说,依靠自身力量夺回天下的皇上,就好像天神一样的存在。”
      “所以啦,怎么听你们都是把明兄当成偶像一样的崇拜,为什么还要害他呢?”云飞实在无法理解这些豪门公子哥的脑筋回路。
      黑衣人道:“当年始皇出巡,汉高祖躲在人群中叹曰:‘嗟乎,大丈夫当如是也!’在下以为,对于当时的汉高祖来说,始皇帝想必也是天神一般的存在罢,可是正因为他有着下克上的高远志向,才得以从碌碌愚民中脱颖而出,成就千秋霸业。”
      “哈哈哈,”钰官笑道,“二郎说得没错,小可十一岁那年随父进宫,匍匐在地上仰望高居御座的陛下时,便一直都在梦想着如果有一天能坐在陛下的位置上,让天下人跪在我的脚下顶礼膜拜,会是怎样甜美的滋味?”
      这个平时软弱谦卑甚至带点女儿气的俊美少年,此刻志得意满,眼中燃烧着无尽的欲望和野心,整个人都充满了男性邪魅狂野的气质。
      “切,你们先不要得意,项羽还说过彼可取而代之的豪言壮语呢,还不是自刎于乌江?陈胜第一个出来造反,结果呢?哼。”
      云飞没有被他们张狂的气势压倒,还一脸不屑地给他们浇了瓢冷水。遇见这种无知的野心家,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们举反例。
      黑衣人从船舷上轻跃而下,站到钰官身旁优雅地欠身道:“多谢关心,成则王拜则寇,若连这点觉悟都没有怎么做大事?说起来还真要感谢白公子,若不是你,咱们怎能如此轻易引陛下入局,陛下一世英明,遇上心爱之人也难免犯起糊涂来,英雄难过美人关,实在可悲可叹呐。”
      “温柔乡惯是英雄冢,白公子天人般无邪的气质,小可也差点承受不住呢,”钰官妩媚的双眼轻佻地瞟过来,“白公子,小可知你对皇上一直心怀怨恨,皇上现已穷途末路,你尽管放心大胆逃离他,今后就由小可来照顾你,定会令你忘记从前种种不愉,夜夜快活似神仙。”
      黑衣人不赞同地道:“钰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别忘了咱兄弟可是两位一体,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你要照顾白公子,也该算我一份才是。”
      这两人一搭一唱,言辞固然隐晦暧昧,却无一不是辱及了小小男子汉的人格与尊严,云飞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指着对面无耻的家伙大声怒骂道:
      “我靠!你两个变态贱男二人组,不要以为仗着人多就可以随地乱放屁!那个姓谢的娘娘腔,你!就是你!你什么东西,也配照顾老子?!老子就是倒贴明兄也轮不到你,是男人就不要光卖嘴皮子,有种过来单挑!”
      “单挑?”钰官不解地问。
      “就是一对一两个人干一架!”云飞豪气冲天地叫嚣。
      “云飞……”一直冷眼旁观的皇上总算出声了。
      “不要插嘴,这两个家伙比想象中要白痴,”云飞目不斜视地凝望前方,嘴唇却微微蠕动着以极低的声音含糊不清地道,“你快好好想想怎么逃过这一劫,我来尽量拖延时间,能拖一刻是一刻。”
      “哎,云飞——”
      皇上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正要说下去,云飞把手一扬,挑衅地朝着钰官勾勾指头:“怎么样?你敢是不敢?”
      “哈哈哈哈,”钰官抱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白公子在开玩笑吧,你当小可是谁?舞刀弄棍的江湖小混混?还是你想拖延时间等救兵,若是后者劝你不必痴心妄想啦。”
      “云飞,不要白费心机,整个扬州城已被他们控制住,否则你以为湖上发生这样大的变故,怎不见一个官府之人过来?”皇上说完之前被打断的话,“咱们现在已是他手心里的面团,他想怎么捏都成?”
