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见者》楼五

6、第六章

　　一辆黑色飞行车驶进了第三区治安处的停车场，飞行车的车牌并不属于第三区，车的主人是刚刚来到这里工作生活的。

　　车门开了，下车的人个头很高，一米九几的大个子，整整高出车顶一头。他轮廓清晰，眉骨突出，鼻梁高挺，瞳仁又黑又大，显得双目极为有神，让人有一种疏朗开阔的感觉，而眉宇间尚有几分稚气未褪，给硬朗刚毅的长相增添了一份俊逸。

　　这个人正是不久前才被调到第三区治安处的治安官陈燃。

　　陈燃刚踏进治安处的大门，便迎面撞上了他的新上司李维奇。

　　“组长！”

　　谁知，李维奇态度冷淡，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陈燃向下扫了一眼“李维奇”挂在胸前的工作牌。

　　糟糕，认错人了！

　　他面前这位和特案组组长李维奇撞脸的人是第三区治安处副处长姜维新。

　　李维奇和姜维新的长相可以说是一模一样，旁人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连他们的发型都是同样整齐利落的寸头。因此，这两个人成了第三区治安处脸盲症患者们的噩梦。但如果仔细观察，这二人还是有细微差别的，李维奇的脸比姜维新方一点，而姜维新的眉比李维奇更粗更浓。

　　处里有人猜测，这两人八成是亲戚，但这个说法立即遭到了两名当事人的强烈否认。

　　姜维新走到电梯口，恰好电梯门开了。更巧合的是，站在里面的人刚好就是特案组组长李维奇。二人相视而望，就像是一个人在照镜子，镜子里与镜子外别无二致。本着先下后上的原则，姜维新侧身等在门口，李维奇大步一迈，跨出电梯，而后姜维新才走进去，两人交替了位置。从头到尾，二人毫无交流，如同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一般。

　　陈燃满脸疑惑，委实摸不着头脑。不知这两人有何过节，同在一个屋檐下，竟对彼此视若无睹。

　　陈燃刚从光明学院毕业就考上了正见者，工作在位于上都中心区光明塔的总治安处。不久前，总处批准了他的调职申请，将他调到了第三区治安处。特案组正好缺人，组长李维奇便把他要了。

　　第三区治安处处长许少宁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陈燃只在第一天报道时见过他一面。而副处长姜维新之前也在光明塔工作，两个月前才调任到第三区，空降成了副处长。陈燃在光明塔上遇见过姜维新，但因工作上没有交集，所以从没说过话。

　　特案组的全称是特别案件处理小组，专门负责大案、奇案，谜案等非常规案件。特案组办案不受区域约束，特殊情况下，有越级之权。

　　第三区特案组组长李维奇在光明学院时就是风云人物，虽已毕业多年，但学院仍流传着他的传奇故事。他在上学时，曾是学院从上到下，所有老师的一致公敌。

　　光明学院有一个流传甚广的传说。据说李维奇在校期间经常与人约群架，赤手空拳只身赴约，最后却能毫发无损，全身而退，打遍学院无敌手。

　　李维奇加入治安处十三年，可谓起起落落，高时曾是光明城总治安处治安长陈厚生的左膀右臂，低时也曾被打发到治安处的后勤部做杂工。

　　但不论是端枪还是抡扫帚，李维奇都毫不懈怠，拼尽全力做到极致，做到无人可及。他就是凭着这份能屈能伸，坚韧不拔，“得不为喜，去不为恨”的精神，一路坎坎坷坷走到现在。

　　第三区特案组的组员目前有三个人。除了陈燃之外，还有一老一少。老的叫陆威，是特案组的元老，和李维奇搭档了三年，两人是忘年之交，默契十足。陆威在家中排行老六，因此又被第三区治安处的人尊称为“六叔”，而李维奇则喊他“六老”。陆威的经历颇为传奇，他是半路出家，以前是一名医生，后来转行法医，再后来加入了刑案组，再后来又进了特案组。

　　少的叫方昭阳，和陈燃同时加入第三区治安处特案组。方昭阳也毕业于光明学院，她比陈燃小一岁，但却高了两届。方昭阳和陈燃一样，原本也在光明塔工作，最近才被调到第三区治安处。方昭阳是当年正见者选拔考试的第一名，不仅有过目不忘之能，且画得一手好素描，并且从小习武，拿过多届武术比赛的冠军，可谓文武兼备，这样的履历自然成为了各区争抢的对象。根据她的说法，她选择第三区，一是因为离家近，二是慕传奇学长李维奇之名而来。

