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月》澹台木樨

43、043

　　这些天，帝京的酒楼巷陌热闹得紧。盖因帝京八卦圈又出了新的绯闻出来。不！其实也并不能算是绯闻，毕竟这是有人现场看见的。坊间对于勋贵高门的八卦一向就津津乐道，如今更是大半个帝京城都知道了。
　　“这下子，南阳侯府可出名了，”
　　小丫头们巴巴地搭着嘴儿，眉飞色舞地讲着听来的八卦。
　　“哎，听说那天是苏夫人自己亲自带人去的现场呀？”
　　“哎哟，可不是吗？苏夫人带着那天诗会上的好几个世家主母，说是欣赏王府的风景，巴巴地往那旖春阁去。据说那几个都是平常喜欢论人家府中长短的夫人，绕了半个园子，专门去一处偏僻清冷的又没当季花草点缀的小阁楼看风景，这种话，也就说来哄哄三岁孩子呢。”
　　“耶，据说当时苏夫人脸都吓白了。”
　　几个小丫头捂着小嘴哧哧地笑。
　　“可不是吗？像见鬼了一样！先还一直嚷着宋世子坏了别家姑娘的清白这怎么了得，自己教导不力，对不起过世的姐姐－－嗯，也就是南阳侯先头那夫人。后头一群人进去掀起那纱帘一瞅，哦哦，那哪有什么宋世子，分明就是她自己嫡嫡亲的儿子！啊哟，你们不知道，当时那脸色啊，刷地一下子就白了，差点没当场厥了过去。也不知谁做好事一把给掐了回来。”
　　说到“做好事”时，那丫头头还一点一点的。
　　周围的人“哄”地笑了起来。
　　“谁说不是呢。别说，如果那事跟她没关系，在场的谁都不信！你们不知道，那苏夫人当时醒过来后一下扑过去冲着那姑娘又掐又打的，生说是那卫家的姑娘伙同着宋世子害自己的儿子，跟疯了一样。”
　　“还有呢，也不知怎的楼上忽的传来一些动静，那苏夫人跳起来飞一般往上跑，非说是宋世子就藏在楼上跟人私会，那宋二公子是来揭发才被人陷害的。啊呀，一群人轰轰地跟着上楼，结果－－”
　　这讲话的丫头眼珠转了转，嘿嘿笑着停了下来。
　　“快说快说，结果怎样了？”有人急切地追问。
　　丫头左右转着眼睛不说话。就有人上前，喂了她一枚果子，笑骂道，“钓什么呢？你这蹄子！再不说，小心我撕你嘴。”
　　丫头三两下咬掉口中香甜的果子吞下，嘻嘻笑着：“结果呀，那楼上果然藏着人呢。大概是太累了睡得太沉，被楼下的声音惊扰了才醒过来。你们猜怎么着？嘿嘿嘿嘿，那居然又是南阳侯家的人！幽会是真的。不过可不是宋世子，而是，宋大姑娘！那个情郎，哎哟，怎么又是卫家的呢？你说这南阳侯府是不是跟卫家有缘啊？那个与宋大姑娘在楼上幽会的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卫八姑娘的兄长－－卫七郎！哎你们说这叫什么事儿啊！那卫七郎可是成了亲的！”
　　一墙之隔的绿竹院里，三名身着锦衣的公子坐在廊下，一声不吭地听着墙那边一群小丫头叽叽喳喳地谈论着新的八卦逐渐远去。作为事件的当事人之一－－明显是被继母设计然而幸运地脱逃的宋世子宋暮云，以手握拳，想笑又顾忌着卫昭的面子，面孔有些扭曲。
　　卫昭白他一眼：“想笑就笑。谁还拦着你不成？”
　　“不是。我不就是，”宋暮云装模作样地低咳一声，“嗓子有点痒来着。”
　　卫昭哪里信他，飞了个白眼，扭头去看园中亭亭的青竹。
　　萧亦昙古怪地看了他半晌，方道：“你这牺牲，也大了点吧？”
　　这阵子，因着这件事，帝京城里对卫家和南阳侯府都议论纷纷，两家人面子可都丢大了。那苏夫人回去就病倒了。听说南阳侯把宋朝阳揍了一顿，那厮现在还没回青羽卫上值呢。宋暮云到好，借机从那府中搬出来了，借口都是现成的。毕竟，人人都知道那卫八娘是苏夫人预备说给他的媳妇，现在却被自己的弟弟坏了身子，是个男人都不能忍啊。况且，有现场那几位碎嘴妇人传言，帝京城几乎人人都知道那苏夫人是想设计自己的继子不成反蚀了把米，宋暮云“愤而离家”再正常不过了。就是偏心眼儿的南阳侯，这次也不敢说是长子的不是，灰头土脸地只知道在府中骂人出气。
　　不过这事儿还没完呢。毕竟人卫八娘一个娇滴滴清白的姑娘家就这么被宋朝阳坏了身子，与宋暮云的婚事是不成了，也没理由放着宋朝阳不逮住呀。至于卫七郎和宋大姑娘的事，咳，那根本就不是个事儿！勋贵子弟圈子里谁不知道宋晚烟最近一直跟着卫七郎卫九郎厮混啊？大家都是成过亲的人，谁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呀？