      “什么手心里的面团?!我不管!别人没关系,只有姓谢的这个臭小子,绝对不能原谅!!!”云飞杀气腾腾地吼道,“姓谢的小子你给我听着,枉我把你当成朋友来信任,你就利用我来干坏事,今天不来个了断,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白公子是认真的?!”钰官不觉一怔,他本以为云飞另有所图,没想到这可爱的少年原来是在记恨自己欺骗他一事。
      云飞高傲地扬起下巴,摩拳擦掌地道:“不要以为世界上所有人都像你们这么卑鄙,哼,老子就是看你不顺眼,不把你痛扁一顿没法安心,你磨磨蹭蹭不肯答应是怕了吧,看你弱的跟小鸡崽似的,连跟人单挑的勇气都没有,夺取天下又怎样?就算最后所有人都不得不跪在你的脚下,我照样鄙视你!孬种!!!”
      他说得很认真,那清澈得让人不敢逼视的直率目光,看得钰官心中一颤。有些人天生具有夺人心魄的特质,平日看没什么,但某时仅一个嗔怒的眼神,就能叫你魂不守舍。云飞恐怕便是其中之一,这个乍看之下冒着傻气的平凡少年,以他独有的固执与纯真不经意间撩动了钰官的心弦。
      钰官惯常装得一幅痴愚天真毫无主见的模样,其实心高气傲,目下无人。他自幼野心勃勃,将皇上看作学习的榜样与最终击倒的敌人,为熟悉对手不惜献身,耳鬓厮磨那几日将其沉着冷静、刚柔并济的行事作风,喜怒不形于色的举止言谈学了十成九。按理说无意义的挑衅对他根本起不了作用,并且如果云飞的一席话从他人口中说出,他多半一笑置之。可是不知为何,唯独不想被眼前这干净纯粹得不似人间所有的少年看轻,这样的心态十分微妙,此刻他完全无法理解,很久以后明白的时候,倒认为一直糊涂下去也许反而是件好事。
      他侧过头凑到黑衣人耳边低声道:“呵呵呵,你说这样的可人儿,怎不叫人心折?二郎,我去逗逗他,你可不许吃醋哦。”
      二郎不冷不热地提醒:“夜长梦多,不如先办正事,杀光要杀的人,只留这少年,你爱怎么玩都成。”
      钰官笑道:“你太多心了,整个扬州府都是咱们的大营,皇上不过是瓮中之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云飞这孩子实在太勾人,无论如何今夜我就要驯服他。”
      “我看你是疯了,那孩子又倔又难缠,当心反过来被他狠咬一口。”二郎轻轻摇了摇头,他太过了解钰官爱向虎山行的偏执个性,本着兄弟的义务劝告他。
      “越难缠越有趣不是么?你我不就是因为厌倦太过平凡无奇的日子才会坐到一条船上?”朋友的劝告反而激起钰官的好胜心,他打定了主意,扬声道,“白公子,小可接受你的要求,咱俩就在空出的游船上来场一对一的公平比试,为防刀剑无眼,以赤手空拳相搏,你若赢了,小可立即放你自由,不过你若输了——,就要心甘情愿听从小可的摆布。”
      “很好,算你有种,”云飞爽快地答应下来,又问,“不过输赢怎么算?总该有个规则吧。”
      “白公子有何建议?”
      “嗯——”云飞想了想,道,“那就比试到一方认输为止,我还有个条件,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明兄和这些大内高手的弟兄们,不过如果我赢了,你在杀掉他们之前必须跪下来给他们磕一百个响头?不算过分吧?!”
      钰官道:“就依你所言。”
      敌方的船缓缓让开一条水道,由两名黑衣人将一条长约六米的游船划到幽暗的湖心,船上之人统统下水,将船腾空。钰官微微一笑,足尖一点,如羽毛般轻飘飘滑过水面,飞到十丈之远的空船上,脚踏上去,船竟纹丝不动,看得大内高手们暗暗心惊。
      云飞没他本事,要么让人划船送过去,要么游过去,才好达成痛扁臭小子的宏伟心愿。为了节省力气,他选择了坐船,对大内高手中一位浓眉大眼的圆脸少年拜托道:“哥们,可以送我过去吗?”
