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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057 ...

  •   卯中,一只纤纤素手挑开烟紫纱帐,熟稔地从床头左侧黄花梨柜中取出一只小金铃摇了摇。铃声未歇,昨晚值夜的忍冬带着一溜儿小丫头捧着洗漱用品便鱼贯地走了进来。
      一名丫头将纱帐用金钩从两边分挂好,忍冬将一个深紫绣浅白兰花的大引枕塞到顾含章腰下,再扶着她半坐而起,转身从小丫头捧着的热水中吸湿巾帕柔柔的替她净面、净手。
      一时毕,顾含章半挪到床前,从小丫头手中接过一盏温水喝一口洗了洗唇嘴,再用牙具细细地刷了牙,再用了一盏香茗。
      丫头依序退下。忍冬上前扶了她起床,替她披上一件白色外衫。
      坐至妆奁前,细细地将乌黑柔亮的长发通上十多遍,再松松地辫成长辫。
      顾含章换了一套桃红的短褐,再披上那件乳白外衫,四五名丫头替换下忍冬,拥着她向后院的练功房走去。
      后院的五间宽大的正房被打通成厅堂,前后墙均是一溜通到顶的槅窗,青石地板上铺了软木地板,左首一排兵器架。
      丫头在屋外廊下候着。顾含章先在坐垫上打坐,以老主持教授的法子气蕴丹田,再缓缓游走周身经络。两刻钟后,方起身,舒展身子,虚实开合,先练了一套长拳。拳毕收势,她深呼吸后,缓步走向兵器架,随手操了一柄青霜,眼神一沉,手腕转动,青色的剑光凛凛,她的腰肢随着剑光而动,一忽轻盈如林中的燕子,一忽骤然如空中的闪电,桃红色的身影如雏凤飞舞,正是“初试清啼长天破,云光凝碧远岚平”。
      这一番运动下来,顾含章只觉全身酣畅淋漓、舒适无比。
      廊下的丫头见她停了下来,忙行了过去,替她拭面上的汗,又奉上温开水。
      顾含章先喝了半杯,稍歇,再用了两杯水,慢慢行走廊下,一边儿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一边儿揉动手腕。
      如此,过了半顷,回到厅内,她日常所用的那根银丝软鞭已在手中。这银丝软鞭是萧亦昙特意为她寻来的古蕃高原上野生牦牛牛筋揉以银丝编制而成,长约五尺。
      银鞭起,如灵蛇上下翻飞。缠、抡、扫、挂、抛、舞,软鞭在顾含章手中如有生命般,随着她的手臂摇动或身体转动,可击、可笞、可缚、可勾,灵巧而有力。
      结束了晨练,浴房内热水早已备好。顾含章洗去身上的汗,剪秋用黄柏皮、木瓜根等研末后加枣仁一起捣成的凝香膏替她敷面清洗,再换上家常罗裳,回到自己的正院。小厨房已备好了早餐。小花厅内曲腿圆桌上半夏和小丫头一一布上膳食。主食三样:用番薯、胡萝卜、粳米熬煮的金玉粥,一碟碧玉卷,一碟虾仁荠菜包。配菜则是一碟葱油莴笋丝、一碟泡椒黑木耳、一碟麻辣鸡丝、一碟什锦酱瓜、一碟腌鹅。
      顾含章食量比一般闺秀要大许多。她用了两碗粥、一碟小包子、两块碧玉卷,桌上的菜也用了个七七八八。用茶漱了口,又饮了忍冬端上金银蒺藜茶,在院中慢慢散了会步消食,方回到书房。每日她照例要练一个时辰的大字。
      练完大字,青袖姑姑候着她净手,在榻上坐下,将今日要处理之事一一向她报来。
      “哦,她又来做什么?”顾含章轻抚着手中阿莫的毛,淡淡问,阿离蜷在脚边慵懒地舔着自己的前爪。
      阿莫、阿离是海北县送上来的两只松狮犬,据说是吐蕃土司送的新年贺礼。松狮犬是吐蕃高原上古獒犬的后代,被视为恶灵的敌人,可用作狩猎、护卫犬用。它有灵敏的嗅觉,有敏锐的狩猎触觉,吐蕃人称赞它有快速的步伐及充沛的精力。阿莫、阿离是一对黑色的松狮犬,那位土司精心挑选的“一只妹妹一只弟弟”。刚送来时才刚三个月,肉呼呼的脑袋,毛茸茸的身子,一对三角形耳朵微向前倾,尾巴向上卷到背上似一朵花儿,杏仁般的眼睛黑得清澈。
      顾含章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两只小狗,每天用了羊奶亲自喂它们,又带着它们散步、顽耍。一开始阿莫、阿离并不理踩顾含章的热情,闭着嘴高傲地抬起头,看也不看她手中的羊奶。顾含章极有耐心,一边不时地顺顺它们的毛,一边夸奖它们的乖巧和漂亮。两只警惕地观望了半天,才伸出蓝黑色的舌头舔了舔碟中的羊奶,然后警觉地抬头观察顾含章的表情。含章小姑娘努力使自己的笑容显得真诚而温暖,一张脸快笑僵掉了,两只才终于放心地埋下头舔吮起面前的羊奶来。顾含章候着它们吃饱,替它们再擦了嘴、牙和胸脯,把它们放在提篮里带了到苑子里晒太阳,然后唠唠叨叨地跟它们谈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它们睡觉的大柳篮就放在她床前,它们哼哼她就叫着它们的名字摸摸它们。它们睡觉的时候偶尔会有小小的呼噜声。