　　卫昭最近也闭门在家不外出，可把长宁公主心疼坏了。这些天，温婉的长宁公主殿下在家中可是也把卫家和南阳侯府怪上了。尤其是那苏夫人，直接被列入了公主府的黑名单，成了拒绝往来户。至于卫家的人，碍于卫昭的面子，她不好多说什么，不过私底却也跟近前的嬷嬷说过了，等卫八娘的亲事一结束，立刻就把卫家的人撵回河东去，再不要留在帝京给人笑话了！
　　是的，卫八娘跟宋朝阳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不管苏夫人怎么反对撒泼，这次南阳侯都没听她的，直接把亲事给定了。
　　卫家虽然不足为惧，可卫家的后头还有着卫昭这个太常寺卿和驸马这个名头在呢。何况，还有长宁公主府，怎么也不可能看着卫昭的母族就这么灰溜溜地收场。
　　“卫家是卫家，我是我，”卫昭收回眼睛，慢吞吞地说，“卫家的人愿意怎么胡闹，我可管不着。”
　　“外人可不会这么想，”萧亦昙顺手拈起一枚果子在手头上下抛动，漫不经心地道，“卫家来的人能够在帝京这么快便进入世家高门，打的可是你的旗号。他们丢的，可不仅仅是河东卫家的脸，还有你堂堂卫驸马的。”
　　“那又如何？”卫昭浑不在意地一笑，“难道还能少我一块肉不成？”
　　萧亦昙沉默不语。
　　“听说，这次那苏氏可是得罪人了。敬谨郡王府可是说了，以后再不欢迎南阳侯府的人进出。”宋暮云在一旁幸灾乐祸。
　　这不明摆着么？在敬谨郡王府，在李王妃主持的诗会上，那苏夫人耍手段弄了那龌龊事－－她承不承认，那锅肯定都得她背上，李王妃能饶得了她？这不是公然地不给郡王府面子么？下次李王妃再组织这样的宴饮，谁家爱惜羽毛的主母不斟酌一二？这种事一沾上可就是毁了自家儿女一生的！李王妃由来喜欢热闹，能参加她组织的宴会更是帝京世家高门身份的象征。现在这事全帝京都传遍了，在敬谨郡王府发生这样的事，无论如何王府都脱不了一个照管不力的责任，李王妃能够给那苏氏好脸色才怪！
　　卫昭瞥了他一眼：“以后，南阳侯府只怕要热闹了。”
　　“怎讲？”宋暮云兴致勃勃地问。
　　卫昭哼哼。这大傻子！
　　萧亦昙看不下去他那一脸的傻样，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拍得他哎哟哎哟地叫起来，方道：“这还想不到？事情闹成这样，你那偏心爹不得不让卫八娘入府，还是堂堂正正地嫁给你那便宜弟弟，那苏氏能就这么认栽了？她能心甘情愿地接受那卫八娘作自己的儿媳？她还不想了法子搓磨？而那个卫八娘，之前她来找过你吧？她跟你说了什么？那可同样也不是盏省油的灯！”
　　宋暮云尴尬地摸摸鼻子。没有卫八娘的通风报信，他哪知道苏氏那天要对他动手啊。
　　宋暮云对着卫昭拱拱手：“多谢十一郎。”
　　卫昭哼一声：“我可没做什么。我只不过是顺势而为。认真讲，这事儿吧，还真不是我谋划的。我不过是向人透露了一些消息。苏氏也好，卫八娘也罢，是她们自己起了心思找了人手。”
　　他正经了一张脸，严肃道：“有件事儿我得提醒你们，以后啊，遇上卫三太太，千万别小瞧了。”
　　萧亦昙眉峰一凝，锐利地看向他。
　　卫昭无奈地一笑：“我这么跟你们说吧，这次这件事，到处都有这位卫三太太的影子，别人却是不知道的。”
　　“知道卫八娘为什么对你那便宜弟弟上心了吗？”卫昭转向宋暮云，“因为卫三太太告诉她，你这个世子之位名不符实，早晚得是你那便宜弟弟的。卫三太太还告诉她，宋二郎喜欢的，是那类年龄偏大点的、眉间有风情点的女子，卫八娘，符合宋二郎喜欢的条件，这才促使她下定决心。甚至，你家老子喜欢哪一类的人，卫三太太也给她分析过了。卫八娘是有备而来的。知道你老子这次为什么这么快就答应了这宗婚事么？卫三太太出的面！苏氏不知道。至于他俩到底是怎么谈的，我没打听到。只知道卫三太太约了你老子在百味楼坐了两个时辰。之前还不情不愿的南阳侯，出来的时候是春风满面的，然后，婚事就定下来了，苏夫人怎么反对都没用。这次，据说那位苏夫人在家可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都使上了，没卵用。”
　　卫昭摊了摊手，难得的说上了粗话。
　　萧亦昙听他一口一个“卫三太太，”看他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他可不是宋大那傻白甜！那位卫三太太，他可记得，应该是卫昭的亲娘！看起来，卫昭与河东卫氏之间，与他的家人之间，并不和谐呢。
　　卫昭仿佛感受到了萧亦昙那不明意味的眼神，摩挲着指间的玉斑指，并不抬头，淡淡地道：“我的家人，唯阿婉耳。”
　　宋暮云离得远，没有听见他的这声低语。萧亦昙耳力好，听清了，却不置可否。