      “白公子,不要去,你不是那逆贼的对手,请不要冒险,小人等就算拼了命也会保护你跟皇上。”
      忠心的大内侍卫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警惕着敌人的突然来袭,不敢有半点松懈,此时也忍不住抽出点空暇来劝说他,钰官方才露那一手,明眼人都看出来了,没有半点武学根基的云飞绝对毫无胜算。
      云飞横眉怒目地道:“这个是我跟姓谢的臭小子之间的恩怨,谁罗索我跟谁急,明兄你也一样,你要阻止我就跟你绝交!”
      皇上点头道:“去吧,小心点。”
      “哎?”
      这么爽快?云飞不由一愣,不仅是他,所有的人包括敌方在内,全都被皇上这句话给弄懵了。大伙都知道,皇上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护云飞,怎么明知他此战必输,还欣然同意他独自涉险呢?难道临时变心,开始怨恨起害得自己身陷险境的云飞来?难怪人说天心难测,看来果然不假。
      皇上其实自有他的打算,钰官的本意是要得到云飞,应该不致伤害他,云飞输了不过受点屈辱,性命肯定无碍,倘若侥幸让他赢了呢?就有了哪怕万分之一的逃脱机会,同时也可拖延时间,他当然知道不管云飞输赢自己和这班忠心的臣子十成十是凶多吉少,可至少云飞能活下去,而且谁说就没有奇迹出现呢?
      云飞一只脚刚跨到那少年侍卫的船上,猛然想起什么,倏地一个转身,闭上双眼,踮起脚尖,勾住皇上的脖子嘴对嘴贴了上去,皇上自然从善如流,两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来了个天雷勾动地火的绵长深吻,看得敌我双方一干刀口上舔血的汉子个个脸红可比猴屁股,二郎因蒙面看不清表情,锐利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惊异,马上平静下来,倒是站在湖心游船上遥遥观望的钰官,眼中的的确确闪动着连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的嫉妒火花。
      “嗯,”云飞好不容易从皇上怀中挣脱出来,脸上一红,忙不迭回身跳上那多等了五分钟的船上,“你不要误会哦,因为我每次跟你唔唔以后就会很爽,好像浑身都充满了力量,斗志昂扬,所以这个算是你给我加劲吧,那我走了哦。”
      “是,”皇上会心一笑,“好好干,不要勉强。”
      被这一双温柔的眼睛凝视着,云飞面上更觉发烫,在那因一场好戏而满脸呆滞的少年侍卫眼前使劲摇两下手,大声唤道:“喂!这位划船的老兄,专心点好吗?还是你要我自己划过去?”
      那少年侍卫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将船摇到湖心的游船边,确定云飞两只脚在甲板上站稳了,才一步一回头地摇了回去。
      湖面上徐徐微风,加上云飞上船时引起的颠簸,竟然都未能影响到优雅立于对面船头的钰官,他将左手负于身后,伸出右手彬彬有礼地道:“请。”
      “少废话!开始吧!”
      云飞摆的是拳击的开场架势,下颚收紧,双眼直视前方,左拳在前,右拳在后,两只脚有节奏地轻松上跳,斗志昂扬,充满必胜的决心。不过,稍受过训练的人都能马上看出那完全是花架子。
      这种古怪的招式暂时糊弄一下没见识的普通古人那当然毫无问题的,但钰官何许样人,一早看清他薄弱的根底,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只待云飞忍耐不住先行出手,便闪电出击,将他瞬间击倒。他甚至已在考虑如何玩弄折磨云飞逼他认输的事情了。没错,云飞提出“一方认输比试才算结束”这一要求时,他已经看透了他想要拖延时间的用心,却故意不点破,一方面当然是因为他喜欢这种万丈深渊上走钢丝的感觉,但还有个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从身心上彻底击倒和征服这目中无人的倔强少年。
      云飞装模作样地在空中挥舞几下拳头,纵身飞扑上来,叫道:“看拳——!”
      他还在叫喊,钰官一个回旋飞掠到他身后,化掌为刀,斜劈颈肩要穴——
      “等一下——!”云飞身子一矮,躲过他的掌刀大声叫停,“嘿嘿,热身热身,剧烈运动前别忘了热身。”
      “热身?!”