　　李维奇一出电梯，目光便被大厅中“行走的电线杆子”吸引了。这个人正是他亲自选中的得力干将。

　　“还习惯吗？”李维奇消瘦的下颌上隐约冒出一层胡茬，一件过膝的黑色风衣将整个人包裹起来，衬得身躯有些单薄，但他的两只袖子全部堆积在手肘关节处，露出两截颇为粗壮的手臂。

　　李维奇不过三十几岁，但语气中却流露出一股上了年纪的慈祥，估计是和六老搭档太久的缘故。

　　“习惯。”陈燃点头道。

　　“那就好。”李维奇说完后，忽然面有疑色，歪头奇道，“现在的年轻人都是吃什么长大的，真是越来越高了！”他的头顶将将够到陈燃的眼睛，每次见到陈燃，必须梗着脖子，甚至会不自觉地垫脚。

　　陈燃不由一笑。

　　陈燃笑与不笑，判若两人。他不笑时威肃，似寒冬腊月里刺骨的冷风；笑时和煦，一如春风过境，万物复苏；而似笑非笑时便是一道龙卷风，谁也无法预估出它将掀起怎样的风浪。

　　李维奇正是被陈燃这种不符合年龄的沉稳气质以及多变性所打动，这才招他进了特案组。

　　特案组的办公地点位于治安处的地下，是一块独立的办公区域。但在没有接到任务时，特案组成员也和其他治安处人员一样，生活在阳光照拂下。

　　自从陈燃加入特案组以来，他还没过过不见天日的日子。

　　过去的一年，陈燃身处光明塔，跟随高塔漂浮于空中。日子一长，他开始感到不安，满眼炫目的明光，不闻喧嚣吵嚷，从高处向下望，人群似蝼蚁般大小。

　　因此，他必须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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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案组来了新活。

　　李维奇耷着脑袋，俨然一副即将英勇就义的表情。这是一间他极其不想踏入的屋子，只因里面有一个他不大愿意碰见却又不得不经常见到的人。

　　李维奇和姜维新确有血缘关系。他们是双胞胎兄弟，不过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因此一个姓姜，一个姓李。二人的父母在其幼年时因感情破裂而离异，两人一个跟了母亲，一个跟了父亲，自此分离。多年来，没有任何联系。分开的这些年，李维奇一直记挂着父亲和弟弟，但却不知他们的下落，直到姜维新空降到第三区治安处。正当他沉浸在兄弟重逢的喜悦中，却从多年未曾谋面的弟弟姜维新的眼中看到了几乎可以度量的恨。

　　“嗯，嗯。”李维奇双手交叠站在门前，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门边显示屏上的红点。

　　姜维新的面前弹出一块屏幕，屏幕里现出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他一挥右手，快速划走了屏幕，不愿多看一秒。

　　“副……”李维奇艰难开口道。

　　“请进。”姜维新僵硬地动了动脖子。

　　李维奇进门看到那张面孔时，仍是不免错愕了一下。

　　“什么事？”姜维新没有抬头，仍在忙着手头上的工作。

　　李维奇早已习惯了，或许在这个人眼里，他们只是两个相貌极为相似的人，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这次的案子是刑案组刚刚结案，且总治安处已核准结案的案子。”李维奇开门见山道。

　　“不错。”

　　“这是其一。其二，本次案件的负责人不是总治安处的人，而是……”李维奇拿到密函时，不由大吃一惊。往常，与特案组对接的案件负责人都是总治安处特案组的人，但这一次却另有其人。这次的负责人不是别人，正是坐在他面前的，第三区治安处副处长姜维新。自他加入特案组以来，还从未出现过此类情况。但这确确实实是总治安处亲发的密函，上面还盖有治安长陈厚生的印章。

　　“这……有违常理。”

　　“特案组的职责是服从命令，侦破案件。”姜维新终于抬起头，犀利的目光刺在李维奇身上。

　　“打扰了，我会直接与总处联系。”李维奇即刻转身离开。

　　“是我向总处申请复查此案的。”

　　姜维新的话解答了李维奇的部分疑问，却又抛出了新的问题。

　　李维奇没有再次发问，只是缓缓回过身。

　　姜维新和李维奇互相凝视着，以几乎同样的面孔，和几乎同样的神态。李维奇不清楚，这些年间，他的弟弟姜维新究竟遭遇了什么，他只感到面前的亲人是前所未有的陌生，冰冷。

　　他表情单一，情绪不多，言语冷淡，每日都像绷着一根弦，从头到脚没有一处轻松的地方，无时无刻不在工作，就像一台严格按照程序运转的冰冷机器。

　　“弟弟！”李维奇终是没能叫出声来。

　　真的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