      四个月的时候,两只已经完全认可顾含章了。她每天抽出时间带它们溜达,不厌其烦地教它们到固定的地方大小便。含章小姑娘惊喜地发现两只虽然看起来憨憨的样子,她给它们说话的时候它们的反应表明能听懂很多话。比如她拍拍它们的屁屁然后说“坐”这个词,重复过几遍它们听明白了,然后肥肥的屁股就自动地端坐下去。她站起来伸出手,然后说“站”,它们便后腿直立着把前爪搭放在她手掌上,做出站立的姿势。两只洗澡的时候很调皮,洗着洗着就把头一昂身子一甩高贵地抖起水来,负责照料它们的福庆、福祥每次都被它们弄得一头一脸的水。
      胖嘟嘟的阿莫、阿离生得憨憨的又看着笨拙的样子,府中下人们都挺喜欢的。偏它们对谁都一副冷漠疏离的样子,不熟悉的人喊它们名字都不搭理别个,头都不回一下。熟悉的人摸它们一下可以,但抱是没门儿的,它们高贵冷艳地瞥你一眼迈着小短腿步伐矫健地走开了。就是带它们回府来的萧亦昙也得看它们心情好的时候才允许他抱一下。别看它们一副笨拙的模样,跑起来那是绝对的灵敏、迅速。
      但是在顾含章面前它们是十分粘人的。只要听见她的脚步声或是说话的声音,它们立马从贪睡的懒散模式变成活泼的可爱模式。它们会乐颠颠地跑到她面前邀宠,又是双腿站立又是伸舌头舔她的手,见她注意到了它们,就特高兴地倒下自己打滚儿。
      “说来给姑娘问安,我照着旧例给拒了。”
      “下次再来不用再客气了。”顾含章懒懒道。
      冯、莫两位都是下边官员送给信王的女人。自信王安顿下来后,此类事时有发生。萧亦昙收了下边儿孝敬的女人,转手又赏给了营中的将士。这冯、莫二位能够留下来,也算是有本事的了。
      只不过萧亦昙虽收用了两人,却一直不曾开口给名份,因此府中众人一律以“冯娘子、莫娘子”混叫着。
      大约是知道顾含章在萧亦昙心中的地位,两人以向顾含章请安为名时时往灵陌馆走动,其意不外是讨好顾含章再加偶遇下萧亦昙。顾含章不胜其烦,以一贯的简单粗暴拒绝了她们的讨好。然莫娘子三不五时地仍要来请个安走动走动。
      “是。下次那人再来,咱给她打出去。”半夏笑意盈盈地道。
      青袖姑姑瞪她一眼。
      半夏吐下舌头,上前接过顾含章的茶盅,问道:“今儿还是去军营么?”
      顾含章点点头,半夏利索地去拿她外出的衣衫。
      “姑娘早点儿回来。午间日头毒,尽量呆屋里别出门去。军营外头风沙大,出去走动切记覆好面纱。”青袖姑姑一面絮叨着,手下快速地替她换着衣服。
      今日的衣裳是一套紫色的骑服。为了方便顾含章上下马的骑射,她的骑服俱是迎春根据平民的短褐改良而成。仿着长裙改成的裤装站立不动时与长裙并无区别,丫头们称之为“裤裙”。上身的襦衣至腹部,衣袖一改日常的宽大,而是从腋下收束,比手臂略宽松,至袖襟束紧。
      九月的云州白日仍是炎炎烈火。顾含章下着深紫绣银白枝蔓的软烟罗裤裙,弃了襦衣,烟色中衣束袖,浅紫的半臂,外着两侧开叉的烟白色薄纱罗长褙,足下一双云靴。
      听着青袖的唠叨,半夏麻利地散开顾含章的长辫,轻轻通了几遍,双手灵巧地穿梭,将其编成数十根细长的乌辫,从妆奁中选了一根紫水晶额链从前额至脑后扣紧,额链正中镶嵌的那枚莹白的水滴型昆仑玉正正坠在额前。
      见装束好,青袖姑姑又前后左右地检查了遍,见没有什么遗漏,方挥手放了行。
      白日虽是一片热意,然云州的一早一晚却是有了冷意。半夏又抄起一件月白的厚披风拿在手中,备着晚间用。出了院门,她吐了口气,叹道:“唉哟,姑姑每日都要这么念上一遍,耳朵可听出茧子了呐。”
      顾含章笑睇她一眼:“你就皮吧。小心姑姑听见罚你。”
      半夏淘气地一笑。
      俩人往马厩而去,到时,春一带着女侍卫早已准备完毕。拍了拍自己的爱驹越影,顾含章纵身上马,后边的半夏及八名女侍卫簇拥着打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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