      “这个你都不知道?学海无涯,年轻人,让我来说给你听,所谓热身呢……”
      本着有教无类的精神,云飞得意洋洋地向眼前这个缺乏常识的古人解说起何谓热身来,同时又饶有兴味地介绍了热身运动的好处和必要性,不做热身的坏处,以及热身运动的种类等等杂七杂八的东西,还使用了如“加速血液循环”,“给大脑以刺激”之类的现代用语,把对方说得一头雾水。
      钰官也没有认真在听,云飞高谈阔论时闪闪发亮的星眸夺去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这是怎么一回事?明明是一月中月光最幽暗的晚上,为何同这少年站在一起,就好像身在阳光普照之下了呢?多么奇妙不可思议的人儿,嘴唇那么红,眉毛那么纯净,眼睛那么透亮,浑身上下仿佛都会发光,陛下是从哪里找到的宝贝呢?他很快就要属于我了,连同这天下,他的心必定也是珍贵无比需要费尽心力去获得的吧,不知得到后踩在脚下的滋味会是怎样的美妙呢。
      欲望从内心深处一直烧灼到四肢百脉,钰官无法克制将贪婪的视线持续放在云飞熠熠生辉的脸上,情不自禁显露出神魂颠倒的神色。
      “可能你会发现很多人不做热身就开始剧烈运动,但你不要那样做,因为你知道热身让你健康,让你取胜!”
      等乐于施教的小老师兴致盎然说完这句结语,一刻钟的时间也给他蘑菇过去了。
      “那,你要跟我一起作热身运动吗?”云飞眨巴着眼睛征求钰官的意见。
      “呃,”钰官被他看得心头一颤,愣愣地道,“不必,白公子请便。”
      “哈哈,失礼啦。拉拉拉……”
      嘴里哼着欢快的歌曲,云飞以龟速作起了热身。
      伸展运动一——二——三——四,压腿二——二——三——四,原地跑跳三——二——三——四……
      只需几分钟便可完成的预备活动,愣是给他拖拉半个多小时,众人起初还觉着有趣,因为很多奇特的姿势都没见过,可随着时间流逝,新鲜感没了,耐性却几乎被消磨殆尽,不得不开始怀疑起这小子的动机来。也不是所有人都对此感到不满,至少皇上和大内高手们都在暗暗佩服云飞的机智。
      二郎冷眼旁观,勾动手指示意右边船舷上立着的黑衣人过来,附耳悄声道:“那小子在故意拖延时间,小常你听着,现在是亥初一刻(晚上九点一刻钟),无论比试结果如何,亥正时一到,你即刻动手杀了陛下。”(亥正时是晚上十点钟。)
      “可是小钰公子他——”小常有些犹豫。
      二郎冷冷道:“别管他,我已作了最大的让步,不能因他一人的任性坏了大事。”
      湖心的游船上,云飞又做起俯卧撑,钰官以为不可再拖,探着头似笑非笑地问他:“白公子,你的所谓热身——作完了么?”
      “哈哈,完了完了,”云飞精力充沛地从甲板上跳起来,“不好意思,久等啦,请站到对面去,比试还没开始,两个人不可以靠太近的,这样有违竞技体育的公平原则。”
      这小坏蛋,真当我是冤大头吗?钰官一时失笑,但又想看云飞还能耍什么新花样,决定做最后的让步,转身刚走一步,忽听云飞大喊:“我来啦——!”
      不好!是偷袭!
      他飞速回身,却见云飞一动不动立在原地冲自己作了个鬼脸,笑嘻嘻地道:“傻瓜,跟你开玩笑啦,这么容易就上当了。”
      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猜到小坏蛋打算喊空几回,让自己失去防备之心后,再来偷袭,决定不加理睬,以耳力来判断真实情况,是以云飞第二回故伎重施,他只礼貌性地停顿一下,却不回头,果不其然,身后传来云飞懊恼的低声嘟哝:“可恶,这回怎么不中计了呢?”
      他暗暗好笑,耳边响起云飞不放弃的第三声:“我来啦——!”这回却有了其他的响动,是衣衫摩擦空气的声音。
      来了!
      他迅速回防,伸掌欲将云飞一举拿下,眼前一花——原来是件色彩斑斓的锦绣胡服迎面飞来,随后才是飞扑而至仅着单衣的云飞,他只来得及将碍事的胡服格开,云飞已趋到跟前,一记狠厉的上钩拳,正中他的下巴!
      “这一拳是明兄的!”云飞厉声喝道。
      钰官只觉脑袋里嗡的一声响,双脚已然离地飞起——
      “这一下是我的!”
      云飞乘胜追击,挺肘猛撞他小腹,顺势抓住他的手臂,一个漂亮的过肩摔,碰得一声将他掼倒在甲板上。
      钰官痛得直喘气,整个人蜷成了一团,云飞缓缓走到他跟前,冷冷俯视着,不紧不慢地问:“痛不痛?”
      他暂时无力回答,云飞也没兴趣听,飞起一脚,使出在足球赛上射门的狠劲——
      哗啦!钰官被踢入水中。
      云飞朝着激烈的水花怒吼:“这一脚是替所有被你害死的人和他们的家人给你的!让别人流血的人,自己也会流血!你现在知道了吧,混蛋!!!”
      看到这有勇有谋的精彩一幕,不远处观战的诸位高手同时暗叫一声好,连二郎也忍不住低赞一声“好小子”,他一向佩服有能力和智谋的人,最瞧不起空有志气的无能愚蠢之辈,所以一开始对又傻又倔只会耍小聪明的云飞颇有轻视之意,此时见他在完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竟然能给对手完美的突袭,虽然手段不是很光彩,实力还是显现出来,不由得不让人另眼相看。
      大家都小瞧了云飞,他的确没有武功根底,加上肤色白皙,外形清秀,常常给人以弱不经风的错觉,但事实上,他在原来的世界里,玩转篮球足球羽毛球,短跑长跑年年校运会冠军,还参加过几年空手道学习班,实实在在是个运动少年,体型偏瘦,力气可不小,速度和力量的瞬间爆发更是惊人。当然第一拳是关键,以拳击角度来说,上钩拳的杀伤力最强,若由高水准的拳手击出,有时甚至可以达到“KO”的效果,云飞虽是菜鸟,愤怒的力量不可小觑啊。
      钰官没有挣扎便迅速沉入水中,云飞可不认为他就这样被打倒了。这臭小子武功这么好,没准很快从水中一跃而出,来个绝地大反攻,现在才是关键的时候,他时刻警惕着。
      可是,一分钟过去,钰官没有上来,两三分钟过去,水面上仍然没有丝毫动静,四分钟,五分钟……十分钟后,云飞开始担心了。
      湖面太过平静,静得有些诡异,这个现象很不寻常。
      他心里有点紧张,他的本意是狠狠要教训把人命当成儿戏的钰官,可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人,事实上他可是路上看见只毛虫也会绕道而行的善良宝宝呢。
      “喂!姓谢的臭小子,还活着吗?倒是出个声啊!也好让我知道要不要下水来救你。”他忍不住对着钰官落水的地方大声呼叫起来。
      观战的高手跌倒一片。
      大家都看见钰官正从某个隐蔽的地方悄悄潜上来,只有那游船上侥幸占了上风的少年,居然一点没有察觉,门户大开,伏在船边东张西望大声嚷嚷,叫人不得不为他捏上一把冷汗。
      “这小子究竟是聪明还是笨呢?”二郎刚才还很欣赏云飞的急智,现在却不得不为他的粗线条叹息起来。反倒是皇上一脸平静地观望着,仿佛一点儿都不担心他的安危。
      “不好,那臭小子八成是溺水了,看他拽的二五八万的还以为多了不起,原来是个旱鸭子,那我不是成了现行杀人犯?”云飞喃喃自语一番,再次对着水面喊道,“喂!你再不出声我可跳到水里面去找你罗。”
      殊不知就在他自言自语的当口,钰官亦如孑孓般轻巧无声地蹿出水面,悄然飞落到他的身后,而在他决定下水去进行人道主义救援的时候,这浑身湿透形如鬼魅的少年伸出了冰冷潮湿的手指,轻轻触到他的肩膀。
      “你在找我吗,云飞?”他的声音呢喃而不似呢喃,称呼也从客套转为亲昵。
      云飞听得浑身一怔。
      他机械地转过头,很不情愿地瞧见了那个被自己踹入水中一身狼狈的人,此时正用一种古怪的难以言说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哈哈,哈哈,”被这双暧昧的桃花眼瞅得心寒,他打了两个哈哈来缓解紧张,“原来你还活着啊,哈哈,那就好,请站到对面去,咱们再来一场君子之战?”
      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挪动脚步往后退了五尺。
      “君子之战?!小坏蛋,我就喜欢你这点小聪明,”钰官吃吃笑道,“我要开始认真啰,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切,”云飞不屑地耸耸肩,顺便又往后挪了五尺,“听你的口气好像刚才故意被我揍得满地找牙一样,把脸凑上去给敌人打,兄台你的情操还真伟大耶!那你不如好事做到底,让我再把你痛揍一顿吧。”
      他故意把话说得很大声,还嘲弄地向对方拱拱手表示佩服,湖上的每个人听得清清楚楚,看得明明白白,都被他滑稽促狭的言行惹得暗暗发笑。
      “明白了,你是不会轻易认输的,太可惜了,本来不想让你吃苦头的。”
      钰官的惋叹声未平,人已姿势美妙地飞掠到云飞身前,云飞只看见眼前人影一晃,便被他轻飘飘一掌打在了身上——
      “啊!”
      他一声痛叫,重重跌到甲板上,钰官这一掌只是看起来轻而已……云飞只觉得摧枯拉朽一阵剧痛,浑身痛得几欲昏厥。
      许久,他才喘息着勉强站起来,但仍然弓着腰,手扶着膝盖,四肢不停地打着颤。
      钰官一击得手,收招也快,从容立在桅杆下婉言相劝:“你看,我只用了一成不到的功力,便令你如此难受,你现在总知道咱俩之间的差距了?认输吧。”
      “靠!”云飞直起身子,回他一个倔强的眼神,“老子不要!”
      钰官慢悠悠踱过来,纤长的手指模拟着轻触云飞脸颊的动作,突然,“啪!”一记耳光甩过去,扇得云飞几乎再次跌趴在地。
      云飞没有倒下,不代表他受的伤比起方才那一掌要来的轻,事实上这打在脸上的一巴掌集聚了钰官两成的内力,震得他脑中嗡嗡作响,眼前的东西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
      “认不认输?”钰官噙着微笑亲切问道。
      “老子不要!”云飞有气无力地答道。
      “啪!”
      钰官反手又是一记狠厉的耳光,这回用了三成功力。
      啪嗒,啪嗒,这是鲜血从云飞耳朵鼻子里流出来,落到甲板上发出的响声,云飞的嘴角也沁出了血丝,两边脸颊又红又肿。但更严重的伤害还在看不见的地方,他的大脑因为剧烈震荡而进一步陷入混沌的状态,身体摇摇晃晃有如醉倒,原本明亮的双眼此时也充满迷离无措的色彩。
      “云飞,”钰官怜惜地看着他,“乖乖认输吧,看你这样子,我也很心疼呢。”
      “你平时都是吃什么的,力气这么小,两巴掌还没把我给扇趴下,再用点力,打昏我才算你有本事。”
      昏倒的人是没法说话的,这样又可以争取一些时间了,云飞勉强扯了个嘲讽的笑容,意图激怒钰官,他其实是想大笑的,但脸上实在肿得厉害,随便一个过激的表情都会引发剧烈的疼痛。他的眼睛现在也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像,耳鸣一直没有停止过,他知道自己的伤得不轻,他也不是不识时务,但他更知道一旦认输,明兄和他们就连一线生机都失去了,因为自己他们才会陷入这样的险境,自己有义务保护他们,所以,就算是用这种外人眼中笨到无可救药的办法,就算被眼前这个变态的家伙打到残废,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认输!
      可是,明兄,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不好受,但无论如何都要忍耐,不然我的努力全都白费了!他在心里默默念叨着,希望这种心情可以传达到明兄那里。
      “二郎说得没错,你真是个倔强又难缠的孩子,”轻轻抹去云飞嘴角的血丝,钰官伸出舌头陶醉地舔了舔那沾血的指尖,眼中闪动着火焰般炙热的光芒,“就是这样,才叫人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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